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女总统停职180天

●本报驻巴西特派记者　张卫中 侯露露 ●本报记者 林鹏飞 ●冯国川

当地时间12日中午，罗塞夫走出总统府后向近3000名支持者挥手致意。

巴西参议院经过马拉松式彻夜无眠的辩论，终于在12日清晨6时40分左右，将该国第一位女总统罗塞夫拉下马。55票赞成，22票反对，巴西参院正式通过受理总统弹劾案，罗塞夫接受审查停职180天。这位上台时支持率曾达到80%的总统，如今支持率一度跌到只有8%，“过去几个月，被卷入政治风暴中心的罗塞夫就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这样评论。12日，巴西副总统特梅尔宣誓就任巴西临时总统，驻扎在圣保罗最大街道上超过50天的示威者放炮庆祝，并开始拆帐篷回家。弹劾案到此算是画上了休止符，然而这个政坛上风吹草动都会搅动全球糖和咖啡价格的资源大国，对自己今后的道路仍然感到迷茫。在经济牛市里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的一大批巴西中产阶级，在眼下的经济熊市里挣扎在返贫的悬崖边。在危机中接过政权的特梅尔将给巴西开出一张怎样的改革药方，各界拭目以待。

罗塞夫：这是场政变

11日的巴西参议院格外热闹，总共81名参议员，到投票时有78位在场，议员们加班加点弹劾总统。从早上10时开始到次日凌晨6时38分，除称病、生病和不想发言的议员，共有71人发言，几乎每个人都用尽了自己的15分钟发言时间，在超过20个小时的辩论后进行的表决，结果不出所料：55票赞成，22票反对，前一天还力阻众院代议长马拉尼昂废除总统弹劾动议的参议长雷南，是唯一没有投票的议员。

12日，参议院向罗塞夫送达被停职180天通知书，同时也通知特梅尔副总统升任临时总统。

罗塞夫10日还照常参加公务活动，处理政务。但到11日下午，有记者拍到罗塞夫办公室被清理一空。她喜欢的书箱和摆放在办公室的与女儿和外孙的照片已被收拾起来。

12日中午11时40分，近3000名支持者在总统府前迎接罗塞夫，罗塞夫从总统府边门离开，而没有走总统府正中的坡道，因为前总统卢拉建议她说，“别走坡道，那样太正式，好像是永远离开这里。最好像往常上下班一样。说不定还会回到总统府。”罗塞夫面对支持者发表了15分钟的讲话，她说，可喜的是我们还有力量，但今天是巴西民主悲哀的一天，“这是场政变，我没有犯罪。”卢拉和罗塞夫内阁成员都在一旁陪同，卢拉流了泪。

理论上讲罗塞夫仍有重返高原宫（总统府）的可能，参院全体会议还将对弹劾案进行两次投票。在最终投票、即第三次投票中，如果超过2/3议员认为总统有罪，那么罗塞夫将被罢黜总统职务，特梅尔正式担任巴西总统至2018年底这一任期结束。否则罗塞夫将恢复总统职务。但由于罗塞夫在停职期间不再有政府资源，民主运动党把握的国会可在对其有利的任何时候对弹劾案进行最终表决，因此巴西舆论普遍认为罗塞夫很难“咸鱼翻身”。

临时总统就任没有就职仪式，也不走总统府正门坡道。特梅尔的模特妻子和其他亲属11日已从圣保罗赶到巴西利亚，见证其“低调继任”。按计划当地时间12日下午，特梅尔将在总统府任命所有内阁成员，稍后发表电视讲话，“不谈政治，只谈经济问题”。媒体评论说，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市场信心，同时应付好国会，因为任何问题都有可能令他走上罗塞夫的老路。

此前罗塞夫内阁宣布总辞职，但保留了中央银行行长和体育部长。一是防止出现金融动荡，央行行长可随时处置险情，二是里约热内卢奥运会开幕在即，体育部长留任以保证准备工作的连续性。但两人的最终命运仍由临时总统决定。

国会内外，被撕裂的巴西

受到不稳定政局影响，巴西货币雷亚尔汇率近期持续波动，“这个总统的去留搅动着全球糖和咖啡的价格”，有国际财经媒体这样评论。尽管罗塞夫弹劾案至此告一段落，但巴西的政坛纷争并未就此落幕。

罗塞夫团队的一些骨干尽管接受了现实，但是表示：“我会像反对派对待我们一样对待新政府，我们别无选择”。法新社12日报道称，罗塞夫的幕僚表示，罗塞夫将不会协助特梅尔的过渡政府。

《环球时报》记者11日在参院的马拉松式辩论会上看到，赞成弹劾的发言人占了绝对上风。最先发言的12名参议员中只有一位反对弹劾。一名巴西共产党参议员指出，今天的巴西参院笼罩着不公正气氛，巴西人民将记住这一天，“罗塞夫没有犯罪，弹劾她将是一个历史性错误。”而支持弹劾的参议员奥莉维亚表示：“一个伟大的日子终于来临，我们要抛弃劳工党的这些强盗，把国家还给巴西人民”。在投票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个小意外，与执政党决裂的民主运动党一名75岁的老参议员投了反对弹劾票，他说，政府预算开支超出5%不是什么罪。

