日薄“西”山

赵纯

新年伊始，波尔图宣布主教练洛佩特吉正式下课，“巨龙”两年来的“西班牙化”战略宣告失败。随着西班牙队在2014年世界杯的惨败，当今足坛“西风”渐弱，西班牙的足球输出终告一段落。

西班牙来的传教士

本赛季，波尔图有一个完美的开局，联赛早早领先，欧冠小组赛4战3胜1平，出线形势一片大好。随后的一切，却让人感到莫名其妙，欧冠两连败将出线权拱手让出，联赛中又在输给老对手里斯本竞技后退居第二，崩盘之势已难阻挡。洛佩特吉此时的下课，除了俱乐部高层对成绩不满外，很大程度标志着这家欧洲头号“黑店”的转型失败。众所周知，进入本世纪以来，波尔图营生靠的就是从南美大陆淘宝，加以培养最终高价出售，而随着近年来各豪门俱乐部对青年新星的挖掘手段增多，挖掘年龄趋势减小，再加上波尔图“黑店”名声在外，与南美俱乐部的生意越发难做，波尔图步履维艰。因此，俱乐部高层想要转变思路，将目光从南美转移到自己所在的伊比利亚半岛。2014年夏天，西班牙主帅洛佩特吉正式上任，除了希望他带来西式的足球战术外，俱乐部主席达科斯塔更看重的是其在西班牙的深厚人脉。洛佩特吉球员生涯就曾效力过巴萨和皇马，退役后，又先后拿起了皇马B队、西班牙U-19、U-20和U-21青年队的教鞭，深耕西班牙足球土壤多年，与众多“斗牛士”新星极为熟稔。来到波尔图后，洛佩特吉很快将主席的想法付诸实践，两个赛季以来，从西甲引进球员以及从其他联赛签下西班牙球员达到20余人，除了有些养老性质的卡西利亚斯外，不乏卡塞米罗、特略、奥利弗·托雷斯等新星，以及阿德里安、布埃诺这样的实用型球员，不过由于一众豪门早已对波尔图有了戒备之心，因此年轻球员大多采取只租不卖或添加回购条款，这为俱乐部如今的窘境埋下了伏笔。波尔图上赛季的成功固然有这些球员的贡献，但赛季结束后这些经过锻炼的小将们又纷纷被母队召回，波尔图竹篮打水一场空，达科斯塔当机立断叫停西化模式，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大航海时代，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在海洋上所向披靡，但真正让其宗教和语言在南美国家生根发芽流传至今的却是传教士。说起西班牙在足球领域的传教士，非贝尼特斯莫属。从2004年6月16日进驻安菲尔德的第一天起，贝尼特斯就在不停地将这支英格兰最具传统的老牌球队“西化”。第一个赛季，贝尼特斯强势卖掉欧文，引入努涅斯、阿隆索、加西亚和莫伦特斯，为“英伦三岛上最顽固的一支英式球队”注入了伊比利亚风格。2004-2005赛季，利物浦联赛不振，却在欧冠决赛中上演了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反败为胜，“伊斯坦布尔奇迹”掩盖了许多问题，也使贝尼特斯的威望迅速达到了顶峰。西班牙球员为“红军”的胜利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加西亚半决赛射杀切尔西，阿隆索决赛中打入扳平一球，这令利物浦醉心于“西化”之路。随后的几年里，球队接连签下雷纳、列拉、托雷斯、阿韦洛亚等西班牙国脚，并引进了长期效力西班牙俱乐部的马克·冈萨雷斯、奥雷利奥和岑登等人。不过在更多时间里，利物浦习惯于对阵中下游球队的比赛中失分太多，而且随着球队风格变化带来的动荡，以杰拉德为代表的英式球员一度显得很不适应。贝尼特斯也曾有过犹豫和彷徨，大肆招揽克劳奇、彭南特、贝拉米这样与自己理念格格不入的本土球员，最终，还是磕磕绊绊地将“全盘西化+保留本土精华”坚持到了最后，虽然6年时间里没有能够夺得梦寐以求的英超冠军，但利物浦总算是又恢复了豪门的底蕴。而贝尼特斯下课的那个赛季，中场核心阿隆索被意大利人阿奎拉尼所替代，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贝尼特斯离开后，他对利物浦的改造得到了传承，“国王”达格利什尝试的“英式复辟”被俱乐部、球员和球迷一致反对，最终完全失败便是证明。随后，罗杰斯接任，虽然他不是西班牙人，却对技术足球趋之若鹜，因此也接连引进了恩里克、阿斯帕斯、阿尔韦托等西班牙球员。“这一切都是从利物浦开始的，应该感谢他们，他们以巨大的魄力引进西班牙教练和球员并取得成功，开创了英超新的引援局面。每一位西班牙球员在英超的努力和能力维护了这一局面。”托雷斯认为贝尼特斯开创了英超球队引进西班牙球员的先河，意义非同凡响，而贝大师随后又将“足球圣经”带去了亚平宁。在接手那不勒斯后，他竟然一口气从皇马买下了伊瓜因、阿尔比奥尔和卡列洪三名球员，又招来嫡系雷纳，组成西班牙帮，帮助那不勒斯在几年间稳定在意甲前三名。

