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书法布白与汉字编排设计的共性

于大飞

摘 要：文章试图从书法布白中分析其形式规则，归纳出书法布白空间的布置法则，藉以探索汉字编排设计的可能性。关键词：书法艺术；汉字编排；布白

检 索：www.artdesign.org.cn

中图分类号：J29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832（2016）09-0048-03

Calligraphy and Chinese Characters of Blank Layout Design Commonality

YU Da-fei（ Academy of Fine Arts， 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Beijing 100081，China ）

Abstract ：This study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form of rules from the blank in calligraphy， calligraphy law summarized arrangement of white space，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possibility of character layout design.

Key words ：calligraphy； character arrangement； bl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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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编排设计是版式设计中重要的视觉元素。自古以来，汉字皆为直式编排，五四运动之后，传入西方的横式书写的编排模式，彻底改变了传统汉字纵向编排的用法。因为汉字是属纵向的文字，直式编排最能凸显汉字结构之美。纵观目前市面上出版众多的编排书籍，皆为介绍西式横排原理原则。而众多研究汉字相关设计的论文常著墨于汉字字体、结构、复合汉字造成趣味、意义等字面上设计变化的探讨；至于汉字编排设计的研究，也因为采用横式编排的关系，则更多从西方的编排设计原理、理论来切入并进行表述。

书法以汉字为本，是将汉字线条、结构之美淋漓尽致地展现的一种创作。而与西方艺术极具差异之处，是受阴阳观影响而形成实与虚的空间形态。书法论述中“计白当黑”一词，正是在传达传统阴阳虚实概念应用于汉字编排的精髓。本研究将分析书法布白的编排形式，并将之归纳出属于书法布白的特殊编排形式。

书法艺术作品由多字组成篇章，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编排方式构成篇章的最基本形式。传统书法的书写方式为直竖式写法，字由上到下书写，并由右到左换行。因此，行列便是探讨章法的第一步。本研究先从行列的空间形式切入分析书法布白，佐以书法作品实例分析其空间结构；第二步，解构列的空间组成即是结字所塑造出的空间。第三步，分析行与列交织的空间布置；最后，论及书法整幅篇章实处以外的虚空间作为总结。

一、行列的空间形式

由字纵向排列组成的形式谓之“列”，而字的横向排列组成形式谓之“行”。传统书法作品的书写形式可分为：有行有列、有列无行、无行无列，以下分项述之。

（一）有行有列

由右至左，各行与各列的字数相等，列与行各布其字，每字大小相近，字与字之间的距离近似，列与列之间的间隔也大致雷同。通篇井然有序、循规蹈矩，全幅具整肃清朗之感。篆书、隶书、楷书以及少数的行、草书多应用此种的空间排列形式。

有行有列的空间布置整齐划一，行列交叉分割处形成“十”形虚白空间。有时为了使虚白空间能更为严整齐平，会先将界格标示出来，再将文字填进去。青铜器和刻石碑会预先刻成线格，或是用毛笔先在宣纸上设色画线定出界栏，再写进正文。如殷商《大克鼎》、魏碑《始平公造像记》、北齐《赵郡王造像记》、清邓石如《朱韩山座右铭》等。

书法中有行有列的布局形式，根据字体与列距的比例分配，还可细分为三种情况：

1.列间距小于字距。因为字距大于列距，故通篇视觉导引呈现横向，行的视觉强度高于列。使用此种布局形式多半为隶书，隶书字体扁长，加上隶书以掠画及波画左右取势，横向动势被迫向左右伸张。左字与右字之间几近相连，反而突显出字上下的空白间行。汉隶碑刻多半如此，如汉《孔宙碑》《华山庙碑临》《礼器碑》。

2.列距等于字距。篆书的书写最早出现这种配置形式，魏碑墓志铭及唐朝的部分楷书和写经也有延续这种形式。单字面积越小，行列的虚白空间越大，无论字体形状为何，单字在画面的空间里成点或块状而仿佛漂浮其上，如北魏《司马显姿墓志铭》，字间疏朗畅达，状似繁星点点，还有篆书《虢季子白盘》《一字莲台心经》；反之，单字的面积越大，行列的虚白空间就越狭窄，字与字乃至相连倚靠，展现出单字块体的量感和坚实感，如颜真卿《颜氏家庙碑》，行列之间几无通透之感，别有充实盈满之美，如新莽篆书《嘉量铭》。若单字面积与行列虚白空间比例适中，则可加强文字的辨识度，突显整体清朗之感，如欧阳询楷书《九成宫醴泉铭》及唐《王居士砖塔铭》。