在参院之外的巴西各地多个城市，也是支持和反对罗塞夫的两派民众在对抗。在首都巴西利亚，《环球时报》记者看到，一群印第安人土着以最隆重的装束举行宗教仪式，保佑罗塞夫平安度过弹劾。这是因为罗塞夫执政期间，印第安少数人种得到中央政府的保护，专门为他们规划保护地，实行特殊的弱势群体保护政策。与此同时，也有要求罗塞夫下台的数百人，静静地在国会外等候投票结果。12日清晨，《环球时报》驻圣保罗记者是被保利斯塔大街上传来的炮声惊醒的，示威者此前宣称要住在这条大街上，直到罗塞夫被弹劾下台，而12日等到了罗塞夫被停职180天的消息，于是放炮庆祝。

英国《金融时报》分析称，巴西经过马拉松般的闹剧后，可能面临可怕的“权力真空阶段”。议员们的拳脚相加也毁灭了巴西人对整个政治阶级的信任。最近的民调显示，89%的巴西人认为找不到一个可以拯救国家的人，而11%怀有希望的人推举的领袖是教皇方济各。

资源大国遭遇熊市窘迫

在之前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调查中，多名劳工党前高官和议员被控涉及腐败，最终成为弹劾的导火线。但导致弹劾不断向前推进的深层次原因是经济颓势和社会不满。由于大宗商品价格下跌，巴西国内生产总值已连续2年为近4%的负增长，2016年也将萎缩3.5%。经济不振使政府税收下降，财政紧张，投资不旺。据巴西媒体报道，巴西目前失业率为10.2%，失业人口近千万。

这两年一直在巴西生活的《环球时报》记者，切身感受到该国经济形势越来越差。首先是雷亚尔出现断崖式下跌，两年前，雷亚尔跟美元的比率还是2.4比1，今年一度跌到4比1。去年一年雷亚尔贬值了30%。有在巴西做生意的华人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现在生意几乎没法做了，从国内订一批货到巴西，海运要一个月，由于雷亚尔的贬值，这批货在路上就已经开始亏钱了。

事实上，罗塞夫执政5年多来，在帮助穷困人口脱贫方面成绩斐然，据政府统计，她上台后已经让3600万人脱贫，让6300万贫困人口享有医疗，950万人接受职业培训，1100万居者有其屋，因此直到今天，罗塞夫和劳工党在巴西东北部经济发展滞后的地区，支持率仍然很高。但在东南部经济相对发达、中产阶级众多的地区，劳工党支持率下降很快。在巴西利亚，一名反对罗塞夫的理发师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进来看看我的理发店，空无一人，你四处转一转就知道有多少家店关门了。”

中国商务部研究员梅新育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巴西政坛混乱是资源国家的悲剧，它过于依靠资源而不是国民自身的奋斗，巴西政府直接给民众补助、补贴，用资助换选票，“这种做法只有在初级产品价格高、经济牛市时才可行，熊市时就做不起来。”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所研究员吴洪英也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当前巴西政治动荡的根本原因是经济问题，尤其是过去那些年改革发展里脱贫的中产阶级感到日子又在往下滑，很失望。

换掉船长，巴西人仍然怀疑

即将被提名为特梅尔内阁成员的一名议员12日对媒体表示：“我们不必等泰坦尼克撞上冰山，有必要改变航行路线，换掉船长。”路透社的一篇报道认为特梅尔上任是一个“黄金机会”。“特梅尔领导的新政府掌握巴西经济翻盘的黄金机会”。法国巴黎银行首席拉美经济学家卡沃尔霍称，他预计特梅尔会大胆改革，重新恢复市场信心，比如他推荐深受投资人喜欢的巴西央行前行长梅雷莱斯作为经济部长。他同时提醒说，新总统将“只有三个月窗口期”来呈现强有力的结果，或许经济周期的循环会给他帮点忙，毕竟目前巴西经济几近触底。

但美国《赫芬顿邮报》指出，新政府“并不新”，“特梅尔不能给政坛带来一丝新鲜空气”。理由是他本人也因卷入国家石油公司的丑闻指控而面临弹劾风险，这对巴西来说是一种灾难。“他的上台并不会解决巴西当前面临的政治和道德危机，相反，只会火上浇油。”《华盛顿邮报》也警告称，罗塞夫的离去开了一个不利民主的先例：即一个民选的总统可以被立法者赶下台。

12日，在罗塞夫被停职的新闻下面，有网友留言称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一个受欢迎的民选总统被政治对手拉下台，而反对派中多数人腐败缠身，“看起来巴西要分崩离析了。”巴西《圣塔琳娜州日报》11日发了一张漫画，一个名叫巴西的人请巫婆通过水晶球看自己的未来，巫婆说，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有分析指出，弹劾本身起不到什么作用，只是因为大家都对现状不满，需要有人为此负责，而将来会怎样，巴西人自己心里也没底。

“如果罗塞夫下台，能够了结巴西的乱象那当然好，但现实没那么简单”，中国前驻巴西大使陈笃庆12日对《环球时报》说，确实老百姓对政治问题和经济困难不满意，对腐败泛滥不满意，但不满意对象并不仅仅是劳工党和总统，“他们对接任的副总统也不见得就买账。”

路透社12日称，75岁的特梅尔现在面临恢复经济增长和实现稳定的挑战，而愈发两极分化的巴西人对新政府能否实现有关经济稳定的承诺表示怀疑。除了预算赤字高企、失业率上升、投资下滑等问题，很多巴西人还担心，劳工党下台可能令穷人重新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