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

Franklyn Calle

空空荡荡的麦迪逊广场花园球馆里，德里克·罗斯坐在一张折叠桌边。训练师为他剪开脚踝上缠的厚厚的胶带，旁边的工作人员正在一块一块地拆掉硬木地板，为第二天的活动做着准备，头顶的记分牌上写着“莱斯53：51西米恩”的字样。

“我从这次旅行中学到了很多东西。”罗斯说。

那是2007年1月14日，也是18岁的罗斯人生中第一次来到这座传说中的篮球麦加。只不过这个第一次对罗斯而言并不算美好，他所在的芝加哥西米恩职业学院输给了纽约当地最好的莱斯中学。

“我真希望我们一直都能有这样的比赛氛围。”罗斯说，“芝加哥不像纽约那样支持自己的球员。”

2016年，还是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当被问到为什么家乡球队那么迫切地把他交易到尼克斯时，罗斯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交易。”罗斯说，“但我想对他们说谢谢——这是我的心里话。”

现场的记者也都笑了起来，一身尼克斯装备的斯派克·李也笑了。

罗斯说，他很高兴能有一个“新开始”，他很高兴这个开始的点是纽约。“不是对联盟的其他城市不敬，我只是觉得很感激。”罗斯说，“我觉得他们会更欣赏我一些。”

对于罗斯而言，被家乡球队交易、看到麦迪逊花园广场外第七大道上的电子屏幕出现自己的头像时，至今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有点惊到我，”罗斯说，“不过直到我真正踏上球场、穿上球衣后，我才会真正意识到这个现实。”

也只有在新赛季的比赛真正开始后，尼克斯和球迷才能真正对罗斯的这笔交易做出评估。菲尔·杰克逊用罗宾·洛佩斯、何塞·卡尔德隆和杰里安·格兰特换来了罗斯、贾斯汀·霍乐迪和一个2017年的二轮选秀权。在很多人看来，这是“禅师”孤注一掷的豪赌。

罗斯拿到过最佳新秀，他曾是联盟历史上最年轻的MVP，他3次入选过全明星，劳资协议中甚至还有一条专门以他名字命名的条款。但如今他更受外界关注的是，他做过3次膝盖手术。从201 1-12赛季至今，他总共只打了100场比赛。上个赛季，他出战了66场比赛。

罗斯没有理会这些关注，整个夏天，他都将住在洛杉矶，他为自己安排了高强度的训练计划。周一到周四，他要练习举重和跑步；周一、周二、周四和周五篮球训练；周三和周六练习瑜伽。只有周日休息。用罗斯自己的话说，他的身体感觉很好，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够长时间参加篮球比赛。

“今年夏天我关注的就是身体状态，”罗斯说，“我希望自己能再次找到节奏。”

尽管在新闻发布会上时不时地揶揄前东家，但罗斯仍然反复强调芝加哥对他的重要意义。罗斯在尼克斯选择了25号，这个号码在芝加哥拥有相当重要的意义：这是本·威尔森曾经穿过的号码。威尔森曾是西米恩高中的明星球员，1984年即将升入高四时，他在学校吃午餐时被人枪杀。

“芝加哥让我成长为了现在的样子。”罗斯说。

在美国，芝加哥南部几乎等同于暴力。仅仅英格尔伍德地区，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枪击或杀人案件。而这就是罗斯成长的地方。2014年，一个名叫恩迪亚·马丁的14岁女孩在Facebook上因一个男孩和其他人产生纠纷，最终被另一名女孩枪杀。罗斯独自开车，参加了在教堂为马丁举办的悼念仪式。对于英格尔伍德、甚至芝加哥南部的人而言，罗斯不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代表，代表终将有人能够走出那个暴力的循环，过上美好的生活。

穆雷公园是罗斯生命中不可忽略的坐标，这座东西宽达八个街区，南北长为四个街区的地方给人最深刻的记忆不是暴力、贫穷或者恐惧，而是压抑。71街仿佛国境线，一边的穆雷公园由“黑帮门徒”派控制，路另一边的拉斯特公园地区则是由对立帮派控制。没有人能自由跨越这条边界，这里的人，生活被局限在了这几个小小街区里。

罗斯的哥哥雷吉2014年时曾经开车回到昔日生活的地方，拉斯特公园的球场那时已不见踪影，只剩地上几条褪色了的白色边界线。可是几个街区外，穆雷公园里不仅保留了球场，甚至篮架和篮网还都在。出于对罗斯的尊敬，也是为了保留逃离这个地方的希望，“黑帮门徒”的成员和当地居民保住了罗斯小时候曾经用过的球场。

