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尽孝”：你就是我们共同的妈妈

方堃

世间最悲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12年前，盛汝芝正在上大学的唯一的儿子张凯因病离世。就在盛汝芝陷入锥心之痛无法自拔、人生就此一片黑暗之际，张凯的高中同学们来了。12年里，他们对她倾情关爱、贴身照顾，胜似亲人;他们全都称呼她为“妈妈”，帮助她一点一点走出失子之痛的阴霾……

盛汝芝说：“我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却有很多个儿子。有他们在我身边，我该告别过去，重新开始了！”

失子之痛，儿子的高中同学来了

2004年10月6日对于盛汝芝来说，是个痛不欲生的日子。这一天，她唯一的儿子张凯，在与病魔整整斗争了4年之后，永远地离开了。盛汝芝哭干了眼泪，心脏仿佛被刀子划开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人生落入无边的黑暗……

盛汝芝1956年出生于安徽合肥凌大塘，父母都是农民。小时候，盛汝芝因小儿麻痹症落下残疾，读完中学后，就到父母所在大队企业的塑料厂工作。不久经人介绍，她与一位来自蚌埠的木匠结婚。1981年4月30日，盛汝芝生下了儿子张凯。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小生命，盛汝芝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长大的小张凯不仅活泼聪明，而且非常懂事。有段时间，盛汝芝所在的工厂不景气，丈夫的活儿也时有时无，家里甚至连买菜的钱都拿不出来。张凯却从不挑剔，父母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句抱怨也没有。父母工作忙无暇接送，小张凯就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张凯上初中后，每当下雨下雪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就主动接送母亲上下班;盛汝芝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他还负责给母亲送饭。看着如此体贴父母的儿子，盛汝芝感到无比欣慰。

高中时，张凯进入合肥大志高中读书。盛汝芝夫妇没有时间辅导儿子，张凯体谅父母，自觉用功学习，理科成绩特别好。放学后，张凯经常和同学一起来家里写作业，盛汝芝很欢迎儿子的这帮高中同学，下班一回到家就进厨房忙活，给孩子们做饭。张凯的同学们常边吃饭边说：“阿姨，您做的饭可好吃了。我们就爱吃阿姨做的饭。”每当这时，盛汝芝就笑着说：“好吃你们就天天来吃！”盛汝芝在自家后院种了葡萄树，到了夏天，她就招呼张凯的同学们来家里玩耍，摘葡萄吃。同学们都很喜欢脾气好的盛汝芝，有的同学天天来张凯家玩。

1999年高考过后，张凯考入合肥经济学院。儿子成了大学生，盛汝芝比儿子还激动，一边给张凯收拾上大学的行装，一边叮嘱：“你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用的人！”张凯点头答应，还嘱咐母亲：“妈，您照顾好自己，将来我让您过上好日子。”盛汝芝听后，心中溢满了欣喜和甜蜜。

然而，2000年6月的一天，即将读大二的张凯突然鼻子血流不止，盛汝芝吓坏了。张凯说：“没事，我以前上中学时，伤口破了止血也慢。”但盛汝芝不敢大意，立刻带着儿子来到江淮医院。医生给张凯止住鼻血后做了检查，建议他们到大医院看看。第二天，盛汝芝又带着张凯来到省立医院，做了一系列详细的检查。检查报告陆续出来后，结果如同晴天霹雳！张凯被确诊为白血病，盛汝芝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盛汝芝来不及悲伤，因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给孩子治病。2000年6月8日，张凯住进省立医院，开始了漫长的治疗过程。在此期间，医生认为张凯的身体情况和病情并不适合骨髓移植。为给张凯治病，家里花费了几十万元，但盛汝芝坚定了一个信念：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借钱也要坚持治下去。

从大二开始，张凯休学了。身体状况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回家保守治疗。2003年11月，张凯的病情突然加重，他再次入院。盛汝芝每天吃住在医院陪护儿子，怕妈妈难过，张凯从来不在妈妈面前掉眼泪。张凯的高中同学经常去医院看望他，每次同学来，张凯的心情都非常好。有一次，盛汝芝透过虚掩的病房门，听到张凯对同学说：“这一次，我恐怕扛不住了……”盛汝芝当场就崩溃了，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依然微笑面对儿子，而张凯在母亲面前也依然坚强。

2004年10月，在省立医院连续住院治疗1年后，张凯的病情恶化，高烧至40多度，人也陷入昏迷。6日，张凯永远地离开了。盛汝芝感觉天塌了。

回到家中，悲痛和思念啃噬着盛汝芝的心，她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天，盛汝芝和丈夫在家中相对垂泪，响起了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竟是张凯的高中同学。付晓争、李飞、孙义超、张宇、王智超……张凯要好的七八个高中同学都来了。本以为张凯走后，他的同学们就不会再来往，盛汝芝正在发愣时，付晓争带头说：“阿姨，张凯走了，以后我们来照顾您。”一听这话，盛汝芝百感交集，忍不住失声痛哭……

