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记忆

2016-05-14 09:10吴昊丁炜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16年9期
关键词:记忆

吴昊 丁炜

摘 要:迅速的城市化进程使得中国的城市和乡村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建筑师逐渐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的知识传统以及生活记忆已经失守了。建筑师们开始将接续、重塑生活记忆作为建筑思考以及建筑实践的主线,面对“记忆”进行建筑的在地实践。试图从记忆、材料、界面、空间体验、日常性、非功能性等方面对近年来国内建筑师在乡村、城市新区以及旧城改造的相关在地建筑进行实践分析,解读如何实现建筑在满足现代功能需求的同时关照记忆。

关键词:在地建筑;记忆;空间体验;非常规;日常性

一、记忆与空间

记忆的存在是需要特定的空间承载的。卡尔维诺曾说:“如果你觉得两个拱廊之中的一个更为惬意,那是因为在三十年前曾有一个穿绣花宽袖衣服的姑娘走过那里,或者是因为那个拱廊在某一时刻里的光线使你联想起另外一个地方的什么拱廊。[1]”记忆在卡尔维诺所描写的这段场景中是凝结在拱廊这样一个特定的空间中的,之所以成为记忆是因为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或者特定的光线,这是记忆与空间之间纠缠关联的最直接的体现。记忆是人们与空间在长期的互动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它是我们对空间中的光影、气味、界面、温度等各种细节感知凝结而成的。正是这些凝结着我们记忆的空间组成了我们生活中真实有情的重要部分。

现代化的建设进程将这些饱含记忆的空间(小巷旁、城墙根儿下、院墙边、老树下)从我们的生活中逐渐抹去,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发生着,取而代之的是我们陌生的、令人焦虑的城市空间。近年,本土建筑师的设计实践开始将思考的重心转向了日常记忆,从对空间的处理、对传统建造做法的汲取、对材料的运用以及对空间中人的感知体验等多个方面反映了建筑师逐渐从形式游戏中脱离出来走向对内容的探寻。通过下文对一些实例的分析,我们可以对这些有着积极意义的设计实践背后的思考有更深层面的认知。

二、景松堂

景松堂是浙江桐庐深奥古村中一座破败的清末祠堂,建筑师张雷意识到在面对这样一个场地遗存、周边人们的生活习惯以及生活记忆时,现有的应对现代化城市建筑设计程式与思考方式不仅不会起到帮助,反而可能带来对建筑本身以及周边场所氛围的破坏。这对在当地长期生活的人们是无益的,甚至是破坏性的。建筑师选择面对生活记忆,以一种温和的操作方式介入,以“非常规”的姿态去应对建筑所处的背景环境,同时回应了建筑的在地性。

(一)四则保留

设计操作过程中,“保留”是最明显的温和介入的方式之一,而保留又体现在多个方面。首先是“结构的保留”,在新砌砖墙对结构加强的同时,保留并暴露出建筑原有的木结构,并对原有残损的木结构及构件进行维护修缮;再者是对场地原有建筑“材料的保留”,书局的门厅是利用原有场地上的造猪栏用的卵石;第三则是对当地“建造手法的保留”,建造过程中,门厅卵石墙的砌筑方式都是尊重传统工匠的做法完成的;第四则是对原有“生活器物的保留”,如保留原有的灶台、竹篮等。

(二)新与旧

重新建造的“门厅”,是场地中唯一新建的建筑,但这样的“新”也不是臆想的产物。从功能上来看,新建单体并不孤立,而是作为景松堂的“门厅”这一功能延伸存在,它附属于景松堂,这便是“新”建筑与场地的第一个紧密关联;“新”建筑的材料是利用原有的卵石以及运用传统的勾缝方式建造,于是在材料上与建造方式上,都延续了地方特性;当卵石墙面抹上白色涂料,它便同时兼具两种材质的特性,一是周边抹灰墙面的白色,二是卵石的肌理与触感,这是一种遵从记忆的创造。

