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 朱羽西
一
回杨河拐了个弯,所以这里便有了一个小小的河湾。河湾边上有一条窄窄的弯道,弯道旁散落着一些简陋的低矮的房子。最靠近河湾的一栋最破旧了,是个垃圾回收站。沿着弯道过来,有个小餐馆,而后是一家卖烟酒、食品、饮料的杂货店。
来自江苏的小虎一家住在垃圾站里,睡觉的床铺被一捆捆的纸板箱、蛇皮袋所包围。小虎妈妈每天骑一辆小三轮车,在附近各个小区兜转着,收旧报纸、瓶瓶罐罐和废铜烂铁。小虎爸爸则将收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捆扎打包,然后指挥很大的卡车开进弯道,把东西车走。每当卡车开进来的时候,原就凹凸不平的地面犹如地震般抖动,而且尘土飞扬。
这个时候,因为房间狭小,搁不下几张桌椅,只好在门外做市面的小餐馆的阿海一家,就会一边用山东话大喊大叫,一边乒乒乓乓地将放在外面的桌子、椅子往旁边移过去,胡乱地堵在人家杂货店的门口,那些正在用餐的吃客们骂骂咧咧地落荒而逃。
那一边,杂货店的店主急急忙忙地奔出来拉卷帘门,但偏偏阿海家的桌椅堵在门口,使不上劲来,只好先将那些个桌子椅子挪开点,可还是不行,红梅和她爸爸妈妈用夹着河南口音的普通话喊“一二三”,尽管三个人齐心协力,可就是拉不下来,结果,连人带柜台,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土。啤酒、饮料等用瓶子装的还可以用抹布擦擦,可那些面包、饼干、牛奶什么的,擦了还是显得不干不净,谁还会买了去?
这种情况明摆着,小虎、阿海和红梅三家虽是近邻,但却并不和睦,加之来自各地,不是同乡人,少有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乡里之情。三家人家晚上关灯睡觉前,无一例外地总会对隔壁邻居声讨一番。当然,这都是爸爸妈妈们在鼓捣,孩子们既不插嘴,听得也模棱两可,迷迷糊糊间便睡过去了,倒是在梦里,孩子们会聚在一起。
这是孩子们自己说的。其实,小虎、阿海和红梅三个人私下里来往着。有一次,趁着爸爸妈妈们看不见,他们一起靠在河湾边的堤坝上聊天。小虎说做梦梦到了红梅,红梅一听,吐了吐舌头,阿海追着小虎问,梦见红梅在干吗,小虎说,红梅在跑一百米呢。红梅扑哧笑了,说自己不跑一百米,只跑一千五百米,她发力不够,可耐力好。阿海也说梦到过红梅,不过,红梅没有跑步,而是在小虎家帮着分垃圾。红梅听了,说她不会去小虎家,不然会被她爸爸打死的。这样说着,三个人都沉默起来。
二
河湾虽说地处僻静,但一点都不寂寞,因为这里拐过弯去便是大路,再往前一些便与一条主干道连接,所以不断地有开车的司机在此抄近路,其实这是违规的,弯道是禁止车辆通行的。可是,这里是这座城市中两个区的分界处,属于管理沙漠带,因此那些司机们便胆大妄为。开出租车的更是在这里找到了休憩地,可以大小便,可以抽烟,也可以吃上一碗面条或者一客盖浇饭。这样一来,阿海家的餐馆和红梅家的杂货店生意就很好,唯独小虎家却愁眉苦脸的,因为那个简易的厕所就在他家垃圾站的边上,臭气熏天,污水满溢,香烟屁股丢了一地。
小虎和他爸爸一起分拣完垃圾,已经快近中午了,于是,爸爸便差小虎去阿海家买盖浇饭吃。阿海妈妈嘴里唠叨着,说哪里飘过来一阵臭味,说着,还夸张地斜过身子去闻阿海,说你身上究竟是垃圾味道还是厕所味道。这时,小虎就很尴尬地站立着,胡乱点些菜浇头,明明想吃红烧狮子头的,却点成了九转大肠。小虎最喜欢吃的就是红烧狮子头,吃着吃着就会想起家乡来。可他知道,他脑子里的开满金黄色油菜花的家乡已经没有了,一夜之间,他们家的小瓦房就被推土机推倒了,那里已被新开发区征用,可什么条件都还没谈拢呢,他爸爸一气之下,带着他和他妈妈离开了。
小虎把盖浇饭端给爸爸,他爸爸皱了皱眉头,骂他真笨,会买这种九转大肠的东西。小虎说,阿海说了,这可是他们山东的名菜。他爸爸说,瞎扯,九转大肠得先把猪大肠给煮烂,这有吗,咬都咬不动,牙齿都疼了,更别说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了。爸爸一边说,一边捂着脸把一截肠子吐到了地上。他说,以后再也别到阿海家买盖浇饭了。小虎说,那去哪家买呢,阿海家是这附近最最便宜的啦。爸爸说,便宜什么啊,尽是坑人的,你看看他家进的都是些什么肉,白花花的,连土豆都是发了霉的。
