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龙与彭水袍哥龚渭清的生死之交

文俊

在中国共产党杰出的领导人中，贺龙是一位传奇人物。民主革命时期，贺龙3次进入四川省彭水县（今重庆市彭水县），并在带领红三军征战川东南（今渝东南）的过程中与彭水袍哥龚渭清结下了感人肺腑的生死情谊。他们之间的传奇故事，在重庆民间广为流传。

初次相识

贺龙14岁时，为了挣钱养家糊口，向大姐贺英和大姐夫谷绩廷借了一匹花脚麻骡子，跟着湖南省桑植县洪家关的几位亲友赶马帮，往来于湖南、湖北、四川、贵州边界地区，驮运盐巴、土产、药材，贩卖骡马。当骡子客，靠赶马帮讨生活是当地穷苦农民谋生的一条苦路。贺龙正当年少，所吃的苦自然比别人更多。赶骡马运货，要向沿途数不清的官府税卡交钱赔笑，被奸商敲诈剥削，受形形色色的贪官污吏和把头土匪的明抢暗夺、刁难勒索。见此情形，性格刚烈的贺龙时常挺身而出，仗义敢言，深得同行们的钦佩，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搭伙同行。

1911年春，贺龙一行四五个骡子客，到彭水县郁山镇贩运盐巴。当时郁山盛产井盐，但由于熬制盐巴的设备、工艺均落后，以致产量不高，盐巴常常供不应求。一些盐商趁机囤积居奇，抬高盐价，贺龙与同行的几位骡子客等了几天也没买上盐巴。

一天，贺龙等人正在为买盐的事情发愁，一个名叫曾三的人自称郁山盐厂老板是他的亲戚，可以帮他们买到便宜的盐巴。第二天，曾三带领贺龙等人来到一家盐店，贺龙发现价格比市场上的还高一成，便说不买他介绍的盐。曾三却不情愿，不让骡子客们离开，说不买可以，得给10块大洋的佣金。生意并未成交，何谈佣金，贺龙一行夺路就走。刚走上大街，曾三就带着四五个彪形大汉追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贺龙天性强悍，加上从小跟祖父和父亲练就一身功夫，只三拳两脚便将曾三打翻在地。几个打手仗着人多，一起向贺龙扑来。贺龙毕竟只有十四五岁，渐渐寡不敌众。正在危急之际，突然听到一声“住手”。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着长袍，外套黑绸马褂，看上去仪表堂堂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来人叫做龚渭清，他比贺龙年长三四岁，彭水县人，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他的言行举止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年轻老成，助人为乐”。但贺龙当时并不知道龚渭清的名字，后来旅店老板告诉了贺龙龚渭清的来历。

龚渭清厉声一吼，曾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企图诬赖贺龙等人。贺龙针锋相对，将事情从头到尾陈述了一遍。龚渭清见贺龙少年英俊，说起话来理直气壮，加之得知贺龙是外乡人，因家庭贫寒出来贩盐糊口，他当即斥责曾三，并掏出几块大洋对曾三说道：“拿去做脚步钱，不要再纠缠人家了！”曾三自知理亏，悻悻地带着打手走了。随后，龚渭清带着贺龙等人买到了价钱便宜的盐巴。龚渭清善意地叮嘱贺龙：“乱世中做生意，要小心谨慎。”说完，龚渭清便转身离去。

贺龙与龚渭清的结识，为他们后来结下金兰之交和龚渭清舍身援助红军播下了友谊的种子。

金兰之交

1922年春夏之交，贺龙被委任为川东边防军警卫旅旅长，担负长江防务。同年秋，贺龙率部移驻彭水。

龚渭清得知贺龙将率部进驻彭水，于是与县团练局长童雨时和一些知名人士前往欢迎。见面后，贺龙向他们详细了解彭水的社会情况，得知郁山镇虽盛产井盐，但被黔军周曰庠团实际控制后，彭水的经济和社会秩序日益恶化。周曰庠干起明军暗匪的勾当，他的部队到处打家劫舍，奸淫掳掠，使得老百姓白天不敢出门，夜晚不敢归家。贺龙听了龚渭清的介绍后非常气愤，当即表示：要严惩周曰庠，作为向彭水人民的见面礼。

