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德·尼尔森：104个十亿富翁和资本主义步兵

闻声

英国摄影师泽德·尼尔森（Zed Nelson）的家位于英国伦敦东北部的哈克尼区（Hackney）。在他的成长记忆里，当年那里不是个环境优美的地方，邻居的收入水平也较低，没什么发展竞争力。可如今，哈克尼区却成了伦敦的时尚街区，虽然邻居们的收入没有增加多少，可一波波有钱人相继涌入，办公司、开店铺、买房子。

哈克尼区出现的这种发展变化被称作“士绅化”（Gentrification，又译中产阶层化、贵族化或缙绅化），指一个区域从原本聚集低收入者，到重建后地价及租金上升，引致较高收入者迁入，并取代原有低收入者。这样的社会发展过程可能需时多年，其结果是地区经济看上去欣欣向荣，但随之而来的生活成本升高让原居住的低收入者可能反被新迁入的高收入者歧视，不得不迁往更偏远和条件更差的地区生活。

这样好吗？2015年，尼尔森开始用拍照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考。

104个十亿富翁

尼尔森是一名从业20多年的报道摄影师，出生在东非国家乌干达，拍摄内容大多是与全球政治经济发展有关的“大问题”，也经常出现在世界各地战场和冲突地区。多年来，他的视角经常带有“国际范儿”，对家乡的话题并不大在意。不过，在一次报道拍摄南非不平等的社会现象后，他开始考虑拍摄反映家乡存在的、社会发展过程中愈演愈烈的不平等现象。

尼尔森第一部反映这个主题的作品是《哈克尼肖像》（A Portrait Of Hackney），拍摄了他所住城区的“士绅化”现象。随后，他更进一步，开始关注由此出现的房价高企和贫富差距。

“自1970年代末，英国成为发达国家中最不平等的国家。”尼尔森说。他查到，在2004年的《星期日泰晤士报》富豪榜上，英国资产超十亿英镑的富豪为30人，10年后，这一数字达到104人。如果按人口比例算，英国富豪密集度足以傲视其他G8成员国，大约每60万名英国居民中，就有一个十亿富翁，紧随其后的是美国，可比例低了很多，是102万分之一。

“截至2014年的统计数据，这104个十亿富翁的财富总额达到3011亿英镑，远超过2004年英国十亿富翁的财富总值653亿英镑，涨幅超过人数的增长。如今，英国5个最富裕家庭的财富比最底层20%的英国人财富总和还要多。换句话说，1260万英国人的财产加起来还不如这5家多。”1260万是生活在英国法定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数量。

尼尔森看到，现在的有钱人和穷人之间的财富鸿沟越来越大。当穷人还在想办法再节衣缩食一点的时候，有钱人的收入却在螺旋式快速增长。“这是一个大问题！”因此，尼尔森开始拍摄《104个十亿富翁》（104 Billionaires）这一项目，目前还在进行中。

在这个项目中，尼尔森并没有计划把这104个有钱人都拍个遍，“那样很困难。我的计划是去他们的家里拍摄并采访，但是联系每一个人都不容易，因此只能根据采访实际，拍摄代表性人物。”截至采访时，他拍摄了两个十亿富翁。第一个是英国首富、印度裔的欣杜贾兄弟（Srichand&Gopichand Hinduja，斯里·欣杜贾与戈皮·欣杜贾兄弟），其资产有119亿英镑（2015福布斯全球十亿富翁榜的数据为145亿美元——编者注）。他们经营着欣杜贾集团，该集团业务广泛，涉及石油、汽车、银行、房地产和媒体。第二位被摄者是约翰·考德韦尔（John Caudwell），他是英国斯托克城（Stoke-on-Trent）人，白手起家，创办了手机零售分销企业Phones4U，让他跻身伦敦上流社会。目前他的净资产有15亿英镑（2015福布斯全球十亿富翁榜的数据为26亿美元——编者注）。

实际上，尼尔森拍摄这些照片的用意并非只是呈现有钱人的生活环境，他希望能用视觉化的符号来向公众传达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平等现象日益严峻的事实。因此，在《104个十亿富翁》的同时，他还在着手拍摄另一组照片，即《资本主义的步兵》（Foot Soldiers of Capitalism）。

