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橡皮》中小说创作的“游戏”与“空白”

2016-05-09 14:30谢小丰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9期
关键词:橡皮游戏

摘 要:罗伯-格里耶在他的新小说《橡皮》中进行了大胆的文学创作实验,作者通过游戏写作和故意留下空白,试图打破传统小说的藩篱,建立起一种新的作者-读者关系。本文尝试对《橡皮》中的“游戏”和“空白”进行分析,挖掘罗伯-格里耶的新小说创作方式。

关键词:游戏;空白;作者-读者关系;新小说

作者简介:谢小丰(1982-),男,湖北天门人,西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法国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9-0-02

罗伯-格里耶一直倡导着一种绝对的写作自由:“小说,是我一个人在创作,以一种几乎自由自在、与世隔绝的方式在创作。”[1]他对现实毫不关注,只醉心于自己的精神创作,彻底与现实主义文学相决裂,在《橡皮》中开辟了一种新的写作方式:最重要的不再是指称(signification)与涵义(implication),而是写作本身,“剔除了一切社会学、道德伦理和政治考量的写作。”

一、小说创作的“游戏”

在罗伯-格里耶看来,“传奇般”的世界是一种假象,艺术就是谎言。也就是说,格里耶的创作理念与存在主义者是完全相反的。萨特认为:“在一个夭折的小孩面前,《恶心》显得毫无力量”[2],罗伯-格里耶则认为把一具现实中的尸体与一部虚拟的小说放在天平两端去衡量这种做法是很可笑的。事实上,“一旦试图去指涉现实中事物,文学就开始退步,消失”。格里耶完全赞同罗兰巴托对作家(écrivain)和“写作者”(écrivant)的区分:前者并不把语言看作一种工具,而是一种用来进行创作的材料,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成为他的最终目的”[3], 而“写作者”则是利用语言来传递某种预定的意义。对于作家(écrivain)来说,“介入”( engagement)不再是萨特意义上的政治介入,而是对其语言中现实问题的一种知觉,对这些问题的重要性的一种确信,以及从语言内部解决这些问题的决心。作为作家(écrivain)的介入,是将语言本身看作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并且是唯一重要的东西,更是他自身的证明和关切。

等待某种意义(sens),或者某种适用于我们这个世界的教诲,所得到的都会是无尽的失望,正如《橡皮》中法比乌斯对瓦拉斯的提醒:“这是份艰难的任务,艰难而令人失望”。格里耶也如此提醒他的读者们,不要将小说与现实相混淆。在《橡皮》中,一切都显得“美得不敢相信”,各种要素最后构架得严丝合缝,故意处处暴露出作家的创作痕迹。传统的小说家一般会通过某种表面的抉择自由来掩盖这种痕迹,而格里耶则反其道而行之,在《橡皮》中大胆的揭示了这种运作痕迹的存在。小说中下面两段极好地展示了作者的意图:

完全调度好的机器,不能有半点意外差错。只要按照写下来的,一句句照本宣读,上帝的意旨就可实现,拉撒路就将从坟墓里出来,全身裹着尸布……

突然间,清澈的海水变得浑浊了。在这一堂按照规律定死的布景里,演员左右前后没有一寸活动的余地,没有一秒钟的间歇,没有停顿,没有回想一下的可能;演员一句台词念到半中间,就突然停住……对这个每天晚上都要扮演的角色,他记得很清楚,可是今天,他拒绝演下去了。[4]

在第一段中,作者揭示了传统的作者-读者关系:前者“试图展示一个稳定的、逻辑严密的、连续的、单义的、可解读的世界。由于世界的可理解性没有受到质疑,那么讲述故事就完全没有问题,小说创作也被看作是纯真无辜的”,读者也确信自己所读到的故事确实是发生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在第二段中,作者以舞台戏剧为例来揭示文学创作的虚假可信性,将作者赶下神坛。布景是“按照规律定死的”。但是规律又是谁定的呢?当然是导演(作者)。他们对于自己创作的作品犹如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上帝。但是,演员(角色)不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决定展示自己的自由意志。因此, “传统意义上的角色创作者们如果继续向我们推出一些连自己也不相信的提线木偶可能不会再成功了。”