小虎爸爸回到屋里去。他想过要搬个地方,至少不能睡在这里。别说人家嫌弃,说白了,这里真就是垃圾堆。每天在垃圾堆里进进出出,能不沾气味?这样下去,连身体都要出毛病的,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可眼下,哪有钱去租好一点的房子呢?河湾这里的房租确实是比较便宜的,别的地方的房租据说都赶上人家老外的买房价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小虎探头一看,红梅家门口站满了人。原来,是执法队来了。一个戴大盖帽的执法人员拿起一盒看上去脏兮兮的牛奶,说肯定是过了期的。红梅妈妈一把夺过牛奶,又朝执法人员紧紧逼过去,嘴里大声说着,不可能过期的,我们不会做这种事情。她很厉害,几乎把那盒牛奶戳到了执法人员的眼睛上,说,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有没有过期。那执法人员拿过牛奶盒看了起来,可就是找不到生产日期。他说,上面的字没有了,一定被你们故意擦掉了。红梅妈妈大叫起来,说我们发神经病去擦字啊,就是擦,也是因为那家收垃圾的弄得到处是灰,我才擦一下的。几个执法人员要冲进小店,把所有的牛奶都没收了。红梅妈妈便一下子躺倒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说如果你们敢进去,她立刻就朝马路上开的车子撞过去。红梅和她爸爸去拉她,她吼道,你们拉我干啥,还不赶紧去拉卷帘门。她就在那里挥手蹬腿,不让执法人员进去。红梅和她爸爸趁机去拉卷帘门,可偏偏又拉不下了。红梅大叫道,小虎,阿海,快来帮忙啊!这么一叫,小虎和阿海就一起从自己屋里冲了过去,帮着红梅他们家拉下了卷帘门。
三
关灯睡觉的时候,小虎妈妈责怪小虎多
管闲事。她说,人家都诬赖到我们头上了,
你还去帮他们什么忙啊。她还责怪小虎爸爸不拦住他。小虎爸爸说,我还没回过神来,这小子已经冲出去了。小虎没有说话,但他看过那些牛奶盒,是红梅给他看的,的确看上去又旧又脏,还有抹布擦过的痕迹。红梅说,那灰尘擦也擦不掉,就是运垃圾的大卡车弄出来的。小虎听红梅这么说,心里有些内疚。
红梅家逃得了今天,可逃不了明天。第二天一早,一大群执法人员包围了红梅家的小屋子,原来戴着的大盖帽都换成头盔了,好像防暴警察似的,空气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他们砰砰砰地敲打卷帘门,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拿着电喇叭喊话,说要是再不开,就要砸门了。这时,红梅妈妈突然打开了最上面的窗子,她用地道的河南方言大声地说着,可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从她愤怒的眼神里,可以知道她是拒绝开门。
小虎这次没有能出去,被他爸爸关在屋里。小虎其实对红梅妈妈也没什么好感,因为她也没有少给过小虎脸色看。那次,小虎去店里买洗衣粉,她用夹着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说,你们家捡垃圾连洗衣机都捡得到,怎么不去捡一个吸尘器或者空气净化器呢,这该有多好。小虎没有搭理她。她磨磨蹭蹭地找了好半天,结果说是洗衣粉卖完了。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小虎安慰自己说,其实,这也不是没可能的,红梅家的故事不是听上去也没有可能的吗?红梅爸爸以前是开货运车的,那车子是他跟亲戚和邻里借钱买的,有一天,他开车去外省运货,因为肚子饿了,就把车子停在路边,去一家小饭馆吃饭。不料,吃完饭回来,发现车子竟不翼而飞,被人偷走了。虽然他立刻报了警,但却一直没有破案,亲戚和邻里纷纷上门来讨债,逼急了,他只好趁着夜色,带着老婆和女儿远走高飞。小虎妈妈对空手而归的小虎说,这家店真是不靠谱,连洗衣粉卖完了都不知道,怪不得车子会被人偷走。可就在没有买着洗衣粉的第二天早上,小虎妈妈开门骑三轮车出去收废品的时候,发现门口放着一袋洗衣粉。小虎跟她说,一定是红梅送来的。