小时候，为了支撑一家人的生活，罗斯的母亲布兰达·罗斯一个人兼职多份工作，罗斯的三个哥哥则轮流做饭照顾他。父亲在这个家庭里是缺位的，而比德里克年长13岁的雷吉自然而然承担起了父亲的职责。尽管布兰达拼命工作，但罗斯一家还是在2002年申请了破产。那一年，14岁的罗斯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技术是帮助家人摆脱贫困的最佳途径。

进入联盟后，罗斯买下了梦寐以求的劳斯莱斯。他曾经发誓，会在买回劳斯莱斯的第一晚睡在车里。

在公牛队时，罗斯经常和前队友罗尔·邓交流自己的经历。邓的家乡是饱受战火摧残的苏丹，罗斯也会询问他过去的生活经历。

“他对非洲真的很有兴趣。”邓说，“他问过很多相关的问题，那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妈妈也一样，当她见到我妈妈时，她也问了很多问题。一个人提出的问题很能反映他的本质，我认为他提出那些问题是因为他真的关心。他的胸怀很宽广，很多事情会让他伤感。”

2011年，罗斯成为联盟历史上最年轻的MVP。新闻发布会上，罗斯看着母亲说道“：布兰达·罗斯。”说这些时，罗斯的声音明显在颤抖，“我们经历过艰难的时光。我的生活不再艰难了。因为做着我爱的事情，我的生活不再艰难。我爱的，就是打篮球。”

11个月后，罗斯的膝盖前十字韧带撕裂。

罗斯第一次大伤的那天，雷吉·罗斯就在现场，他正好坐在篮架后面，而罗斯倒地的地方距离他的座位不过3米。在所有记录那个瞬间的照片中，我们看到的是罗斯眼中的痛苦，能看到医生眼中的关切。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坐在TNT电视台摄影师后面的雷吉·罗斯。“我是家里最坚强的人，我不能保护他免受这种伤害，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雷吉·罗斯说。

坐在电视机前的约翰·卡利帕里亲眼看到罗斯受伤的一幕。作为罗斯的大学教练，他太了解孟菲斯大学曾经的明星控卫了，他更清楚的是罗斯对疼痛极低的耐受度。卡利帕里对一件事记忆异常深刻。进入孟菲斯大学后不久，在对阵圣路易斯大学的一场比赛里，突破进内线的罗斯被对手撞倒在地。

“他就像被狙击手开枪打中那样惨叫。”卡利帕里回忆道，“说真的，听到他的叫声我感觉很难受。”

罗斯的人生从此开始了无限向下的漩涡。缺席2012-13赛季，然后在2013年1 1月22日与开拓者的比赛中右膝半月板撕裂。再然后是2015年2月，他的右膝再次手术。

连续的大伤消磨光了公牛管理层的耐心，吉米·巴特勒在空白期里成长为了新核心，这也导致罗斯在公牛的地位日渐尴尬。整个2015-16赛季，芝加哥媒体炒作的都是罗斯与巴特勒的矛盾，而媒体也在若有若无地把矛头指向罗斯。在罗斯被交易后，连巴特勒也承认，他对这笔交易的发生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肯定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

9年时间，罗斯走完了一个轮回。9年前的罗斯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他不知道，在麦迪逊广场花园输给莱斯中学的1周后，他在ESPN全国直播的比赛中战胜了全美排名第一的橡树山中学。他不知道，3个月后自己再次来到麦迪逊广场花园，参加了全美对抗赛。他不知道，第二年，他会在NCAA决赛中输给了堪萨斯。罗斯不知道自己会在2008年被公牛选为状元；他不知道能在进入联盟的第三个赛季就拿下MVP。他更不会知道，在芝加哥度过8个赛季后，家乡球队真的会放弃他。

9年后，2016年的夏天，又一次来到麦迪逊广场花园的罗斯对着满屋的纽约记者回忆起人生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记忆，“输球，就是他妈的输球。”所有人都笑了。在苛刻的纽约媒体人看来，罗斯和尼克斯的结合，似乎有着相当好的开始。

从那一刻开始，罗斯也接纳了自己的新家。他知道，离开芝加哥后，他需要重新证己。“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很棒，但空谈没有意义。”罗斯说，“我希望用比赛证明去完成一次进化。”

某种程度上说，罗斯的到来也给了同样处于煎熬中的卡梅洛·安东尼一丝安慰。“我重新感到了振奋。”安东尼说，“我觉得更有信心了。就是现在，我认为我们必须充分利用好自己现有的一切。”

菲尔的豪赌让安东尼看到了希望，从理论上说，若能保持健康，罗斯和安东尼确实能够组成进攻冲击力最强的二人组。而更为重要的是，渴望成功的纽约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完成火爆进化的罗斯也准备了。在世界上最神奇的城市开拓大场面，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