“西化”=短期兴奋剂？

贝尼特斯在那不勒斯的成功并不能掩盖他执教利物浦6年的短暂辉煌与长期求索，事实上，这也是众多“西化”球队走过的相似轨迹：高光时刻总是如流星般璀璨一时，更多的却是长时间的沉寂。罗伯托·马丁内斯球员时代虽在英格兰浸淫，却不能掩饰他骨子里对美丽足球的追求，成为威根主教练后，他摒弃了橄榄球队式的依靠身体的传统英式打法，走上了一条技术改革之路，坚持走地面传控路线，从西班牙引进了大量的拉丁技术流球员，而威根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人们证明了，没钱的球队也能踢美丽足球，也能取得不错的成就。威根曾经那样特别，他们能在关键时刻连克曼联、阿森纳和利物浦三强惊险保级，也能在足总杯爆冷夺冠，却终究没办法靠着“兴奋剂”一样的“西式”进攻包打天下。另一方面，马丁内斯在防守方面的不作为早已被业界人士明察秋毫，三后卫阵型被其他球队摸清路术后很快成为了“死穴”，其在老东家最后一季惨淡无比的联赛成绩却被选择性地忽视：胜率不足三成外加场均丢球两个。执掌埃弗顿后，马丁内斯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除了德乌洛费乌，竟再没有从西班牙挖人，反而是走向了更稳妥的大陆风格，虽谈不上是自我否定，却颇有些“矫枉过正”的意味。如今的埃弗顿，进攻犀利人所共知，只是再也没有当年威根那种令人欲仙欲死、大呼过瘾的感觉了。无独有偶，马丁内斯的另一个前东家斯旺西也一直坚持西化路线，他们一度在大劳德鲁普的率领下成为英超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劳德鲁普是丹麦最伟大的球星之一，职业生涯常年在西甲效力，退役后曾执教过赫塔费并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他在接手斯旺西后，继续打造“天鹅海”，接连引进米楚、巴勃罗·埃尔南德斯这样的球员，坚持注重脚下、注重控制、强调进攻，赢得了“英超小巴萨”的美誉。“西班牙帮”在斯旺西起到核心作用，中后卫基科，边卫兰吉尔再加上从比利亚雷尔转来的荷兰人德古茨曼，这帮“低薪高能”的球员频频绽放光芒。然而，劳德鲁普最终没能坚持走完第二个赛季却并非简单的成绩因素，更多的则是文化冲突所致。下课前，丹麦人已经对更衣室失去了控制，虽然他努力避免西班牙球员在球队内抱团，但矛盾还是爆发了。因为西班牙后卫弗洛雷斯抄起板砖要打老队长蒙克，这引来了警方的关注。随后，蒙克成为主教练，米楚等西班牙球员遭到了大清洗。

莫里尼奥比其他人更聪明，在皇马执教期间，他深切体会到西班牙足球的威力，回到切尔西后，他并没有照搬西式足球，反而是取其精华对自己的“钢铁机械流”进行了升级。“狂人”放逐喜欢带球并且有核心踢法的马塔，却重用攻守兼备的法布雷加斯和迭戈·科斯塔，为切尔西赢回了英超的冠军。本赛季，他又抢来了在梅西身边练就出“兼容性”的佩德罗，希望继续增强球队的实力，只是没有了创造力的小法和过于依赖战术的科斯塔这一次相继迷失，鸟叔的下课也算是“自食其果”了。效仿“西化”并不是强队的专利，由于赖以成名的青训逐渐被荒废，“落魄户”慕尼黑1860也曾想用这样的方式迅速重返德甲，为此，上赛季他们从巴萨B队签下了罗德里、贝迪亚和桑切斯三名球员，并从巴利亚多利德引进拉马，再加上本就在队的西班牙后卫巴略里和有西班牙国籍的前德国青年队门将奥特加，“狮子”的主力框架就此构成。然而天不遂人愿，慕尼黑1860一直深陷降级泥潭，并最终掉入保级附加赛，倘若不是最后时刻的绝杀，这支历史悠久的球队恐怕已委身第三级联赛。