执法人员更加猛烈地敲打着红梅家的卷帘门。红梅妈妈还是站在窗口,嚷嚷地说着河南话,坚决不开门。这时,一个执法人员扔下电喇叭,凑到同伴耳边说,我去旁边那家小餐馆搬点桌椅来,爬到她家窗口去。这是悄悄说的,可不知怎么回事,那个电喇叭却把声音扩大后传了出去。
阿海和他爸爸妈妈立刻听到了。他们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让执法人员搬动他家放在外面的餐桌椅,因为还有吃客们在用餐呢。一家三口统统张开双臂,挡在餐桌跟前。执法人员相当光火,让他们配合执法。阿海爸爸说,我们又没犯法,人家犯不犯法也跟我们无关,凭什么动用我家的东西?几个执法人员冲过来,不由分说就搬动起桌子和椅子来,吃客们又是惊叫着落荒而逃。阿海爸爸带着阿海和阿海妈妈扑过去,趴在桌子上。执法人员索性拖着他们一起走。那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隆隆的声响。阿海被震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这下,阿海爸爸发急了,满脸通红,挥舞起了拳头,可几个执法人员三下两下就把他给按倒了。见事情闹大了,红梅妈妈改用河南普
通话在窗口尖叫,说别动了别动了,我们交出牛奶就是了。这下,执法人员收了手,还把阿海和他爸爸一个个从地上拉起来。
四
月亮高高地照在河湾上面,窄窄的弯道本就灯火暗淡,月光也就显得格外亮堂了。小虎和他爸爸妈妈凑在一台捡来的电视机前看新闻,国际国内新闻之后就是本地新闻了。没有想到,他们竟在电视上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回杨河,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小河湾。
电视里播出了几张照片,一张是红梅妈妈在窗口张嘴哭喊,一张是阿海和他爸爸妈妈趴在桌子上,而几个执法人员正拖着桌子在跑。新闻主播说,前几天,河湾发生了一起令人遗憾的事件,有关执法人员在查处一家杂货店涉嫌出售过期牛奶的过程中,殃及了邻旁无辜的小餐馆,正在用餐的顾客拍下了这些现场照片,而在杂货店店主申诉之后,经有关部门调查,确认该家杂货店没有出售过期牛奶,包装盒上的生产日期之所以模糊难见,系附近一个垃圾回收站扬尘所致,店主为擦洗被沾染了尘土的牛奶盒,导致标记脱落。新闻主播还说,这次事件影响很坏,涉事执法人员系临时工,已被辞退。
小虎妈妈立刻关掉了电视机。她有些颤抖地看着小虎和小虎爸爸说,你们听听,你们听听,罪名最后落到了我们头上!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她走到了阿海家的小餐馆门口。阿海和他妈妈正在传菜,阿海的爸爸正在收账。显然,大家都已看到新闻了,吃客们议论纷纷。小虎妈妈在门前的餐桌边上坐下,叫了一盘饺子。阿海给她端来了饺子,但她并不吃,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断地自言自语。她说,放的什么新闻啊,全是胡扯,怎么我们成了罪魁祸首了?我们收垃圾的就没被殃及,就不是无辜的?这事哪能这么算了,我们可背不起黑锅。我就不信,运垃圾的车子有这么大本事,还能掀起个大风暴,把小餐馆和杂货店给掩埋了,又不是孙悟空!说事就说事,不要扯东扯西嘛。一气说完这些话,小虎妈妈站起身来,掉头离去,撇下一盘水饺,撇下尚未开口的阿海一家,也撇下了沉默无语的吃客。