随后，贺龙派副官徐云先登门，向周曰庠晓之以理，要他改邪归正。周曰庠知道贺龙年轻精悍，部队纪律严明，当即表示投诚，坚决改邪归正，将功赎罪，并给贺龙写信说：“曰庠不才，身为中华民国之军人，却叛逆孙中山先生之主义，作祸国殃民之事……幸蒙旅长晓以大义，深受教诲。我决心向贵军投诚，改邪归正，将功赎罪。”周曰庠投诚后，贺龙将其改编为川东边防军警卫旅独立团。

贺龙收编周曰庠部后，彭水社会秩序开始好转。接下来，他又陷入了思考：如何让驻防部队造福一方？彭水的工作从哪里着手？怎样才能开创一个新的局面？为此，他专门拜访熟悉本地情况、为人诚恳正派、乐于助人的龚渭清。

贺龙来到龚渭清的家，对昔日的援助之情，再三表示感谢。两人在患难中相识，交谈格外融洽。互问年龄后，贺龙亲切地说：“今后，你就不要喊我旅长了。你喊我小弟，我就喊你老兄吧！”龚渭清非常高兴地接受了。龚夫人端出了月饼和香茶招待贺龙，龚渭清告诉贺龙，“今后洗换衣服和缝缝补补之事”，都来找龚夫人帮忙。这月饼和香茶，“意味着我们兄弟的巧遇和团圆”。

谈话之间，贺龙坦率地道出实情，称想为彭水人民办几件好事，但又不知道从何着手，特专程来向龚渭清请教。龚渭清亦真诚地指出，警卫旅到了彭水，收编了周曰庠，警卫旅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彭水县城治安秩序好转，商店也开门营业了，农民也开始挑着山货赶场了”。但彭水的经济中心在郁山，而郁山的豪绅曾绍阶与周曰庠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致使郁山盐业濒临倒闭，经济萧条，群众很长时间都吃不上盐巴。贺龙又问：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应该如何解决？龚渭清回答：食盐是人民生活的必需品，盐业是郁山人民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振兴盐业是发展彭水经济、稳定社会秩序的物质基础。解决豪绅曾绍阶的问题，就是振兴盐业的关键。龚渭清同时提醒贺龙：曾绍阶为人奸诈，一定要小心处理。

9月中旬，贺龙率警卫旅进驻郁山，深入盐厂、民间调查盐业生产情况，有理有据地解决了曾绍阶的问题，做出了保护盐业生产、改善盐业工人劳动条件、增加盐业工人工资、降低盐税等决定。从此，郁山盐业生产逐渐恢复发展，物价稳定，老百姓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1923年4月，警卫旅奉命移驻涪陵，郁山镇各人民团体、各界人士和警卫旅举行联欢会，并向贺龙赠送了两面绣着“经文纬武”“俎豆诗书”字样的锦旗。警卫旅离开彭水后，当地民众自动集资在郁山棚子门修建了“德政碑”，碑上刻着“德媲宗韩”4个大字，永载贺龙的功德。

龚渭清与贺龙在彭水结下了深厚情谊，他多次由衷地对人说道：“贺龙是可靠可钦佩的朋友，我要学习他的精神，为人民办好事，为国家作贡献。”

舍身援助

1927年，贺龙率领国民革命军第20军参加南昌起义，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他回到家乡，创建红四军，并任军长，开辟湘鄂西，创建湘鄂边根据地。1930年，红四军与红六军合并为红二军团，贺龙任总指挥。1931年，红二军团缩编为红三军，贺龙任军长。1933年12月19日，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在湖北大村召开会议，决定向酉阳、秀山、黔江、彭水地区发展，创造湘鄂川黔边新苏区。1933年12月23日，红三军攻占了黔江县城。1934年5月8日，红三军攻占了彭水县城。

