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那年,有三个人远渡重洋,在日本相遇。由于志同道合,他们成为了朋友,一块儿租住在同一间房中。每日,三人一起读书、写文章,谈论着时事。
这三个人,后来都成为民国大家,他们分别是陈独秀、章士钊和苏曼殊。
三个人中,苏曼殊年龄最小。有时,陈独秀和章士钊写作之余,也指导苏曼殊写古诗。没想到,稍一指点,苏曼殊竟然青出于蓝,让二人大赞不已。他的一些诗,如“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如“狂歌走马遍天涯,斗酒黄鸡处士家。逢君别有伤心在,且看寒梅未落花”,即使放在唐诗里,也毫不逊色。以至于有人赞道,苏曼殊的诗“却扇一顾,倾城无色”。
三个人在一块儿研究学问,得逢知己,可也有发愁的时候——他们经济拮据。
一次,三个人断了炊,肚子饿得咕咕叫,前胸贴住后背。三个人到处翻找,也没找出吃的东西,也没有了钱。三人互相望望,从各自身上看到了经济来源。原来,天气已渐渐变暖,外衣已显得多余了。陈独秀认为,可以拿外衣去当钱,换食物吃。
章士钊与苏曼殊听了,都全力支持。
三个人于是脱下外衣,一人穿着一套单衣。
谁去当衣服呢?三人商量后,最终一致认为,苏曼殊年龄最小,理应由他去当衣服。苏曼殊答应了,拿了三件外衣走了。陈独秀和章士钊在屋里又看起书来,肚子虽然咕咕叫,可也不感觉到饿了,因为有了希望啊。
两人等啊等啊,太阳偏西了,到了黄昏,也不见苏曼殊回来。
月亮升起来了,大地如水银匝地,可仍不见苏曼殊回来。
陈独秀认为,苏曼殊当了衣服,一定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带起来很费事,所以回来得晚。章士钊摇着头,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苏曼殊很有可能是为了购得很好吃的食物,到处寻找去了,才迟迟不回。
两人越讨论,肚子越饿,越盼望苏曼殊早点回来。
半夜时分,外面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陈独秀听了,忙跑过去开了门,看见苏曼殊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脸兴奋,却气喘吁吁。原来,苏曼殊当了衣服,拿了钱,经过一个书摊时,看见一本自己一直想要看的书,马上拿起书看了起来,一直到晚上,摊主要收摊,他急了,大叫一声:“这本书我买了。”于是,放下钱拿起书就走。
章士钊也急了,问他剩余的钱呢。苏曼殊摇着头,钱全部给了摊主。而且,他还担心钱不够,怕摊主不卖,扔下钱就跑了,一路逃回来的。他得意地对陈独秀与章士钊显摆说:“这本书我遍地寻不着,今天在市上翻着了。”
陈独秀与章士钊对望了一眼,看苏曼殊坐在那儿,看书看得十分痴迷,两人也走过去,一边蹲一个,伸着脑袋看起来。渐渐地,两人也进入书中,忘记了饥饿。
那一晚,三人租住的屋子里,灯光亮了一夜。第二天,朋友送来钱,三个人才从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浑身发软了。
三个人因为一本书,远离了饥饿。
大师于书,有时真超过了饥饿者之于粮食。我们经常埋怨现代没有大师,那是因为,现代从无痴迷书籍如此的三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