回到屋里,小虎爸爸问她,你说过了?她说,说过了。小虎爸爸说,说过了就算了。她没有答话,只轻轻地哼了一声,还说,明天一早再要去杂货店,同样说一下。结果,第二天,小虎妈妈果真去杂货店了,她说要买牙膏,不是那种挤出来白色的,而是黑色的那种。红梅妈妈说没有。小虎妈妈便说,肯定有的,她看见过,如果你家没有,说不定是害怕吧。红梅妈妈说,我怕什么?小虎妈妈说,我又没说你,我是说有人害怕把白的说成黑的。说完,她走人了。红梅妈妈扔给她一个白眼。小虎一直心神不安地站在家门口,等到妈妈回来,才舒了口气,他想,妈妈这么一说,也就该消气了。
几天以后,阿海家又遭了一劫。那天中午,来了一拨吃客,他们是开了一辆车子来的,将车停在河湾后,就走到小餐馆来吃盖浇饭。他们点的浇头是大葱炒肉片。吃到一半时,他们忽然叫起来,说那肉片的味道不对。阿海连忙叫来爸爸妈妈。那拨人气势汹汹地说,你家的猪肉看上去白花花的,一定是注水肉。阿海的爸爸妈妈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一下掀翻了桌子,碗盘调羹掉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阿海上前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腿,那人恶狠狠地踹了阿海一脚。阿海爸爸冲过去,就跟那人扭在了一起。其他的人继续摔着碗筷,砸着桌椅,他们中有一个脱口而出,说今天就是要帮他们的兄弟出口气。阿海妈妈在门口大喊救命。
小虎听见了阿海妈妈的喊叫。红梅也听见了阿海妈妈的喊叫。他们都想冲出去,但都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拦住了。但他们也不是无动于衷,而是都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可是,等警察赶到时,那拨人已经跳上车子扬长而去。奇怪的是,当警察询问阿海爸爸妈妈情况时,他们支支吾吾地只说跟吃客们发生了不快,至于为什么,他们却没有答话。
望着一地狼藉,阿海爸爸咬牙切齿地说,他不会轻易地咽下这口气的。他说,一定是有人告了密。他和阿海妈妈想来想去,一致认定是小虎家所为。阿海爸爸说,他亲耳从小虎爸爸的嘴里听到过,说他家的猪肉看上去白花花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怀疑他们用了注水肉吗?说实话,他们绝没明目张胆地进过什么注水肉,但是,那些做红烧狮子头的肉糜用的什么肉,掺了什么东西,他们是心知肚明的。说穿了,供货商是他们的山东老乡,他们是连成一体的。阿海听到爸爸妈妈怀疑小虎家告密,摇头说不会的,他爸爸瞪了他一眼。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河湾的灯火全部熄了,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河水在缓缓流淌。半夜时分,蓦然间,垃圾回收站起火了。外面风势很大,屋里又大多是易燃品,所以火势一点都压不住。阿海和红梅一家都被惊醒了,牛怕火势蔓延过来。迅速地逃出自家的屋子。阿海和红梅在火光中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小虎的名字,他们惊恐地窜来窜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栋破旧的陋屋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被火吞没。
五
火灾发生的当晚,小虎一家侥幸地逃过一劫。他们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结束后已经很晚了,路又很远,亲戚让他们就别赶回去了,在附近找一家连锁酒店住下,可是他们舍不得花钱,就去了一家浴室,既可洗澡,又可睡觉,一举两得,价钱还便宜不少。小虎几乎没有睡觉,他一会儿泡在大浴池里,一会儿来到淋浴间,反反复复,他拼命地洗啊洗啊,他要把别人说的他身上的气味全部洗掉。
