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花皮瓜
想象中国的人们
文_花皮瓜
我们的读书小组在辛迪家聚会。
午餐过后,大家端起红酒杯,坐下来聊一本叫The Valley of Amazement(《惊奇山谷》)的小说,这本书讲述了一个中美混血的上海高级妓女的生平。
我的美国朋友都喜欢这个故事。我坐在角落里,根本插不上话,“中国文化”是她们频繁提及的字眼。这个故事里有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生活,让人眼花缭乱的吃喝玩乐,永不疲倦的人们,走马灯一样的传奇故事。作者是一个生在美国的第二代中国移民,她想用这样的故事,还原她想象中的祖母的人生。
“那些高级妓女的生活完全就是现在好莱坞影星的生活嘛,”丽莎说,“你看,住在最好的地段,有一大堆仆人伺候着,引领着时尚潮流,男人们都宠着她们。这种生活比良家妇女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有人表示同意,有人提出疑问,这时候有人转过头看我,想听听“真正的中国人”的看法。我觉得作者是以一种非常美国式的角度想象中国,那个时代的混乱、艰难和中国女人面临的现实问题都被“异国情调”取代了,在美国人的想象里,中国就像《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一样,神秘又绚丽。
“再怎么风光,那个时代的中国女人也只是个物品,不是被当人看待的。高级妓女也只是贵一点儿的东西而已,我觉得这本书没有让人看到这一点,是一个失败。”我总结道。
大家安静下来,詹妮若有所思地说:“你们不觉得,即使在今天的美国,我们也经常把自己当东西看待吗?”
我心中一凛,有句话就要脱口而出:“看看你们的发型和衣着就知道了,你们没有注意到,太多女人都染着金色头发吗?”终于还是忍住了。人在做旁观者时能清楚地看到一些事,但自以为比别人聪明,就是刻薄了。
话题转到了女权主义。女权主义在美国可谓影响深远,几乎每个人都在有意识地追求男女平等。在美国说任何不尊重女人的话,比如公开谈论女人的长相,或者假设女人比男人差,都是大忌。有意思的是,我发现人们很成功地管住了自己的嘴,也很自觉地对照自己的行为,可现实生活中到处是整过容、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把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女人。
多比说:“我年轻时在纽约认识的全是富豪,最终我还是没有嫁给有钱人,因为他们不给我平等和自由。”她有些愤愤地发言。
除了我,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的自由不需要别人给,如果你那么想,说明你心里还是没有自由。”
瞧瞧,每个人都是那么能言善辩。
辛迪的家里充满异国风情,柜子是阿拉伯风格的,餐具上画满了中国古代人物,这是一个对神秘的远方充满想象的女人。在美国的中产阶级中,对异国风情的热爱似乎很流行,就好像在中国没有人不爱旅行一样。文艺情怀是世界各地生活的润滑剂。于是我顺利地成了那个“异国风情”,在他们中间扮演着我的角色。仔细想想,这很可笑,在一个不是自己国家的地方,我反倒找到了自我。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做一个旁观者。
图/马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