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图克图格根庙 无法毁灭的红色

2016-05-14 15:00卢钟
新疆人文地理 2016年9期
关键词:沙比喇嘛寺庙

卢钟

呼图克图格根庙的历史极为久远,它是准噶尔地区(位于现在的特克斯县)最早建立的藏传佛教寺院之一。在藏传佛教中,红黄两色代表崇高、圣洁和信仰,是僧人和信众尊崇的颜色。在这世上,或许我们总要在某些时刻如吾布力增坚持一些,舍弃一些。就像这红色的呼图克图格根庙,纵然一次次毁灭,人们终会将它一次次重建。

6月2日一大早,特克斯县就下起了小雨。因为阴雨,呼图克图格根庙里虽然点着酥油灯,仍然光线昏暗。

位于特克斯县呼吉尔特蒙古民族乡库热村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因外墙用红土粉刷,哈萨克语称“克孜尔库热”,意为“红色的庙宇”;蒙古语称“乌兰库热”,意为“红庙”。在蒙古语当中,土木结构的墙体建筑寺庙称为“斯木”,“库热”主要指早期类似毡帐的寺庙。因呼图克图格根庙是创建者由上百顶蒙古包组建,乌兰库热正是沿用了库热的称呼。

在藏传佛教中,红黄两色代表崇高、圣洁和信仰,是僧人和信众尊崇的颜色。一些宫殿、寺庙的神殿、重要的佛堂外墙大多都是红色,以示威严,呼图克图格根庙亦是如此。然而,红色并未能佑护这座比昭苏圣佑庙的历史还早240多年的寺庙。这一方为苍生祈求平安之地,终也敌不过战火、动乱、纷争,今天,我们看到的呼图克图格根庙是蒙古族同胞们在1984年自发捐建。在这里,他们如先祖一样祈求万物平安,风调雨顺,水草丰茂,牛羊壮硕以及神灵的庇佑。

最后的印记

54岁的吾布力增面朝西,端坐在大殿东侧的台布上,身前的小几上放着一部《大藏经》。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他从西藏带回来的唐卡。大殿内,只有几盏酥油灯,这些唐卡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

呼图克图格根庙只有3名喇嘛,另有1名杂役,平日里,呼图克图格根庙并没有多少信徒前往,因而四个人采用了轮班,一个人一个星期。吾布力增是这里的主事喇嘛。他从1980年就开始当喇嘛了,那时庙还没有重建,大家都是到家里去找他。

当日,因为有村民去世,另2名喇嘛去做法事。庙内只剩吾布力增与杂役托明。60岁的托明似乎对我们的到访并没有多少兴趣,不一会就径自倒在一旁酣睡了。杂役并不需要念经,主要负责的只是殿堂内外的清洁。但在吾布力增看来,即使是杂役,也与普通人不同,在这里待上十年,他的心早已和喇嘛一样了。

1984年重建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只有一间殿堂。“以前的庙可大得很呢。”吾布力增说。在他的记忆中,当年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占地约有60亩,由前殿、后殿、左右殿组成。如今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大门正对着的,即是当年寺庙的山门。

“许多老人们至今还在说,那时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就和北京一样。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从未去过北京,但在他们看来,北京代表着宏伟、壮观和神圣,而呼图克图格根庙在他们的心中,即是神圣的殿堂,以北京来形容呼图克图格根庙,便再恰当不过了。

被毁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在新庙西侧50米处。如今,这里是一片长满荒草之地。吾布力增带领我在沾满雨水的野草中穿行,突然,他停下脚步,草丛中,是一堆残砖断木———这即是当年呼图克图格根庙仅剩的遗迹了。

吾布力增不甘当年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只存在记忆之中。多年来,他曾四处打听,希望寻找到当年呼图克图格根庙的照片,却毫无线索。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2014年夏,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佛教协会召开的会议中,他遇到一位来自察布查尔县靖远寺的喇嘛。这位喇嘛姓苏,当时已80多岁。他得知吾布力增来自特克斯县,说他有一张乌兰库热的照片,拍摄时间为1953年8月20日。苏喇嘛当时在特克斯县工作队,有一天,他来找他在奶粉厂工作的姐夫,奶粉厂就在乌兰库热东边不远的地方,因为他早就知道特克斯县有一个寺庙叫做乌兰库热,看到这座寺庙外墙由红土粉刷,便断定这即是乌兰库热。

会议结束后,吾布力增特意去了一趟察布查尔县,想问苏喇嘛借这张照片,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只肯给他冲洗一张。这张照片也是被毁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到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一张照片。照片中,当年的呼图克图格根庙飞檐斗拱,淳厚古朴。今日的寺庙与其形制相似,规模却略逊。

咱雅班第达与呼图克图格根庙

呼图克图格根庙的历史极为久远。巴赫在《准噶尔地区的黄教及其寺院研究》一文中认为,“位于特克斯县的呼图克图(指咱雅班第达,这是他的众多封号之一)格根库利安(寺庙)是准噶尔地区(位于现在的特克斯县)最早建立的藏传佛教寺院之一,该寺的主持人是咱雅班第达。”

在呼图克图格根庙,有一座咱雅班第达的塑像。塑像像高约30厘米,咱雅班第达枷跌坐于三层坐垫之上,右手施说法印,左手施禅定印,慈颜含笑,一副饱经沧桑却意志坚定的睿智老者形象。