小虎一家回到河湾的时候,很远就闻到一股焦味,还看见几辆消防车似乎完成了任务正掉头离开,再仔细看过去,顿时愣住了:自家的那栋房屋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壳子,摇摇欲坠。当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小虎妈妈当即晕倒在地。
几天后,公安人员来到有关部门临时安排小虎家暂住的地方,告诉他们,火灾的原因是有人扔了一只香烟屁股。可是,他们那栋垃圾回收站的旁边,本来就满地都是香烟屁股,难以查出究竟谁是肇事者了。
一无所有的小虎家决定返回江苏老家,虽然已经没有了田地、房屋,但不管怎样,在有关部门的牵线下,老家那边的征地方已传来话说,可以继续商谈赔偿问题。小虎想把这个消息立刻告知阿海和红梅。
阿海家紧闭着房门,门外的桌椅断胳膊缺腿地散落着,凌乱不堪。小虎大声地喊阿海的名字。一会儿,阿海拉开一条门缝,招手让小虎靠过去。小虎跟他说,他们要回老家去了,他是来向他道别的。阿海低下头来,他告诉小虎,他们家的小餐馆已经开不下去了,他们也要走了,回山东去。阿海抬起脸,凑到小虎耳边说了句什么。小虎点了点头。
红梅家的卷帘门拉到一半,看不到当街的柜台。小虎正想喊红梅,却见红梅从卷帘门后探出脑袋,向他急急地摆着手,示意他别喊。小虎蹲在卷帘门外,跟红梅说,他们要回老家去了,他是来向她道别的。蹲在卷帘门里的红梅垂下眼睛,她告诉小虎,他们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了,因为老家那边的人看到了电视,知道了他们家的行踪,听说正从河南找过来。小虎问她,那是不是要回到河南去。红梅说不会,他们会到另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去。小虎凑过去,对红梅说了句什么。红梅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小虎、阿海和红梅三个孩子悄悄地齐聚在河湾边上。
今夜,河湾上空没有月亮。
河水也没有像往日那样默默地流淌,而是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三个孩子伏在河堤上,望着黑黑的天空与河流。
红梅说,这几天怕有人找上门来,家里人全都不敢开门出去,可能是憋的吧,她也做梦了,梦到了阿海。
小虎追着问,梦见阿海在干吗。
红梅说,她梦见阿海走进教室,看了一眼课桌,大声喊道,谁把书放在我的桌子上了?我数三声把书拿走!一、二、三!可没人理他,他就把书都推掉了。这时,他看了看周同,发现没一个认识的,原来他走错教室了。
阿海听了,说我才不会这么做呢,我想去学校渎书都想疯了,随便哪个教室都可以。
小虎跟着说,我也随便哪个教室都可以。
说起来,小虎、阿海和红梅三个孩子随爸爸妈妈到这座城市后,一直无法解决上学的问题,所有的学校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他们。
小虎问红梅,你就没有梦到我?
红梅说,梦到了,我梦到你在河湾边放灼‘呢。
小虎笑了,说,你真行,还真被你梦见了。
红梅和阿海不解地看着小虎。
小虎朝他家的废墟处走去。不一会,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盏孔明灯。
小虎说,这是他跟爸爸妈妈一起做的,里面的灯架是用竹篾编的,外面的灯罩是纸糊的。
小虎像变魔术一样摸出几张纸条和几支笔来,分给阿海和红梅,说写上你们的心愿吧。
三个孩子趴在河堤上,各自在纸条上写着。
红梅写完后,按小虎说的,把纸条贴在孔明灯下方的开口处。
小虎想看她写了什么,红梅按住了,不让他看。
阿海说,大家都不看吧。
贴完纸条,小虎高高地托起灯来,他让阿海和红梅依他说的,用酒精棉球点火。
然后,三个人共同举起孔明灯来。
火苗闪闪烁烁,不多会儿,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上升的力道,他们不约而同地一齐喊了一声,便放开了双手。
孔明灯徐徐飞了起来,一直飞向高空。
倏忽间,河湾被照得一片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