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俗爱情

顾文显

这顿饭，小韫吃得味同嚼蜡。

一大早，她就满怀柔情地打过去电话，说中午在第一次见面的饭店请他吃饭。他的兴奋之情从电话里都感受得到：“好，届时有小礼奉上。”小韫芳心怦然，会是什么小礼呢？这个人一贯挺男人的，说是小礼，其实……哪想到见面后，他从包里捧出一只鼓囊囊的信封，微启封口：“生根了呢，好好呵护，它象征你我的感情。”

满腔热情一下子凉到脚后跟。那是一株仙人剑，有四寸高，干巴巴地愣在小韫眼眸中。

原来是如此小礼啊。什么朝代了，还玩这种无聊的浪漫！然而，她仍然微笑着说了声“谢啦”，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垂直放入坤包，小韫是个相当有淑女范的女子，内心的厌恶从不写在脸上的。

此后，他仿佛还说了一些什么，小韫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小韫想，已经无关紧要了。人啊，期望值过高本身就是愚蠢，电话里还好意思提什么小礼，矫情呢。这东西带盆儿20元，在花店里挑着买，这么小的，街头上两元钱！还象征你我的感情，感情就两元钱吗？

她埋了单。

他说：“谢谢。”

小韫淡淡地回答：“小菜。”

然后出门。送小韫上出租车，他连车钱都没付。往常，从来没这样过。

车门咬牙切齿地关上。那一刹那，外面挥手的他显得很夸张、很模糊。

用得着如此提示吗？处不下去，给个话就是。小韫想，无关紧要了，只恨结束得太迟。这种人，恋他有什么意思呢。

此时，他发来短信：140521。哼哼……14年5月21日，去年他俩第一次吃饭的日子。还应当加上是在夜晚。噢，今天才19日，后天，纪念日呢。

有用吗，小韫想，无关紧要了。

突然就下起了雨。这天，跟小韫的心情一样！

顶着雨下车，小韫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跟头把式地冲进公寓小区。急雨中，小韫没忘记把那只信封掏出来，恶狠狠地塞进垃圾筒里。到该去的地方象征去吧，感情。

这一夜，小韫辗转反侧。打电话嘲讽他一下？算了。他说过要飞南方，飞机上不许打电话的。即使接通，说什么呢？告诉他那东西扔掉了？告诉他今后别活在虚幻中？告诉他，自己不比当年的村姑，一块糖就哄得死心塌地一辈子？唉——

第三天，短信又过来了：发照片给我看。

还继续玩呢。小韫想，你手机里存的我照片多的是，我让你删除也无济于事，由他去呗，想入非非也行，无非是个平面图像。不过。打算骗我的心，您过于老成了。

糊糊涂涂过到傍晚，他电话又打了过来：“小韫，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

我没一处舒服的。小韫简直要呕吐出来了。然而，她是淑女呢。于是她说：“我？挺好的呀。”她尽力让自己语气轻淡些。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计较，要做出他离开如同飘过一丝微风的那种感觉。

“那怎么没看到照片？我让你发照片给我看看嘛。”

“你要什么照片？”小韫说，“你手机里存够一百张了吧，有什么稀罕的。”

“不是。”他说，“我要看看你买的钻戒是什么款式的，跟我心目中想象的是不是一样。当然，如果不一样，也是我审美档次不如你。”电话那边，居然贱兮兮地笑出声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小韫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钻戒啊。”他说，“那天在金店里征求你意见，你一个劲地说不看不看。但是，我感觉，你虽然超凡脱俗，心底一定喜欢的。所以，那天我在仙人剑的信封里放了一张卡呀。事后，我短信告诉你密码，咱们相识的日子。我的小韫如此冰雪聪明，这点技巧肯定难不住你。钻戒买了吧，宝贝儿？今天是咱俩的纪念日。”

小韫眼前金花乱舞。的确，他几次提出过要给小韫买这买那钻戒，小韫料定迟早跑不了的事，何必表现得轻浮贪婪呢，于是郑重地推却：“别把感情庸俗化。”这样，在对方心里，她无疑越发尊贵高雅。但这个呆子信以为真，担心当面给银行卡她不接受，竟然以这种愚蠢的方式送她！

为了牢牢控制住对方，小韫曾经无数次表白过：“物品的本身价值算不了什么，只要是你送我的，便无比珍贵。”天知道冰雪聪明的她，怎么会让一株龌龊的草给气乱了方寸！那草，她可以弄一株类似的仙人剑顶替，形状有差异，便咬定是她精心呵护的结果，然而，那张无法得知数额的银行卡，让她怎么去复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