咱雅班第达,本名纳木卡嘉木错,出生于卫拉特和硕特部古鲁青鄂脱克的桑噶斯家族。17世纪初,四卫拉特盟主和硕特首领拜巴噶斯听取了黄教僧人察罕诺们汗讲授的有关“情器世间必将毁灭”的道理,遂发愿出家为僧。由于那时拜巴噶斯是四卫拉特的领袖,故其出家念头受到所有卫拉特王公贵族的反对。众人问察罕诺们汗:“是一个人当喇嘛福大,还是众人当喇嘛福大?”呼图克图回答:“众人当喇嘛福大。”于是四卫拉特王公决定每人派一个儿子代替拜巴噶斯当喇嘛。拜巴噶斯当时还没有儿子,便认了一个义子,献出当了喇嘛,这便是后来声名卓著的咱雅班第达。

呼图克图格根庙的创建者即为咱雅班第达。才吾加甫在《新疆蒙古藏传佛教寺庙》中写道:“此庙(呼图克图格根庙)建于17世纪中叶藏传佛教在卫拉特蒙古各地广泛传播时期,当时该庙的创建者咱雅班第达为适应游牧生活方式,架起了上百顶蒙古包组建了这座大庙,分为许多殿。它一年四季可以随着牧民搬迁。”

咱雅班第达不仅热衷于弘扬佛法,翻译大量的佛学经典,也积极参与各部政治活动,声誉极为隆盛。1662年,咱雅班第达在前往西藏途中在青海圆寂。

胡方艳及曹生龙在《伊犁藏传佛教寺院考述》一文中写道:“汗王及王公贵族给其布施十分丰厚。如特克斯县的大多数蒙古族就是布施给他的沙比纳尔(即喇嘛所辖的、为其效力的牧民)。所以呼图克图格根库利安又叫做呼图克图沙比纳尔寺,又因寺的外墙用红土粉刷,人们又称其为乌兰库热(蒙语红寺庙),其他民族则称其为克孜勒库热,此寺祭祀供奉的就是咱雅班第达。”

多难之庙

没有多少寺庙如呼图克图格根庙这般命运多舛。才吾加甫在《新疆蒙古藏传佛教寺庙》中写道:“(呼图克图格根庙)因战乱几经离散,后迁入伏尔加河与伏尔加河的呼图克图根庙合并。”

1771年,土尔扈特部因不堪沙俄的压迫和对故土的怀念,在首领渥巴锡的率领下,千里东归。同时归来的还有大喇嘛罗布藏扎尔桑率领的1 000余户咱雅班第达沙比纳尔(寺院的属民),并重建呼图克图格根庙。《卫拉特蒙古史纲》载:“沙比纳尔四苏木的呼图克图格根庙又称为咱雅班第达大库热,它是卫拉特蒙古封建王公为了报答咱雅班第达会传教的恩惠而修建的。当时,沙比纳尔四苏木被安置在特克斯河流域后,他们在此建立了砖木结构的呼图克图格根庙。此庙后来毁了。”

被毁时间,为何被毁?《新疆蒙古藏传佛教寺庙》中并没有记载。特克斯县文史资料第一辑《涉毕纳尔史话(同沙比纳尔)》一文中记录了呼图克图格根庙的一段坎坷命运:1810年春发生一场特大山洪,把克孜勒库热冲毁。沙比纳尔奋力抢救出了库热内供奉的咱雅班第达佛像、衣物及上千册书籍和一部分财产。沙比纳尔后来在古勒库克(正兰)族所辖的罕郭勒和左斯特(现今大坂沟)两条沟汇合处(现今呼吉尔特蒙古民族乡库热村)修建了一座喇嘛庙,该庙仍称为呼图克图涉毕纳尔寺,但群众习惯上仍称为克孜勒库热。据说,该寺当时有大小喇嘛250余人。遗憾的是,克孜勒库热后来遭到毁坏,库热被拆,木料被拿去修建马棚,寺内的佛经、佛像、器具等被抢劫一空,至今下落不明。

这些年,吾布力增陆续从当地牧民手中收到了一些当年丢失的文物,其中就包括一份当年修建呼图克图格根庙时,五世达赖喇嘛的批文及托忒蒙文的八卦九宫图。呼图克图格根庙最珍贵的文物,当属一部《金光明经》,经书是吾布力增的爷爷留下来的。土尔扈特东归后,居住在伏尔加河南岸的一部因河水未封冻无法渡河,只能留在当地。前两年,有一位来自俄罗斯的蒙古族人来呼图克图格根庙,见到经书后,认为此经书为渥巴锡的爷爷沙克都尔扎布当年令人刻木雕而印,经书为托忒蒙文,如今留存的只有三部,在俄罗斯和德国的博物馆各收藏一部,却都残破不全,只余半部。完好无损的,只有吾布力增手中的这一部,这部经书是土尔扈特东归时所带回的。

2008年,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博物馆曾找到吾布力增,想以高价收购这部经书,却被吾布力增拒绝了,“如果我卖了,等到我死后,特克斯的人一定问我的儿子,特克斯的东西,你父亲为什么卖到了外地。”在他看来,这部经书是属于特克斯的,他的义务不过是将它留在这里。

在这世上,或许我们总要在某些时刻如吾布力增坚持一些,舍弃一些。就像呼图克图格根庙,纵然一次次毁灭,人们终会将它一次次重建。光与明,总会战胜战火、动乱与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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