倾情照顾，您就是我们的妈妈

张凯的同学们说到做到，每天都有人抽空到盛汝芝家，陪伴她。由于长期照顾生病的儿子，盛汝芝失去了工作，生活陷入困境。同学们得知情况后，每次去看望盛汝芝，都会带去米面油盐、鱼肉蛋奶、蔬菜水果等生活必需品以及一些钱。盛汝芝对此非常感动，心中充满了感激，但她也设身处地地为同学们想过：同学们都已走上社会，陆续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和孩子，以后也许渐渐就没人有时间来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同学们不但没有减少来照顾盛汝芝的时间，而且还约定要把张凯的妈妈当作自己的亲妈妈来照顾，一起改口喊盛汝芝“妈妈”！当同学们在盛汝芝面前喊出“妈妈”时，盛汝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既惊讶又激动，随即泪流满面……此后，同学们每次到来，都妈妈长妈妈短地叫个不停，盛汝芝的家中又慢慢有了生机。

由于接连遭受失子失业等重大打击，盛汝芝与丈夫的感情渐渐转淡，两人最终离婚，盛汝芝的丈夫回了老家。担心盛汝芝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情绪低落，同学们来得更加频繁了，尤其是家住得近的付晓争，几乎每天下班都要来盛妈妈这里转一圈。他对盛汝芝说：“妈，您什么都别担心，到老我们都会把您照顾得好好的！”一席话说得盛汝芝心头暖暖的。

2008年冬天，合肥迎来多年不遇的大雪天气。同学们在大雪前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盛汝芝：“妈妈，这段时间下大雪，外面路滑，您千万别出门！”连日大雪不但造成道路积雪结冰，交通不便，还使得市场上的肉菜稀缺、价格飞涨，超市里连平时直接扔掉的莴苣叶都开始摆上柜台卖了。可是再大的风雪都没能阻挡同学们来盛妈妈家的脚步，大家接二连三地从超市和市场买来价格奇贵的蔬菜和食物送来。尽管外面雨雪交加、道路泥泞，但盛汝芝家却从没缺过新鲜的蔬菜水果。

汶川地震时，合肥有明显震感。那天，很多人都离开家待在小区空地、操场等空旷地带。当晚，从外面办事回家的盛汝芝看到家门外全是人，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回家里待着，可没一会儿，心中既慌张又害怕的她又跑了出来。站在外面，她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无助地回到家中。就在盛汝芝不知所措时，付晓争开车赶到了，他敲开盛汝芝家门，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妈，有儿子在，您什么都别怕！”盛汝芝当时就流泪了。付晓争将她接上车，慢慢地开到开阔地带，他对盛汝芝说：“妈，您累了困了就在车上睡。今晚我们就在外面转悠了。”盛汝芝点点头。那晚，他们在外面待了一整夜，盛汝芝心中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2011年，盛汝芝拿到了低保等政府补贴，生活好转起来。但同学们每次来，还是习惯性地带着吃的和日用品。逢年过节，大家抢着请盛汝芝去自己家过节，可盛汝芝怕麻烦大家，总是不愿意去，于是同学们就轮流来陪伴盛汝芝过年过节。

盛汝芝家的老房子要拆迁，没有地方住。付晓争二话不说就把盛汝芝接到了自己家里，这一住就是3个月。2012年，盛汝芝被回迁安置，分到了新房，几位同学一起凑了4万元钱，跑前跑后地买建材、找工人、添置家具，将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远在新疆工作的李飞不能赶来帮忙，还特意给盛妈妈买了一台空调。住进装修一新的房子，盛汝芝感慨万千。新邻居有的不知情，对盛汝芝说：“您这几个儿子真孝顺。”盛汝芝就开心地说：“是的，都是我儿子。”

2014年7月27日，盛汝芝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却不慎跌了一跤，当时就站不起来了。盛汝芝被送到医院后不久，付晓争急忙赶到。等医生将盛汝芝摔成骨裂的脚处理完毕，付晓争二话不说，背起盛汝芝就来到自己家。付晓争的妻子梁晓敏安顿好盛汝芝，对她说道：“妈，您安心养着，我来伺候您。”付晓争10多岁的女儿付燕柳也甜甜地说：“奶奶，我扶您上厕所。”梁晓敏每天将牙刷和洗脚水放在盛汝芝床边，照顾她洗漱;盛汝芝不能洗澡，梁晓敏就经常给她擦洗身子;为了帮盛汝芝长好骨头，梁晓敏不是买鲫鱼炖汤就是买猪蹄炖汤，端到床前给盛汝芝喝……在付晓争一家的精心照料下，盛汝芝脚伤恢复得很好。