“西天取经”无人成功

西班牙足球的强大始于巴萨的强大，也就是Tiki-Taka足球风格的形成。虽然本世纪的皇马曾在世纪之交两度夺得欧冠冠军，但是当时“西超两强”在外界看来使用的还是建立在堆砌球星基础之上的常规打法，比如2006年巴萨的成功就被视作是小罗和埃托奥的功劳。直到2008年欧洲杯西班牙厚积薄发、强势夺冠，Tiki-Taka打法开始大行其道，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足球还可以这样踢；从2008-2009赛季瓜迪奥拉执教巴萨开始，巴萨式的传控足球开始名震天下，那支球队已经不是小罗的球队，而是传控的球队。欧洲足坛乃至世界足坛已经被升华后的西班牙风格所统治了，而在亲眼目睹“西风”靠轻松写意的传导球就能击败莫里尼奥那令人恐怖的“实用主义”，以及英超中最讲求技术的阿森纳，遇见巴萨的时候，也马上变成了“小学生”后，各球队仿佛发掘了金矿一般纷纷仿效、求贤若渴，这也造就了以英超为代表的全欧西化潮流。

然而，“西化”只是看起来很美，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一支球队堪称成功，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拜仁。手握欧冠冠军班底，有雄厚的财政支持，再加上Tiki-Taka集大成者瓜迪奥拉亲自掌舵，本是最受期待的，三年来却难言成功。瓜帅引进了阿隆索、雷纳、蒂亚戈、贝尔纳特等西班牙球星，为的就是迅速将西式风格与严谨统一的德国足球完美融合。然而事与愿违，比赛越踢越好看，球队却离欧洲冠军越来越远，两个赛季接连被西超双雄屠杀，全然没有当初接手时三冠王的样子，不少人批评拜仁正在失去德国传统，贝肯鲍尔甚至怒斥“拜仁踢得跟巴萨一样，真是非常无趣”，拜仁提前半年就宣布与瓜帅缘尽更说明了俱乐部上下对“西化”的彻底失望。反倒是瓜帅这一套被勒夫私下里借鉴了不少，移植到国家队中，一度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们不能脱离球员的技战术特点去讨论球队的战术打法，我们必须好好分析球员的特点和风格，要让他们更了解球队，这才是最好的使球员组建成完美球队的方式。总而言之我要适应球员们的方式，我不能改变他们的风格特点，我不是来这里改变拜仁的德国元素的，我必须学会和球队互相适应，我也期待未来的表现。”瓜迪奥拉本意并非只是让拜仁一味模仿巴萨，但事实却是，巴萨和西班牙的一整代人才经历长时间统一风格的磨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即便有一些类似功能的球员，却不能发挥出相应的威力。瓜帅做过努力，他卖掉了太过简洁的克罗斯，卖掉了活动范围仅限于禁区的马里奥·戈麦斯，希望蒂亚戈和阿隆索能复制哈维与伊涅斯塔，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瓜式拜仁一味追求控球率，丧失了德国足球的严谨与高速，况且被用来“模拟”梅西的“罗贝里”又长期因伤倦勤，造成了拜仁近三个赛季的停滞不前。拜仁只是欧洲大陆球队“西化”失败的一个典型代表，有些球队只追求球员上的堆砌，最终不伦不类，没有了灵魂，有些球队则不顾现状一味模仿，进退失据，现在看来，也只有“西式本土化”较为彻底的波切蒂诺和佩列格里尼能算是暂时成功，他们都知道“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理，不盲目学习，硬搬硬套，而是汲取有益之处进行借鉴，比如波切蒂诺在托特纳姆主推的高位防守以及“工程师”的全方位立体化进攻。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西式足球就是这样既充满诱惑又步步惊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时至今日也难有外人将斗牛士及巴萨的思想发扬光大，东施效颦者层出不穷，这也许正是足球带来的无穷魅力，千般变化，能带来不同结果，而成功的道路，并非看起来那么容易。

引言摘

波尔图上赛季的成功固然有这些球员的贡献，但赛季结束后这些经过锻炼的小将们又纷纷被母队召回，波尔图竹篮打水一场空，达科斯塔当机立断叫停西化模式，也就顺理成章了。

事实上，这也是众多“西化”球队走过的相似轨迹：高光时刻总是如流星般璀璨一时，更多的却是长时间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