3.列距宽于字距。篆书与楷书字体多呈竖长状，故多使用这种空间布白方式。列距宽而字距窄增强纵向的虚白空间感，书法作品由上至下的速度感被加大。如柳公权《神策军碑》。

但是，书法作品中有行有列的章法布白，为刻意追求规则章法，易流于平板呆滞。在书写时突出个别单字体的笔势和体势的相互呼应、揖让顾盼，有助于化解因过度规范而造成的僵化感。

（二）有列无行

有行有列虽然视觉观感整齐严谨，但难免容易流于呆板，因此衍生出有列无行的书写形式。纵列的字在书写时，单字视觉效果不再特意保持均一，而书写出有大小、粗细、疏密、虚实等笔势的变化，行气连贯且丰富多变的视觉效果。有列无行的空间形式拥有强烈的艺术性，因此为传统书法中最常被使用的空间形式布局，普遍见于诸篆、隶、楷、行、草书等。尤以行、草书使用最甚，因为此种空间形式最能让行、草书发挥，创作出深具艺术性的书法作品。

虽然名为有列无行的空间形式，但是其列距并不像有行有列那般，列与列之间不需维持相等的距离，或同、或窄、或宽皆可。而无“行”，行的配置无固定规范，单字间的变化多样，可视字面积大小的变化，或是字与字之间的虚白空间的疏密挪移，单字的笔划毋须粗细均匀，浓淡、粗细、虚实、飞白等各种用笔用墨效果皆不受限制，每列字数多少不一，及列的中轴线呈直线、曲线或者不规则线的任意转变，潜在无限的多样性、可能性。“有列”与“无行“，一有一无的空间构成，有规则与无秩序的并列，经由矛盾而和谐统一，互为衬托而更强化画面的视觉张力。有列无行内文单体字、字与字之间，皆具备随意布置、应机万变、奇正互出、进退从容、顾盼得宜、上下呼应、左右牵连、虚实变化及一气呵成等特质。

王羲之的《兰亭序》中字形的大小互异，行气的走势，跌宕起伏，相同的字却有相异的形，形成画面丰富的表情变化，整体空间如行云流水般舒畅；颜真卿《祭侄稿》寓悲愤于字里行间，行笔无碍，不暇思索，皆为佳篇；孙过庭《书谱》笔势纵横，飘逸沉着，其章法看似散漫无奇，随篇点画，带出由缓入疾的律动感及节奏感。隶书，东汉《幽州书佐秦君阙》字大小宽窄的变化，营造出戏剧化的空间质感。

（三）无行无列

无行无列的特征为单字大小极为不一，其排列没有秩序、规则，更无明确的行、列之分。无行无列可说是传统书法最原始的布局，也可说是最为进化、最具艺术性的空间形式。远古时期，汉字尚在启蒙初期，单纯将象形文字记录在龟甲兽骨上，此时仍未意识到需要为群集在甲骨上汉字建立一个有秩序的系统形式，才容易便是阅读，所以，此时期的编排形式是最原始的无行无列，杂乱无章法，如《糜妇孤》《何尊》。到隋唐之后，篆、隶、楷、行、草书皆早已发展完备，“有行有列”或“有列无行”的空间形式已经束缚书法创作悠久的时间，许多书法名家急欲渴望拥有更高自由度来创作出更具艺术性的书法作品，“无行无列”正是在这种意识下的产物，无行无列形式代表自我意识的抬头，主观意识受到重视之后，书写的实用性转为审美功能，书法超越实用范畴，成为纯表现，纯精神领域的创作，如怀素《自叙帖》、张旭《千字文》《肚痛帖》、送黄山谷《李太白忆旧游诗卷》、明徐渭《草书七绝诗》、明董其昌《行草书卷后记》等皆属于无行无列之佳作。

