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鱼
这是一场失误
那栋青砖黛瓦的二层小楼,是艺术班学生的琴房,贪婪的爬山虎沿着它的两壁疯狂滋长,给那栋本就古香古色的建筑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
那天晚上,我就藏在那片爬山虎里。我把后背笔直地贴在墙上,左耳倾听着贝多芬的钢琴曲,右耳忍受着大花蚊子肆无忌惮的轰鸣。当老师们逐个从琴房里缓缓走出的时候,我拍了拍脸上肿起的疙瘩,蹑手蹑脚地从那些植物里爬了出来。
如果我的舍友大余白天的侦查没有出错的话,那个女生当时就应该在二楼的九号房间练琴,我把准备了一下午的开场白背完之后又倒着背了一遍,便鼓足勇气冲向了那个房间。可在我夺门而入的一刹那,我的脊背升起了一股凉气——整整七个女生在我面前正襟危坐,气氛异常凝重。
我一时语塞,在身上摸索了好半天才翻出了一只PSP:“那个……游戏机没电了,借用一下插座。”
那帮女生齐刷刷地给了我这个“冒失鬼”一通白眼后,又开始讨论她们的乐理。我慌忙把电源线塞进插孔,假装投入地按起了吱嘎作响的按钮,尽管那款过时的游戏机早已坏成了黑屏。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咒骂着大余,汗水一滴滴从下颌滴落下来。
我不时地用余光往前窥探,好在那里果真坐着那个穿着斑马裤的女生,这使我那倍感尴尬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宽慰。
晚自习结束后,女生们陆续离开了琴房,当斑马裤女孩朝我一步步走来的时候,我没敢表露出心中的狂喜,依然埋头兴奋地“打着游戏”,而她说出的那句话最终把我像块木头一样地撂在了那里:“同学,这个插口是坏的,没电!”
你的微笑,对我很重要
那天,余怒未消的我狠狠地把大余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那间琴房里还有其他六个女生?”
“你又没给我买七个冰激凌,我只吃了你一个。”大余恬不知耻地抿了抿嘴。
对于大余这种极品舍友,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在我眼里,他完全是一个唯独胃口还算健全的吃货。
我是从军训的时候开始注意到那个女孩的,她有着白皙的皮肤、顺滑的披肩长发,眉目清秀,在我眼里,绝对是一个好看得不能再好看的女生。军训结束后,她在联欢会上跳了一段舞蹈,那天,她穿了一条漂亮的斑马裤。每次在校园里遇到她,我都会忍不住地频频回头,尽管我叫不出她的名字,可回到宿舍后,我还是躺在床上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念叨着“斑马姑娘”。
后来我以三个冰激凌为代价让大余帮我打探到了她的名字——“许静萱”,大余开出的条件足够恬不知耻:一个字一个冰激凌。我庆幸她不是一个有着一长串名字的新疆姑娘,否则大余会吞掉我一天的伙食费。
我是在两个月以后让大余帮我把那封匿名信寄给许静萱的,除了写满了对她由衷的倾慕,还抱有一丝侥幸——能不能在我生日那天,穿上那条漂亮的斑马裤。
所以,尽管那天晚上我丢尽了颜面,可毕竟许静萱给了我一个回应,那条斑马裤穿在她身上,宛若天使。
后来的状况着实发生了一些改变: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好多次许静萱都会朝我们这边看过来,甚至有时候,她会调皮地朝我们这里打个手势。那种时候,我就会大方地把饭盆里的精华拣给大余:“来,吃肉!”
一整个学期,我都感觉生活是那样奇妙而美好,许静萱的每一个微笑,都会使我的天空变得更蓝。如果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那么,心照不宣算不算?
那些努力奋斗的日子
我必须承认,在我那放荡不羁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深深的自卑。我家境一般,成绩不算出众,而在我看来异常重要的相貌,也只能勉强压得过大余那样脑肥耳大的男生。升入高二后,那种感觉愈发强烈,究竟要变成什么样,才能配得上许静萱那样出色的女生?
我的生活就是在那种情境下发生悄然变化的。每次从球场回来,我都会把污腻的领口泡在水里搓上一遍又一遍;大余在我的饭盆里再也挑不出一丝荤腥,因为我要用拼命节省出的伙食费去买一条漂亮的牛仔裤;当别人还在被窝里安享能够睡到自然醒的周末时,我早已坐在了安静的教室里温习功课。
再也分不到肉吃的大余好多次都会眼巴巴地望着我,一脸的不解,而我也没有给过他任何解释,我一直都觉得他情商太低,这类事情讲给他只能是对牛弹琴。
那些日子里,那一路的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而那些持之以恒的付出,终究算是得到了回报。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上升了整整五十名,还拿下了校级三好生,而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许静萱会在放假前的那个周末,给我和大余送来了弥足珍贵的两张电影票。
那天在电影院里,我和许静萱小声地谈论着电影,而大余却不时地低下头偷偷抹眼泪,我不知道他是被电影情节所感染还是极不情愿充当“灯泡”这个差事,我只好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地对他说:“同学,今天放的是喜剧片啊!”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我是在高考成绩出来后去和许静萱摊牌的,那一年,我考出了非常出色的成绩,而在我满怀信心地结束那段冗长的表白后,许静萱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平静地对我说:“同学,你一定是误会了。”
我一时间坠入了云里雾里,我说:“不会吧,我生日那天,你还特意为我穿上了那条斑马裤呢。”
许静萱努力地思索着,她说:“那应该是一场巧合吧,一场巧合!”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要请我去看电影,她说那场电影其实是补偿给大余的,大余曾经给她寄过一封匿名情书,可一紧张硬是把那封信塞进了邮筒旁边的举报箱,当时就被老师抓了个现行,她说大余还因此挨了处分,两年内不准评选三好生,直到看电影那天他还为此伤心……
是的,那天大余塞进去的就是我写给许静萱的情书,而这三年的光阴里,我一直以为的那段美好岁月,原来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空欢喜。
那天,许静萱还告诉我,那个被我一直视为草木的大余,在升入高中的第一天,就曾坦然地对许静萱说过:“你这样的女生,我好喜欢。”
是啊,年少时的喜欢,大抵只有这两种情形吧,或如我这样的遮遮掩掩,或如大余一般直白坦荡,而谁的心里,不曾有过一个“斑马姑娘”呢?
也许,怎样的表达方式并没那么重要,毕竟,年少时的喜欢,仅仅是喜欢而已。
是的,仅仅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