挥别过去，人生重新开始

同学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盛汝芝生活上有了依靠，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孤独和悲凉还是会忍不住涌上心头。同学们细心观察到了盛汝芝的情绪变化，经常陪她聊天、散心。付晓争更是让女儿付燕柳每个周末都去陪盛汝芝，付燕柳每次来都帮着盛汝芝刷碗扫地，出门就紧紧拉着盛汝芝的手，嘴里还说着：“奶奶，慢点。”只要不上学，付燕柳连晚上都在盛汝芝家陪着奶奶睡。盛汝芝也特别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孙女”，付燕柳的陪伴，让盛汝芝感受到了生命中更多的明媚和阳光。

盛汝芝腿脚不便，为了方便她四处走动，2014年，付晓争在网上查询良久，最后看中了一款安全性好的4轮电动代步车。付晓争带着盛汝芝来到店里，让她挑选满意后，花4500元买下一台。回家后，盛汝芝拿出钱硬要塞给付晓争，说：“这钱太多了，你有家庭要养，你拿着。”付晓争说什么都不要：“妈，给您买东西是应该的。”最后，盛汝芝悄悄把钱放在了付晓争车上，她打心眼里心疼这些孩子。有了代步车，盛汝芝活动的范围增大了，可以去很多想去的地方，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

为了让盛汝芝开心，同学们决定带她去旅行。可同学们几次想要带盛汝芝出门游玩，都被她拒绝了，她不想耽误大家太多的时间和精力。2015年8月，付晓争组织了4个家庭，开着一辆小轿车和一辆11座中巴车，终于将盛汝芝劝上了车。这次行程历时5天，他们一路边走边玩，担心盛汝芝累着，就经常停下来歇歇，经过了宣城、广德，游玩了太极洞、桃花潭、老街等景点。在怡人的美景中，盛汝芝开阔了心胸，放松了心情，更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整日笑容不断，还忍不住称赞：“太漂亮了。”这次旅程的效果让同学们欣喜不已，远在新疆的李飞多次打电话给盛汝芝：“2016年，妈您和同学们一定要来新疆玩！我包吃包住。”

心情日渐开朗的盛汝芝回首往事，不禁感叹：人生能有多少岁月蹉跎在过往的悲伤中？总归是应该向前看的。想通了之后，盛汝芝决定振作起来。之前，她曾看到过别的老人拍摄婚纱写真照，照片上洋溢着的年轻与幸福感，让她心生向往，却一直没有勇气去拍。如今，盛汝芝要为自己也拍一套这样的照片。经过化妆师和摄影师的共同努力，盛汝芝拿到照片后非常满意，照片中的自己微笑着，显得那么年轻、安宁。盛汝芝将照片挂在床头，摆在橱柜上，她要让家中充满着美好的氛围，她要让自己真正地与过去告别，重新开始生活。

2016年春节期间，在付晓争的一再坚持下，盛汝芝来到付晓争的老家肥东，受到付晓争父母和两个姐姐的热烈欢迎。付晓争的老家正在改建新房，他对盛汝芝说：“妈，建房子的时候我给您留个房间，等您年龄再大些，就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给您养老。”盛汝芝乐呵呵地说：“你天天来我这儿，我们现在跟住在一起也没啥区别。”大家都会心地笑了起来，房间里溢满喜乐欢庆的气氛。

春节过后，盛汝芝去老年大学报了名，学习吹葫芦丝。报名时，盛汝芝忐忑地问老师：“我能学会吗？”老师知道盛汝芝的家庭情况，一学期的课程只收80元学费，热情地对她说：“我们这儿还有八九十岁的老人来学呢，您肯定能学会。您就该出来走走，外面的世界更精彩！”盛汝芝充满信心地点点头。她还打算买一部智能手机，不但能把老师上课的内容拍摄下来回家慢慢学，还能更快更多地了解新鲜资讯。

3月6日，盛汝芝接到付晓争的电话：“妈妈，我这几天要去铜陵出差，把去年冬天的活儿干完，最多四五天就回来。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没事也给我打个电话，可千万别不给我打电话啊。”盛汝芝笑盈盈地应道：“放心，我肯定打你电话。”和付晓争一样，很多同学在出差前都要打电话给盛汝芝反复叮嘱，听到盛妈妈肯定的回答，他们才能安心出门。而盛汝芝也已从心底里，将这些同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盛汝芝历经的坎坷伤痛，不是一朝一夕的帮助能够轻易抚平。12年间，儿子的高中同学将兄弟情转化为对盛汝芝的无限亲情，长年累月奉为至亲的关心照顾，最终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大爱巍峨，重山不如，这样的爱还将继续下去，与盛汝芝温暖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