三、宁波博物馆

“当我设计某个建筑时,我的思绪频频陷入一些模糊不清的久远的记忆中,然后我便努力回想这些记忆中的建筑情境真正是什么样子,它对于那时的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努力去思考它现在如何帮助我复苏一种充满活力的环境,其中全然遍布着很多东西,每一样都有自己最适合的位置和形式。虽然我无法勾画出任何特定的形式,但是已有足够丰富的暗示可以使我相信:这是我以前见过的。不过同时,我也很清楚它是崭新不同的,而且我们无法直接参考以往的某件建筑作品,尽管它可能泄露人们心底满载记忆的思绪[2]”。这是彼得·卒姆托在《思考建筑》中描述自己在设计之前的思考状态,他沉浸于自己的记忆世界,那些与其记忆场景中有关的触觉、气味、温度、光线等空间氛围要素都成为他的灵感。他的建筑之所以能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不是因为他照搬了原有的记忆,将其呈现在新的建筑中,而是根据每一次建筑所处的不同环境背景,创造性地将自己记忆中的氛围用不同的方式呈现出来。王澍的宁波博物馆正是对记忆中的氛围做出创造性重塑的一个最好的例子。

宁波博物馆位于宁波鄞州区中的现代商务区,它是这个被称为“小曼哈顿”区域中一个特殊的能让人们重温宁波这个城市历史记忆的场所。博物馆建筑的本质功能就是通过其展览空间中所展陈的历史实物,建立起现代人与过去的联系,让人们去面对记忆;而作为展览、容纳这些历史实物的建筑主体宁波博物馆本身同时也具备了唤醒人们记忆、连接现代人与老宁波的作用,这便让人们对宁波的历史有着更加直观的感触。

(一)与水的关系

博物馆与水的关系是紧密的,除了东侧,博物馆周围都环绕着水,犹如一艘古老的船。这和宁波与水紧密关联的环境一样,让人直观地体会到与水的亲密关系。主入口如同水面上的一座长桥,它贯穿整个博物馆体量,这座桥也横亘在整个场地中心,从博物馆下部穿过,而场馆入口所营造的阴翳空间拉近了人与水面以及建筑的关系。在桥边,人们可以通过熟悉的方式走近水面,这样的场景也拉近了传统记忆和我们的距离。

(二)界面

博物馆外立面基座为青石贴面,上部是从宁波各地收集来的旧青砖、龙骨砖、瓦、碎缸片等,以及毛竹模板混凝土。几种材料构成了立面丰富的内容,在建筑师的安排下看似随意的组合却保持着总体平衡的状态,旧砖瓦的恰当使用赋予了这座新建筑时间感和历史感,这是建筑师的智慧。不同的砖瓦构件具有特定的尺度、各异的颜色及依然清晰的铭文,这都构成了立面丰富的可读信息。竹模板混凝土本身也具备了竹子的尺度与质感,让人视觉上产生联想,触感也更加丰富,将竹模板混凝土与旧砖瓦立面结合使用是一种新的尝试。博物馆竣工已有八年,现在的砖墙面上已经长出了多处青苔与植物,正是有缝隙、粗糙有孔洞的立面为植物自然生长留下了空间,也让这座建筑与自然环境和时间有了对话。

(三)空间体验

斯蒂芬·霍尔在《知觉的问题——建筑现象学》中提到了多重知觉的感性体验,包括了除视觉之外的触觉、听觉、嗅觉与建筑空间的关系。在霍尔看来,“空间的体验是由人的整个身体和所有知觉来感受的。建筑只有在感知中才是完全的[3]”。除了材料以及界面给人们带来的视觉以及触觉上的感知,博物馆空间中的精心设计同样反映了建筑师对记忆的思考。从一层到通往二层的直跑楼梯,两侧墙面横向的竹模板肌理有很强的指向性,将人们引导向二层,空间越往上越狭窄,让人攀登时犹如在山缝间,这样的空间给人以紧张感,同时也让人对即将发生的场景产生期待。在三层的西侧,设置了一段从一层顶部的高度一直爬升到三层平台的长坡,虽然这段长坡没有实质的功能,但在攀爬过程中,人们已经从两侧的砖墙中感受到了历史的记忆。和记忆有关的空间往往是那些非功能性的空间,在这样的空间内,人们的内心才是活跃的、自由的,行为不受特定的功能限定。所以,非功能性的空间,往往成为引起人们回忆、想象的场所。