陶尔·哈姆莱茨的豪宅

《资本主义的步兵》项目也聚焦于贫富差距的拉大，切入点是伦敦的豪宅市场。

“就在保守党赢得选举不久（指2015年5月8日，2015年英国大选尘埃落定。截至当天北京时间21∶00，在已经揭晓的649个选区中，保守党获得330个下议院议席，超过半数，成为新一届国会的第一大党，并获得独立组建新政府的权力。保守党党魁戴维·卡梅伦也成功连任首相——编者注），伦敦的房产经纪人就看到豪宅市场有望出现销售井喷。”尼尔森说，“选举后，房产中介公司Foxtons（福克斯顿公司）的股票上涨了13%，而且大伦敦地区的豪宅也销售火热，房产中介甚至必须连夜加班来应对那些富豪买家。因为保守党赢得选举，富豪们不再担心工党之前提出的‘豪宅税政策，而且他们在海外逃税的勾当也不会被拿来说事儿了。”

这一次，尼尔森把镜头指向了位于伦敦东区核心地带的陶尔·哈姆莱茨（Tower Hamlets）。这里和哈卡尼区有相似之处。提到这个地区，很多英国人会联想到贫困，这里有23%的居民年收入少于1万5千英镑，53%的儿童来自申领政府失业保障的家庭。

不过，金丝雀码头（Canary Wharf）也位于陶尔·哈姆莱茨。1980年代中期，伦敦市政府成立了码头区开发公司，开始全面改造这一地区。现如今，金丝雀码头俨然已经转变成了一个高度密集的商业中心，高楼林立，许多银行的总部、分部和商业巨头的总公司在这里落户，也是伦敦购物的好去处，从商业街购物中心到设计师品牌店在这里也多如牛毛。陶尔·哈姆莱茨因此成为伦敦最具活力的一个城区，也成为伦敦最富裕的地区之一。这个地区每年创造的经济价值超过60亿英镑，比摩纳哥一国的GDP还高。

城区发展的一个显著结果就是房价上涨，几百万英镑一套的豪宅不断出现。而且，由于房价上涨，房地产被当作投资工具，拥有房产也成为身份标志。这里有最安全的安保措施和地下停车场，去往伦敦其他地方都方便快捷。被尼尔森形容为“资本主义的步兵”的房产中介们则穿着整齐，喷上香水，给富豪们送上代售房产信息册和价目表。他们喜欢这么形容这个地区：充满生气和活力的前卫之地。

“但财富和贫穷在陶尔·哈姆莱茨区并存，没有任何交集。”尼尔森说，“低收入者在房产中介眼中就是隐形人。很多当地居民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上，但那些银行家门喜欢在家中落地窗前俯视伦敦，盘算着各自的宏伟计划。”

尼尔森认为，房价的飞速上涨和豪宅的不断增多，正在把大量低收入人群挤出陶尔·哈姆莱茨，甚至挤出伦敦。这已经不能简单被定义为“城市绅士化发展”。

“离开了工人阶级，伦敦很可能成为一个富翁们封闭的游乐场。”尼尔森说。

英国的财富不平等在加剧

在拍摄这两个项目的过程中，尼尔森最大的感触是，当今英国的经济不平等问题在不断加剧。一方面，虽然英国是世界第六大经济体，但每5个英国人中就有1个生活在官方贫困线以下，为生计发愁；另一方面，虽然英国十亿富翁多了，财富多了，但因为有钱人和大公司会选择各式各样的逃税策略，所以财政收入并无多大增长，反而因为世界经济下行的原因减少了很多福利政策。

根据2015年的一份报告，2014年，有越来越多的英国家庭陷入贫困，不过和往年不同的是，他们并非没有工作。现在，全英国的贫困家庭中，超过一半（大约130万人）是有工作但贫困的。另外，尼尔森介绍，有数据显示英国人的平均收入自2008年以来逐年递减，到2015年已经减少了8%，而且低薪和兼职工作岗位比重越来越大，这也导致普通人生活水平在下降。

“在大多数伦敦人收入下降的同时，伦敦的豪宅数量却越来越多，而且有很多海外购房人和投资者。数以千计的楼盘正在建设，但是其价格远远超过伦敦人的购买能力，这是‘真正的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