红三军攻占彭水县城后，贺龙专门去看望拜把兄弟龚渭清。龚渭清当时并不了解红军，反听信国民党的谣言，外出躲避。见此情形，贺龙只好留下一封信，表达他的怀念之情和殷切期望。信中写道：

“郁山一别，又十多年了。我时时都未忘记兄的教诲和帮助。今来彭水，特登门拜望，可你不在家，大失所望。为了实现救国救民的抱负，我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红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人、农民自己的军队。它的宗旨，就是为了推翻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实现国家独立富强，人民自由幸福而斗争。蒋介石已背叛孙中山先生的革命宗旨，国民党已腐败。当今振兴中华之重任，唯靠中国共产党了！兄为人正直，仗义疏财，常忧国忧民，弟十分敬佩，望你认清形势，站到时代的前列！”

1934年5月10日，红三军撤离彭水。龚渭清回到城里，才知这次攻打彭水县城的部队是原驻防彭水的贺旅长带领的红军，尤其是看完贺龙留下的书信后，他心中百般懊悔，悔不该听信国民党的谣言，错过了和贺龙见面的机会。经打听，龚渭清得知红军已渡过乌江，从黄家坝方向转移，便立即动身去追赶红军。他一口气追了30多里路，可惜没追上，只得遗憾而归。

6月中旬，龚渭清探听到贺龙正在酉阳南腰界开辟根据地，决心去找贺龙，投奔红军。刚欲出门，家中却来了一位客人，这人正是贺龙派来的红军交通员傅怀忠。傅怀忠告诉他：贺龙率领红三军正在开辟黔东特区根据地，由于国民党军阀的封锁，红军的给养困难，红军和黔东的老百姓很长时间都吃不上盐巴，请他帮忙买一些盐巴救急。随即，龚渭清变卖部分家产，筹集了500块大洋，亲自到酉阳县龚滩买了4000斤盐巴，交给傅怀忠运回去支援红军。

10月，贺龙再次派傅怀忠到彭水找龚渭清帮忙，告诉他由于国民党对黔东特区的封锁，红军缺少医药，请他给红军部队购买一批药品，并请他先垫付药款。龚渭清义无反顾，再次变卖家产，筹集了800块大洋，通过当地商会的关系，开了一份做药品生意的证明。与此同时，他安顿家小，准备好好地跟随贺龙干一番事业，并告诉家人：“革命成功后，我就回来与你们一起共建家园。”

龚渭清装扮成药商，在酉阳龙潭一带买到20多挑西药和中草药，沿途请人往南腰界方向挑运。但由于川军田冠五旅的部队驻防在酉阳小河场，盘查甚严，不便通过，只好改道而行。当他们行至贵州省沿河县沙子区水淹沱，离红军驻地只有40多里路时，却被国民党沙子区区长袁仲英和保警队队长田明道率领的民团截住。由于药品数量大，挑运人员多，且弃大道而走小路，引起敌人的怀疑，一口咬定他们是给红军送药的。敌人不由分说抢走药材，逼迫龚渭清交代与红军的关系。龚渭清至死不说，被刽子手当场杀害，年仅41岁。

随后，民团将傅怀忠和运送药物的挑夫押送到沿河县城。消息很快传到红三军驻地沿河县枫香溪，贺龙得知情况后，悲痛万分，立即率领部队攻打沿河县城，歼灭 了 这 帮 敌人，救出了傅怀忠及为红军运送药品的挑夫们，夺回了龚渭清购买的全部药品。红三军在枫香溪举行了追悼龚渭清烈士的大会，贺龙怀着沉痛的心情在会上讲话：“渭清是我最诚挚的朋友。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们情同手足。交友当学龚渭清，我们绝不忘记他的纯真的友谊。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为龚渭清报仇！”

龚渭清虽然是一位党外人士，但他拥护革命，支持革命，不惜抛家弃业，毅然投身革命，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其英勇事迹在当地老百姓中广为传颂。1979年6月1日，当时的沿河县革命委员会在龚渭清牺牲的地方立了一块墓碑，用简洁的碑文记下了这段荡气回肠的往事。

（作者单位：中共重庆市委党史研究室）

（责任编辑：韩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