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字》中人的处境之恶及个体对人生主题的追寻

2016-05-14 19:41刘海娟
关键词:红字秘密

刘海娟

摘 要:人的一生可能都会有一些让自己觉得罪恶的事情,一种罪恶的行为永远摆脱不了主体赋予的命定的性格。《红字》中的海斯特、狄梅斯迪尔和齐灵沃斯都处在畸形、压抑的内外环境中,过去像一个不死的诅咒,紧紧扼住他们的喉咙,行走在罪与罚的边缘,他们最终用纯净和死亡卸下了过去的阴影投射在生命中的重负。

关键词:生命负重;精神隔绝;秘密;爱恨;人生主题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6-0185-03

纳撒尼尔·霍桑是19世纪美国最有影响的心理小说家。《红字》是其代表作,以人物与所处内外环境的冲突和张力而撼动人心,自问世以来,学者们对其进行了多层次多角度的研究。若抛开以往研究的切入点,而从人们彼此互为屏障的角度,可以发现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心理隐秘,都有不可抗拒的制造秘密和保护秘密使之不被他人掌握的需要,所以人们往往会感到被孤立,就像萨特所说“他人即地狱”[1],这要求人在精神上强大自己,认识到人所处的境遇之恶实为寻常。也会有部分人觉悟到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个体必须在某个时刻开始停止捍卫自己,坦然承认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难免会犯错误。无论这错误多么卑劣,它们都作为我们的影子而存在,并给我们的生命以重量。如果我们想要追求生命的完整,就必须也能接受自己阴暗的一面。此外,每个人都有一个从根本上主导自己生命基调的主题,我们都在有意无意中寻找它,它对我们就像一把钥匙,是解开我们所有隐秘的关键所在。《红字》中三个主人公就在一定意义上演绎了个体在处境之恶中对各自人生主题的追寻与坚守。

一、火宅之苦与精神重生

佛家说世间苦,有“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若充满,甚可怖畏。”[2]之说。人出生时经历的倒悬之苦似乎在暗喻这颠倒的世界。就像海斯特,一个秉性高贵的女性,她本可以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然而却在时代和愚众的合力下沦为纤尘。

海斯特的丈夫身体畸形,年迈老朽,而且两年来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在这样的背景下,年轻貌美的海斯特与英俊多才的牧师由相互间的吸引发展到自然地结合,然而诞下的女婴暴露了这件有失体面的事,海斯特遂以通奸的罪名被捕入狱。为了惩戒其罪,以一儆百,她被要求终生佩戴表示通奸罪的红色字母A。当海斯特胸前戴着耻辱的标签怀抱孩子示众时,这双重的罪赤裸裸的显露,使人群中一时间充满了冷言冷语和肆意的中伤,让她规避不及。更加不幸的是,人群中突然出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更加剧了她身处漩涡中心的眩晕感,这个身影的出现使这个故事开始朝着更加悲剧的方向发展。示众后的海斯特,没有离开这个让自己受尽侮辱的是非之地,却意外地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建起一座茅屋定居下来。这时的海斯特无意介入群众的生活,只想靠自己的女红简单地谋生度日,可是众人似乎不愿让她有重拾平静生活的机会,虽然人们争相请她为州长、军人、牧师和孩子的衣服做各种装饰,但是却不愿意用她的手去绣制遮掩新娘那纯洁红颜的白色面纱,这是民众对她的隔绝,这让海斯特倍感自己被社会所见弃。就像盖茨比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出身一样,海斯特永远也不能抹去红字的印记。对她来说,一步走错便注定今后的一切都是黑暗,这使她时常感到一种难言的沉闷。众人之外,海斯特还要面对她的丈夫、面对牧师、面对珠儿和自己。在海斯特示众的现场,她和她的丈夫互相识出了对方,他要求海斯特就像为与她通奸的人保密一样为自己保守秘密,目的是为了查出通奸的合谋者。当海斯特知道牧师为此深受折磨,她的内心处于炼狱般的煎熬之中。而珠儿又时时针对红字进行发问,不断提醒着海斯特红字的存在。在来自多方面的压力下,海斯特日渐失去女性的柔情和妩媚。