二、小说中的“空白”

在一部小说里面,作者会刻意留下一些缺失(或空白),往往会令读者驻足思考。传统小说里的“留白”一般来说都是传递某些信息,是某种隐藏着的确定性。 而格里耶的小说则恰恰相反,永远也无法完全填补里面的空白,只能是一些不确定的推测。

在《橡皮》里面,作者对事物的描写总是详尽而繁琐。但是我们却无法很好的抓住这些物体,因为物体最重要、最根本的那些方面始终不在叙事者(或人物)的视线内。作为小说的标题,橡皮或许就是某种解开故事中谋杀迷案(或小说本身谜题)的钥匙。小说主人公瓦拉斯梦靥般地对他一直寻找的橡皮分别进行了六次描述,几乎向读者展示了这块橡皮的所有物理属性:形状、长度、质地、光泽、材质等等……“这种橡皮既轻又柔软,脆而易碎,用力压下不会变形,只会变成粉末;这种橡皮不费劲就可以切开,而且剖面光亮平滑,象螺蛳壳一样。”他进入所有他碰到的文具店去寻找这种橡皮,但是最终却毫无结果,因为他遗忘了橡皮最重要的方面:商标,更准确地说,是忘了橡皮商标中的某几个字母。“生产厂家的商标印在一面上,不过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只有中间两个字母‘di还可以看得出来;前后大概至少还各有两个字母。”小说中一个说着斯芬克斯谜语的酒鬼似乎点破了这个谜题:“是什么动物早上杀父,中午淫母,晚上瞎掉眼睛的?”如果说前面橡皮商标中的“di”这两个字母让我们满头雾水的话,那么斯芬克斯的谜语就让我们眼前一亮。答案似乎就是那个弑父娶母的古希腊悲剧英雄俄狄浦斯(Oedipe)。但是,作者从来都没有明确的点明,一切都是读者自己的猜测,作者不保留任何解释,也不承担任何责任,他只提出邀请,读者就这样被带动起来加入到作者设计的填字游戏当中,时而疑惑、时而欣喜、时而失望,乐此不疲。

小说中最大的留白“橡皮”到底是什么?对于格里耶巴尔特来说,它是主人公“情感的体现和依托”;“橡皮代表着瓦拉斯-俄狄浦斯身上具有的自我毁灭倾向,在使用过程中达到自我消亡。”因此,橡皮在小说里具有双重功能:瓦拉斯利用它来找到并销毁自己的过去(父亲);作者利用它来搭建并拆除故事情节。

如果说橡皮的商标的确就是俄狄浦斯(Oedipe)的话,那么这就意味着受害人杜邦就是瓦拉斯的父亲。在小的时候,瓦拉斯曾和母亲来过这个海滨小城,为了寻找他的生父。巧妙的是,杜邦恰好就有过一个私生子。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讲述弑父故事的古希腊悲剧。但是这一切又是不确定的。瓦拉斯又想起他们来这里寻找的似乎是一位女亲属。而且作为证人之一的楼层管理员又坚持说和杜邦发生争执的是他的一位学生而不是他的私生子。在阅读《橡皮》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无法确定。因为就在我们将要得出结论的时候,接下来的信息会立马将前面的成果全部推翻。叙事者始终将自己隐藏在不同人物的视角后面,使读者无法完全捕捉到其真身。对于那些习惯了“作者即上帝”的传统读者来说,这种阅读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就像被上帝遗弃的信徒一样。但是对于思维开放的现代读者来说,这种新小说是一种邀请,邀请他们参与,读者与作者一同完成小说的创作,而且每个读者都会带入自己个人的经验和情感。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读者的参与可以为小说带来更加多样化的延伸,这正是罗布格里耶的新小说所需要的。

参考文献:

[1]罗伯-格里耶:为了一种新小说·快照集[M].余中先译.湖南美术出版社,2001.

[2]萨特:文字生涯[M]. 沈志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3]罗兰·巴尔特:文艺批评文集[M].怀宇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4]罗伯-格里耶:橡皮[M].林青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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