二、列的空间解构

书法作品的章法布白是由点画-单字结构-单字连缀-分行布白，而单字与单字的连笔缀字首重字间映带，左右关照，俯仰顾盼，单行字间的连笔缀字，是构成章法布白的基础，点画与单字结构是属于结体的探讨范围，因此，列的空间解构将从中轴线、单字连缀、单列句式三方面叙述。

（一）中轴线

字的轴心线是指用一条由上而下的直线将书法书写的单字分为左右等量两部分，轴心线可以是歪斜的直线，而连结一行中字与字的轴心线而成的线，则称为中轴线，藉由列中的中轴线走势来分析，解构列的空间结构。

1. 垂直中轴线

书法作品中每列的中轴线皆为垂直线，使用如楷书、篆书、隶书或少数行书、草书等较为静态或规则书写的书法，其中轴线呈垂直线形具有视觉安定、舒适感。王羲之《圣教序》、虞世南《破邪论序》为此类形式作品。

2. 不规则中轴线

不规则中轴线包涵曲线、折线、及不能以垂直线形或曲线形、折线形等规范，或综合上述各种部分线形均属之，既可说垂直线以外之线形种类，则成为不规则中轴线形。多出现在使用行书、草书，或极少数的楷书、篆书及隶书的书法中，因为前述字体多具有动态，较为随性的书写方式，如此一来，为配合整体的章法布白变化，除了在字与字之间字距和面积的大小变化之外，最主要的是变换中轴线的位置及倾斜度，将字的中轴线向左或向右变出不同角度的倾斜变化，倾斜角度越大，离中轴线越远，中轴线的曲折度也越大；倾斜角度越小，离中轴线较近，中轴线的曲折度变化则较为轻微。

单字与单字间轴心线的左右倾斜角度变化不大时，连结各单字轴心线而形成的中轴线，则是起伏较为平缓的曲线，如郑板桥的《行书论书史》，当单字体的轴心线，离上头的单字太近，甚至重叠时，会占据、侵入到上一个字的空间，不管左倾或右倾，都会造成明显的折角，折线的感觉较为尖锐，在阅读的同时视觉会被诱导错开而觉得出现第二条中轴线，像重兴起头一行但又不离视觉由上而下的秩序感，如黄山谷《李太白忆旧游诗卷》，往往书法作品中的中轴线时而为起伏平缓曲线，时而为变动剧烈的折线，并无一定规律。

（二）单字连缀

单字连缀意指单字与单字间连结的空间形式，其中可分为实连、虚连、意连、穿插。

1.实连

即指上一个单字的末笔连接下一个单字的起笔，笔划结实，无虚无断。连结笔划的弧度大小及长短距离，造成不同观感的视距空间。实连的用法依照上字连结下字方式的不同，有半字连，简笔连，借笔连，回笔连等用法。

半字连，上字末笔与下字起笔相连时接着连写半个字，这半个字多为上下结构的半个字或是左右结构的偏旁部首。

简笔连，上字末笔与下字起笔相连时，简化掉一笔划。

借笔连，上下两字相连时，上字的末笔借为下字的起笔。

回笔连，上字末笔回笔向上连写下笔起笔，回笔连主要是为填补空白，平衡构图，因此必须用得精巧，避免流于浮滥。一笔连，一笔连写数字，一气呵成。

2.虚连

即指上一个单子的末笔以虚瘦的比划连接下一个单字的起笔，虚连的比划让整体的行气空间出现虚实的节奏转换，藉由实笔与虚笔的空间分割，形成清楚与模糊的空间界限及产生相异的空间意象。