海斯特曾因爱情的刹那闪现而感到生命的律动,但是,人的爱欲的丰富性和其在现实生活中实现的有限可能性,使人往往处在爱而不得的恒久的矛盾中,所以,在短暂的欢愉后注定是无止尽的负重的生命。海斯特生活在秘密之中,她坦白了自己的罪,可是却需要为自己的丈夫和珠儿的父亲保守秘密。她看到遥远的未来需要自己一天一天数着时间熬下去,她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逃脱不了。这个对她充满敌意的世界,曾经让海斯特有过离开的想法,尤其在她还爱着牧师又得知牧师生不如死,她想和牧师一起离开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不过未能成行。在狄梅斯迪尔和齐灵沃斯相继离世后,海斯特虽有过短暂的离开,但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令她蒙辱的地方。这或许是宿命,但更可能是因为海斯特在逃脱和归回的过程中认识到,在负重的一生中把一种印记从耻辱变为高尚才是她的使命。所以,归来后她的生活虽然凄苦,但她毕竟生活地更加真实,她和自己的罪孽、哀愁、忏悔一起生活,并竭尽所能为人们排忧解难,海斯特用痛苦净化灵魂,获得了精神的重生。

二、分裂之苦和坦陈心迹

一个人即使洒脱到不屑流俗的评价,但只要他曾在这个世界占有过一定的时空,就免不了要成为人们审视和评价的客体。而外界对个体的评价和主体对自我的评价往往存在偏差:外界的评价可能更公允,但对主体的认识可能不够全面;主体对自己言行的来龙去脉可能把握的更全面,但往往容易流于主观。同时,每个人面对别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一面,所以面对同一个体,大家的评价不尽相同。这些都会造成一定的困扰,而最大的困扰是,主体有时迫于外在压力而有意在心中隐藏一些东西,这种隐藏并非出于本意,因此心中会充满负罪感。狄梅斯迪尔就是在这种巨大的内外落差中艰难地挣扎着。他同海斯特都是秘密的制造者,不同的是,海斯特在承受这个秘密加在她身上的重量的同时,为他保留了自由的空间,而狄梅斯迪尔则彻底生活在这个秘密的背后。所以他常常需要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一些言不由衷的事以掩盖自己的过失并因此愈加痛苦。比如在海斯特示众时,他的内心极度忐忑和内疚,他既希望又害怕海斯特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又不得不适应形势的需要劝诫海斯特说出共犯。又比如在珠儿亲近他的时候,他本来也想抱抱她,可是因为心里的隐秘,他变得异常敏感,吓得战战兢兢,生怕被别人看见。对他来说,过去是不死的,过去就像他的影子,无论梦里还是醒来,都对他紧紧追随。但是,外界却始终给予他高度的赞扬,认为他极为圣洁,是上帝的使者。看到他因内心的痛苦而健康恶化,人们一致认为如果狄梅斯迪尔牧师就此死去,那一定是因为这个充满了罪恶的世界根本不配让他的脚踩在上面;而牧师则认为,若自己此时因病苦辞世,一定是由于一个本身做出了罪恶之事的人没有资格去为上帝和他的教民履行这最卑微的使命。民众和狄梅斯迪尔所想的都是心声,两种心声的不可调和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民众的声音加剧了狄梅斯迪尔内心的煎熬。最初他在痛苦时只是偶尔用手捂住胸口,后来这却成了他习惯性的动作。在痛苦超出承受限度时,他频繁地产生幻觉,灵魂不得安宁。更加可悲的是,直觉告诉他的东西不曾被他的理智觉察,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齐灵沃斯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害怕的东西却偏偏经常被齐灵沃斯言中,更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在为深埋心中的秘密付出代价。

狄梅斯迪尔对于自己的隐秘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甚至产生赴死之心。在这之前我们对他的逃避责任感到义愤填膺,后来我们开始知道他并非真正的答尔丢夫。尤其是当海斯特问他是否得到了平静,他说:“如果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一个没良心的人,一个粗鲁野蛮的坏蛋,或许早就得到了平静。不,我本来就不该失去它的!”[3]当海斯特说他为人们做过那么多好事,已经足够抵消曾经做的错事,况且人们都尊敬他,他应该得到宽慰时,牧师却觉得人们对他的尊重只能让他更加痛苦,他倒宁愿自己被人轻蔑和唾弃,因为自己的表里不一无异于自欺欺人,这让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心里的感觉异常的辛酸。狄梅斯迪尔深知罪恶一旦碰撞到灵魂,损失就已经无法挽回。当他从海斯特口中得知齐灵沃斯的真正身份后,想到自己一直把罪恶展露给那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既羞赧又愤怒,但是这却加速了他坦露心迹的进程。他意识到,为了赎罪,他和海斯特遍尝人间的悲苦,只有说出真相,才能摆脱齐灵沃斯的控制。狄梅斯迪尔在寻求心灵平静的路上慢慢摸索,最终他带给我们一个启示:“诚实吧!诚实!诚实!纵然不把你的最恶之处向世人坦白,也要显示出某些迹象,使人可以想到你的最坏之点。”[4]狄梅斯迪尔在忍受内外分裂之苦后最终通过坦露心迹获得平静,生命从此不再失重!