四、微杂院儿

“微杂院”是以张轲的标准营造对大栅栏茶儿胡同8号院——一个典型的北京“大杂院”进行的共生式更新。亲身经历了30年来北京旧城改造,建筑师通过微型艺术馆和图书馆的空间和功能置入使“微杂院”成为北京旧城胡同与四合院有机更新的另一种形态。在空间尺度较小的杂院中以微小的设计操作对其进行整合以及新功能的置换反映了建筑师对杂院儿的特殊思考。杂院儿不仅是老北京传承下来的空间形态,杂院儿空间所承载的更是长期形成的邻里关系,以及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珍贵的记忆。

“图书馆是由墨汁混凝土浇筑的9㎡儿童图书室,被安插在原有的坡屋顶下;正对着儿童图书室的是一棵国槐古树,树下原有的一个加建厨房被改造成一个6㎡的小型艺术展厅,展厅外墙砌垒的是回收旧砖——踏着旧砖,环绕古槐拾级而上,来到展厅顶部,孩子和家长们可以探身于枝叶之间;而被改建的另一个原有室外加建房也新增了通向屋顶的台阶,在古槐枝叶的遮罩下,两个屋顶由此变成了可以俯瞰院子的观景平台;孩子们可以爬到屋顶上,坐在树阴下[4]”。院落中原有的“街巷空间”被保留,原来的阻隔被打通,使其成为一个孩子们可以自由奔跑的联通环路。建筑使用的材料部分是拆迁中的旧砖,旧砖的外部界面延续了杂院中的肌理,让人们对于新置入的新体量没有强烈的陌生感;墨汁混凝土的实验性使用使得建筑空间又区别于砖的肌理,但同时与墙面的色彩相协调,结合内部空间界面以原色木材质为图书室以及展厅教室中的使用者提供了新的空间感受与体验。在尊重原有空间结构的同时,新增的图书室、艺术教室、舞蹈多功能室、展厅、厨房这些功能空间都被打散后巧妙地环绕着古槐树嵌入原有的杂院空间中,新的功能空间自身具备新的适宜的空间尺度以及空间形态,成为了杂院中的亮点,但同时也将杂院这个日常的中心从人们日常生活习惯性的不经意中给烘托了出来。微杂院的实践是建筑师基于对杂院的日常生活以及胡同文化的深入了解及思考后所作出的,最后所呈现的新杂院状态也的确是与周边的居民日常生活逐渐融合在一起的。微杂院在回应记忆的同时,也置入了新的功能,融入了新的日常生活。

五、结语

在地建筑实践无论发生在城市还是乡村,其共性即创造性地继承保留原有的空间、构造、材料、界面、尺度、氛围等;而个性则是来源于特定地方不同的使用及行为方式。在地建筑的共性和个性均使记忆得以延续,让它重新鲜活地展现在现代生活中。2016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展区的主题为“平民设计、日用即道”,正是以质朴无华却又近乎诗意的方式,寻找那些即将被遗忘的记忆,重现我们正在逝去的家园与乡土。因此面对记忆的设计思考与创作将对其他路径的设计实践起到一定的启发、引导作用。

参考文献:

[1][意]伊塔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M].张宓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92.

[2](Swiss)Peter Zumthor.Thinking Architecture[M].Birkh?user Architecture,2006,8.

[3][美]斯蒂文·霍尔.感知问题:建筑现象学[M]. 城市笔记人译.2011.

[4]张轲,张益凡.共生与更新——标准营造“微杂院”[J].时代建筑,2016,(04):81-87.

作者简介:

吴昊,南京工业大学建筑学院硕士研究生。

通讯作者:丁炜,南京工业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硕士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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