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隆伯格参选看美国第三党的发展

张业亮

1月23日，美国《纽约时报》爆料，前纽约市长、亿万富翁迈克尔·布隆伯格有意以独立竞选人的身份参加2016年总统角逐，而且已着手为此进行了一些准备。报道称，布隆伯格将自掏腰包10亿美元作为竞选费用，日前他的助手已制定了竞选计划并对第三党竞选的历史进行了充分的研究，他还聘请了政治顾问研究把他名字列入各州选票上的问题。媒体爆料，3月初，布隆伯格将作出最后决定是否参选。这一消息被布隆伯格的助手证实。如果布隆伯格真的以独立人士参选的话，将是2016年美国大选的一个转折性事件，对大选形势和结果将产生重要的影响。

数量众多的第三党和小党

布隆伯格有意以独立候选人参加2016年总统选举引发了人们对美国第三党和小党的关注。美国的政党制度是两党制。自1830年以来，两大政党——共和党和民主党——长期把持美国政坛，轮流执政，美国几乎所有的政党政治冲突都是在两大政党之间进行，这种两党长期主导一国政治的现象即使在世界其他民主国家也少见，“两党制的持久性是美国政治最重要的特点之一”。但是，除了两大政党外，美国也有数量众多的第三党和小党。

在美国政治中，第三党和小党这两个概念有时是通用的，都是指两大党以外的政党。但有时这两者又有区别。第三党是指在某次总统选举中出现、影响较大、对两大党之一构成较大威胁的政党。小党是指第三党以外的政治影响微弱的政党，其中有些能够长期存在下来，如各种左派政党——禁酒党、绿党等。

美国第三党和小党的数量和种类虽然众多，但主要有三类：一是议题导向的第三党和小党，即为了推动一个特别的事业或临时的议题而成立的政党。如，成立于1848年的自由土壤党是为了反对奴隶制扩大到西部；成立于1869年的禁酒党是为了倡导禁止生产和销售烈性酒；1972年创建的美国绿党是为了提高环境问题意识；1996年创建的改革党主要是为罗斯·佩罗参与总统竞选提供一个竞选平台。大多数以议题为导向的政党是因议题而存在的，随着议题不再为民众所关注，它们也走向衰亡，其党员或被两大党接收，或解体。二是意识形态的政党，即为了支持某一种具体的信仰或政治信条而成立的政党。如，自由意志论党反对一切形式的政府对个人自由和私人企业的干预；社会主义工人党坚信，美国的自由企业制度应该被工人或政府拥有所有工厂的制度所代替，竞争应被合作和社会责任所代替，以保证收入分配的平等。三是分裂者或个性化政党，即由两大党中分裂出来的，常常是为了选举某个人而成立的一个政党。例如，1912年大选，西奥多·罗斯福没有获得共和党的提名，他于是成立了进步党来推动他的纲领。1948年大选，民主党分裂出由亨利·华莱士领导的进步党和州权党。州权党是南方民主党人组织的一个小党，他们反对民主党的公民权利纲领，该党提名斯特罗姆·瑟蒙德为总统候选人，党的纲领是支持维护州权，反对联邦权等。多数分裂党都围绕一个具有坚强个性的领导人而创立，这也是它们有时也被称作个性党的原因。当该人靠边站时，该党通常也解体了。但从总体上来说，第三党和小党一般是在美国社会出现危机而两大党都不能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法时出现。

虽然第三党和小党不时出现，并参加竞选，但在两大党主导美国制度的情况下，除了在少数城市的选举外，第三党和小党在联邦和州一级的选举中很难获胜。1872年，禁酒党第一次参加总统竞选，提名宾夕法尼亚州的詹姆斯·布莱克为总统候选人，但没有获得一张选举人票。1892年大选，该党获得27.1万张选民票，这是该党取得的最大的成功。1948年大选，该党总统候选人克劳德·沃特森仅得到10.3万张选民票。拉尔夫·奈德领导的绿党于1996年、2000年和2004年三次参加总统选举，均以失败告终。在国会选举中，第三党和小党议员在两党制初期还很普遍，但进入20世纪后，特别是近十多年来非常罕见。从二战后到现在，只有一人以第三党和小党的标签赢得国会选举（1970年詹姆斯·伯克利以保守党身份赢得纽约州的联邦参议员席位，但他参加民主党的党团会议）。还有个别议员以两大党标签胜选后，转为独立派，但加入两党中一党的党团会议。在州议会的选举中也是如此。

选举制度不利小党发展

第三党和小党在全国性的选举中难以胜出，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美国的选举制度有利于两大党而不利于第三党和小党。美国的联邦和州选举实行“一人当选选区制”和“相对多数票当选制”，同时实行“胜者得全票”的制度，只有一些市的选举才实行“比例代表制”。在这样的选举制度下，每个选区只能选出一名合法代表，条件是需获得相对多数票，这样，一个党的候选人只要在该选区获胜，则该选区的全部选票都归他，即“胜者得全票制”。这使得小党很难在选举中获胜。在总统选举中，在“胜者得全票”的制度下，选举人团的票数常常给予得到多数票的候选人，这使得第三党很难达到获胜所需的271张选举人票。相比之下，欧洲多数民主国家实行多人当选选区制和“比例代表制”。按照这个制度，一个选区可以有多人当选，每个党按照他在全国选举中所得总票数的比例获得议会中相应的席位。这种选举制度使得获得一定数量选票的小党也能在议会中分配到相应的席位。