二、求不得苦与偏执复仇

在《红字》中,海斯特同时保有两个秘密,狄梅斯迪尔隐瞒了一个秘密,齐灵沃斯在拥有一个秘密的同时又在力图破解另一个秘密。但归根结底,三个人只是因为一个秘密而产生了纠葛。齐灵沃斯的先天畸形使他有一种自卑感,所以他把注意力聚焦在获取学问和钻研医术上,最终成为一个满腹才学的学者和医术精湛的医生,并以此征服了海斯特的芳心。但后来的分离使他疏于对海斯特的关心,海斯特也因为与牧师相爱而意识到自己当初和齐灵沃斯之间只是因为自己年轻无知而对他产生了盲目的崇拜而已。如果齐灵沃斯一直专注治学或许也就不会有红字的故事了,然而齐灵沃斯开始渴望家庭的温暖,决定回归家庭生活。他希望和自己的女人厮守,可是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因为通奸罪而成了罪恶的典型。这严重损害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当海斯特对他坦白自己对他已经没有爱情,他说:“我渴望燃起一座家庭火炉!这似乎不应是什么非分之想,虽然我老了,虽然我郁郁寡欢,虽然我畸形丑陋,可这种普天之下、全人类都有权享受的朴素的幸福,或许也该有我一份吧。”[5]身心承受的巨大痛苦使齐灵沃斯心中复仇之火燃烧。他向海斯特询问那人是谁,未果,他说:“一种共感将使我察觉他。我将看见他发抖。……他早晚逃不出我的掌心!”[6]由此,齐灵沃斯开始了他的复仇。

循着齐灵沃斯的人生轨迹,发现他由追求知识,到渴望家庭和爱的温暖,又因为爱而不得与遭受凌辱而走向复仇。他选择定居新殖民地,以争取足够的时间用迂回的方式实现复仇。他和狄梅斯迪尔由不期而遇到成为朋友的过程充满了各种巧合,他们彼此钦赏对方的学识修养,经常一起散步,互相到对方的卧室和书房做客,并就学术问题进行广泛的交流。在他与牧师长时间接触后,发现牧师是个病弱和异常敏感的人,是少见的身心之间有着高度共鸣的人。齐灵沃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借助自己的身份制造机会窥视牧师的内心。他从两个方面观察自己的病人,即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和道德境界,他觉得身体上的疾病必然有着精神上的根源。他频频旁敲侧击,故意设置他觉得会让牧师难堪同时便于自己对牧师进行观察的话题,企图探究牧师心里的隐秘。他以这种优雅的残忍折磨着一颗本已饱受摧残的心。这不禁让人想起西刺克里夫,他们都为了爱恨的情感而偏执的进行复仇。他们都掌控着复仇的进度,让复仇的对象任自己摆布,只是在最后时刻,牧师主动在公众面前忏悔才逃出了齐灵沃斯的控制。在牧师死后,齐灵沃斯的生命也即刻凋萎。他曾经对海斯特的爱和后来因爱而生的恨以及他对狄梅斯迪尔自始至终的恨,是他任由自己被邪恶驱使走向复仇的根源,对他来说爱与恨都是生命在燃烧!

三、结语

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认为:“生命的本质在于痛苦。”[7]《红字》中的海斯特、狄梅斯迪尔和齐灵沃斯,他们都在身心的痛苦中寻找人生的主题。或精神的重生,或灵魂的坦诚,或以爱和恨为根源的复仇。我们都有一个左右我们一生的主题,需要我们有勇气去寻找它,回应它。

参考文献:

〔1〕萨特.禁闭[M].萨特戏剧集[G].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2〕鸠摩罗什.妙法莲华经·警喻品[M].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52.

〔3〕〔4〕〔5〕〔6〕纳撒尼尔·霍桑.红字[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149,200,60,62.

〔7〕叔本华.人生的智慧[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166.

(责任编辑 赛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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