3.意连

上下两字无连笔，但期间却有勾挑呼应，笔断意连，意连主要是利用笔势的折搭取势所营照出来，收笔的回腕出锋为折，下笔逆势露锋为搭，一折一搭形成自然呼应的笔势。

4.穿插

上下两字互有笔划穿插其中，可以是断笔亦可为连笔，空间彼此重叠，两字行同一字。另外，一列内的字，其笔划延伸进入行距间虚白空间，甚至穿插入隔壁行的字距空间中。

（三）单列句式

将列中的每个单字视为一个方形，列中方形的排列方式称为句式。分为填格式、贯珠式、蛇游式、嵌入式。

1.填格式

每个字大小皆相等，每列的列距相等，每列的字距亦相同。画面整齐清楚，具实用性却缺乏艺术性。可列距大于字距或是字距大于、等于列距。

2.贯珠式

一条垂直线的中轴线贯串起大小不等的字

3.蛇游式

单字沿着不规则的中轴线上下左右变换位置，蛇游式行气流动灵活，摇曳生姿。

4.嵌入式

上下两字相互嵌入，有积架堆叠之感。

三、行列交织的整体空间

列与列之间，连结行的字与字的中心点而成为横轴线。横轴线如中轴线一般亦有水平衡轴线与不规则横轴线之别。水平横轴线即连结行上的左右字，其横轴呈水平状态。不规则横轴线为行上的字上下起伏形成不规则曲线、折线等或综合前述各种或部分线形则谓之。行列交织出的整体空间包括列的全部中轴线与行的全部横轴线，个别或相互组合交织而成的空间。进而分析每行中的单字、所有行列整体及字的疏密、虚实、错综、轻重、缓急等相互呼应的编排变化。

清朱和羹《临池心解》道：“作书贵一气贯注。凡作一字，上下有承接，左右有呼应，打叠一片，方为尽善尽美。即此推之，数字、数行、数十行，总在精神团结，神不外散”邓石如《论书》亦云：“字画疏处可走马，密处使不通风，常计白以当墨，奇趣乃出。”以上名家论述皆说明书法中的空间变化，各因素之间的对比与呼应是造城空间美的多样的方法。一幅书法从直向列与横向行的空间里，形成疏与密的对比与呼应、动与静的对比与呼应、斜与正的对比与呼应、大与小的对比与呼应、粗与细的对比与呼应、单字结构间留白的对比与呼应、虚白空间与墨线之间的对比与呼应、断与连的对比与呼应，而呈现出书法艺术的整体。

四、行列间的留白空间

邓石如《书论》说：“字画疏处可走马，密处使不通风，常计白以当墨，奇趣乃出。”为阴阳之道体现与书法中的最佳写照。阴阳之阳、虚实之实、乾坤之坤、黑白之白、有无之无为墨线之外的虚白空间，阴-阳、虚-实、乾-坤、黑-白、有-无为对立的辨证规律、正负法则。蔡邑的《九势》中论述：“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即所谓有无相生，虚实相应，乾坤对照，阴阳并作，黑白相辅的矛盾与统一，对立而调和。

书法中的虚实空间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无论是实体空间，或是虚白空间，要生成任何一种空间，两者共生，缺一不可，可谓“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计白当黑、虚实相生的布白之法类似西方完形心理学中图与地的概念。以鲁宾（Robin）之杯来说明图与地概念，当眼睛注视图中白色图像时，依照判断会认为是一个杯子或烛台，但当凝视的焦点转移到黑色图像的部分时，黑色图像则像两个人脸的侧面。黑白构成可以变换的两种图像，两种意象空间。换句话说，“图”与“地“是两种可以互换、反转的意象空间。两个想象图形中的任何一个意象图形，都需由是另外一个赋予意义，剩下那个才能存在。

结论

本研究整理出书法布白空间的形式，并分四大项分别详细叙述其内容。行列的空间是以“行”和“列”即是横向与纵向的排列形式分别为有行有列、有列无行、无行无列三项，而有行有列则照字距与列距，又细分为列距窄于字距、列距等于字距、列距宽于字距三种不懂距离关系。列的空间结构为解析单字成列中个别字体的连缀及成串汉字的排列组成方式，分为中轴线、单子连缀、单列句式。中轴线又分为垂直中轴线与不规则中轴线；单字连缀则有实连、虚连、意连、穿插四种形式；单行句式可分为填格式、贯珠式、蛇游式、嵌入式。

行列的空间形式可作为汉字编排设计的基础架构，然后依照所选使用的编排方式，在采用列的空间解构里的单字连缀形式及单行句式，来丰富、加以变化整篇的基本编排形式。至于行列交织的整体空间与行列间的留白空间，这量项目则是应用行列的空间形式及列的空间解构形式来编排通篇文字的时候，必须遵照及验证虚白空间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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