此外，美国的选举法由各州来制定，各州制定的选举规则又给小党设置了许多合法的障碍。一个党要想参加总统竞选，必须首先设法把本党总统候选人的名字写在各州的选票上，而把本党总统候选人写在总统选举的选票上至少必须具备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该候选人在以前的选举中必须得到相当比例的选票，二是必须有大量的合法选民的集体签名。在1968年之前，一些州的法律规定，候选人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一定数量的签名才能被列在该州的选票上。1968年，第三党候选人乔治·华莱士向最高法院起诉俄亥俄州的这个法律规定违宪，各州才放松了这一法规，但把一个新的政党的候选人列在选票上的程序仍非常复杂，不利于第三党和小党的生存与发展。

其次，从选举财政的角度看，第三党和小党缺少足够的资金支持。多数大财团和利益集团认为，第三党和小党永远不可能获胜，不愿意为一个不可能获胜的政党捐款，因此第三党和小党的总统候选人在竞选资金上总是远远落后于两党总统候选人。虽然1974年的选举法规定，第三党和小党总统候选人如获得超过选民总数5%票数，联邦政府将部分偿付他们的竞选开支，但届时选举已经结束，对于他们筹集竞选资金的益处不大。

再次，从竞选和选民投票行为来看，第三党和小党在选举中失利还因为它们党员人数少，第三党和小党总统候选人常常被排除在两党总统候选人举行的辩论之外，媒体的关注度也相对较小，公众传统投两大政党票的习惯也使得第三党和小党总统候选人习惯性地被选民抛弃。

最后，任何成功赢得一定数量选民支持的第三党和小党由于政策主张被两大党采纳，他们很快地成为自己成功的牺牲品。由于第三党和小党一般是在两大党不能提出有效地解决美国社会的危机时出现，当一个第三党和小党的独立候选人在选举中吸引大量选票时，它表明两大党的选民团体中出现了大量不满的选民。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大党会迅速采纳他们的政策主张，在各自的党纲中增加新的条款以吸引支持第三党和小党的选民，用这种方式，两大政党可削弱任何成功的第三党和小党的竞选。因此，第三党和小党的成功往往是昙花一现。

尽管第三党和小党的候选人参选往往以失败告终，但它们对美国政治仍具有一定的影响。首先，第三党和小党提出了许多引起公众关注、但为两大党所忽视的议题，从而改变了美国政治讨论的内容和范围，进而影响公共政策制定。由于第三党和小党并不试图为所有的人解决所有的问题，在一些两大党回避的问题上，第三党和小党常常提出更加大胆的主张。在美国历史上，一些进步的社会改革问题，如最低工资标准、妇女投票权、铁路和银行业务立法、老年人的退休金等问题，都是第三党和小党首先提出来的。

其次，第三党和小党对两大政党的投票率和选举结果产生一定的影响。由于在总统选举中一州的选举人团票为赢得多数的候选人所得，第三党候选人参加竞选起着分散选票的作用。在某些情况下，第三党和小党参与竞选，等于把胜选的机会从两党中的一党手中夺来，给予另一党，从而扮演了一个“搅局者角色”，这在美国历史上不乏先例。1912年选举，西奥多·罗斯福的进步党获得412.6万张选民票，88张选举人票，超过了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所得的票数。进步党参选使共和党的选票发生分裂，致使民主党候选人伍德罗·威尔逊得以当选总统。1992年大选，第三党总统候选人罗斯·佩罗赢得了19%的选民票，使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比尔·克林顿轻易战胜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老布什，这一幕至今仍使共和党耿耿于怀。

增添2016年总统选举的不确定性

布隆伯格现年74岁，是著名的全球金融数据和媒体公司“彭博咨询”的创始人、老板和首席执行官。布隆伯格从2001年竞选纽约市长获胜到2014年1月卸任，连续三届当选纽约市市长。布隆伯格在担任公职前一直是个民主党人，2001年竞选纽约市长时以共和党标签竞选，2005年竞选连任后，于2007年离开共和党，2009年以独立候选人再次赢得纽约市长选举。因此布隆伯格的不少政策主张与共和党或民主党的传统政策主张相近。

布隆伯格曾于2008年和2012年考虑过参加总统选举，后认为赢得选举的可能性不大而作罢。此次有意以独立派参选主要是对“大嘴”特朗普和茶党保守派克鲁兹长期领跑共和党预选，以及希拉里·克林顿可能在民主党预选中败给自诩为“民主社会主义者”的伯尼·桑德斯的竞选局势感到忧虑，同时他也觉得2016年选举是个机遇。如果特朗普或克鲁兹获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桑德斯赢得民主党预选的话，预料布隆伯格将会参选。

布隆伯格参选的优势在于他不像其他第三党和小党的总统竞选人那样受到资金问题的困扰，同时因为他曾担任纽约市长多年，拥有丰富的管理和政治经验，善于与对手沟通。布隆伯格面临的障碍首先是选民对他不够熟悉，除了东北部政治圈子外，他在全国的知名度不高。近期民调显示，高达43%的受访者从没有听说过他。此外，如前所述，在当代美国政治史上，第三党和小党的候选人胜选的例子几乎没有。1912年大选，西奥多·罗斯福赢得27%的选民票、88张选举人票，虽然这是有史以来第三党总统候选人得票最多的，但仍远远低于赢得选举所需的选举人票。1992年总统选举，罗斯·佩罗获得19%的选民票，但选举人票为零。今年1月，有民调机构对布隆伯格、希拉里、特朗普对垒进行了民调，调查显示，特朗普和希拉里的选民支持率分别为37%和36%，布隆伯格仅为13%。虽然在总统竞选这一阶段的民调并不能决定最后的结果，但在艾奥瓦和新罕布什尔预选后两大党领跑者仍处于胶着状态下，布隆伯格以第三党候选人参选将为2016年总统选举增添新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