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光
摘 要:《五号屠场》是库尔特·冯内古特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在作品中作者通过精神分裂的主人公毕利的各种跳跃式思维和记忆,展现了二战时期战争所造成的各种惨状,揭露了英美联军的各种残暴行为。由于该作品独特的叙述手法等,该作品被定义为后现代主义作品,文章将从该作品的后现代主义特性入手,分析作为后现代主义作品的《五号屠场》中所表现出的后现代性下的多重时空维度和对生命界限的超越,从而使读者更进一步地了解该作品的深刻内涵。
关键词:库尔特·冯内古特;《五号屠场》;后现代性;时空界限;流变性生命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B 收稿日期:2016-01-05
库尔特·冯内古特是屹立于美国文坛的一颗璀璨的明珠,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五号屠场》是冯内古特影响最大的作品之一,是其代表作。该作品是一部基于作者亲身经历的战争题材小说,该小说通过主人公毕利·皮尔格里姆之口,描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悲惨战况,其中尤其揭露了二战期间英美联军轰炸德国小城德累斯顿的暴行。在文本中,作者描述了一个精神分裂的主人公毕利,他是一个有着创伤性记忆的人,作者通过这个精神分裂者毕利的各种幻想和回忆,以及各种时空的跳跃,为大家呈现出了二战期间法西斯的残暴行径和盟军的残暴行为,批判了战争的愚蠢性和野蛮性。该作品自问世以来常常被批评界定义为后现代主义、黑色幽默或科幻小说等。本文将从该作品的后现代性入手,分析作品中表现出的后现代性下多重的时空维度和生命界限的超越,进而更进一步地了解作品的深刻内涵。
一、后现代性下对时空界限的超越
在《后现代性下的生命与多重时间》一书中,基思·特斯特(Keith Tester)转述齐美尔的观点中指出,世界上的生命活动这一大的背景正是由现世中存在的种种界限构成的,在这种界限之上,一切才有了意义。而后现代的一大特征,即是对界限的超越。在《五号屠场》这部作品中就体现着一种对时空界限的超越。
在作品中,毕利是作者塑造的一个精神分裂者形象,在故事开始之初他身上就散发着疲倦的气息。“别管我了。”他在雪地战场一再告诉自己的队友,他想提前逃进死亡的臂弯,但是却走了岔路跌进了扭曲的时空。他在欧洲战场、自己的家中以及541号大众星之间来回变换,一会儿是被关押在战俘营,一会儿又回到童年时代,一会儿是中年配镜师,一会儿又被绑架到541号大众星上。但其实对他来说,死亡和穿梭于时空这两者并没什么差别,从他第一次这么做,并觉得很享受开始,在别人眼中的他,已经是一种处于半死亡状态的疯癫人。他这种疯癫的状态中透露着一种他心中的厌恶,对周遭一切的厌恶,这让他只能在尚有力气之前以逃离作为出路。所以他逃进了时空之中,他开始跳跃于过去、现在、未来,开始在541号大众星球上放纵自己的性欲,在这个星球上,他为自己建构了一个个完全不同于被普遍人认可的世界维度的新时空体系。线性时间,确定稳定的空间(这里指被认为目前所知唯一具有高等智慧生物生存的地球),这些最宏观也是最基本的限度被打破了。而在传统的小说作品中乃至在后现代主义之前,这种限度都是很重要的。毕利打破时空的限度,逃进自己创造的新的时空维度其实恰恰是他对现世的一种否定的态度。他间断地同时持续地穿越于时空之中,混乱的时空导致了叙述的破碎,而破碎的叙述又反映出了紊乱的心智。在大多数创伤文学中,叙事往往都是支离破碎的,非线性叙事是受伤者必要的保护,对他们来说,被拆解的梦魇才会显得不那么恐怖。更重要的是,破碎的叙事宣告了理性自我的死亡。经受过创伤的人们在过往通常是遭遇了非人的对待,如作品中所描写的,毕利在战争中如何被俘,被俘后如何被运到俘虏营,俘虏营的生活又是怎样,又怎样躲过了德累斯顿的大轰炸,轰炸之后又如何清理尸体等等,诸如此类残忍的画面,使得毕利在创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无法重建自己“人”的身份,于是不得不放弃正常人的叙述方式,以此表明他已无法接受尚存于被其他人理解认可的理性范畴中的自我。作品中作者通过支离破碎的叙述和多重时间空间的构造凸显了作品的后现代性特点,正如赫勒和费伦克·费赫所说的那样:“那些选择栖居于后现代性境况中的人,也同时生活在现代人和前代人当中。这是因为,后现代性的根基本身就在于认为世界是由多重异质性空间和时间性构成的。”
二、后现代性下的流变性生命
在《后现代性下的生命与多重时间》中,基思·特斯特指出受界限限制的形式是限定的,它们确立了生命的意义,是界限使得生命蕴含意义。但同时,生命是一种过程,是一种对于限定在形式中的时间与位置的超出。界限让生命变得可以领会,它们坚固而持久,相形之下,生命流变不居。生命相对于形式,相对于使生命具有意义的界限,具有超越性。在体现后现代性的文本中,世界的种种“界限”(Fixity)再无法困住四溢的流变的生命(Fluidity)。同时在该书中,基思·特斯特还提到了《堂吉诃德》,指出根据昆德拉《塞万提斯的遗产》这一演讲的内容,塞万提斯所书写的正是一种超越性的生命。在下文中,笔者将把毕利与堂吉诃德放在一起探讨,从而分析毕利作为一个生命体对界限的超越。
所谓“流体生命”,不禁让人想起福柯笔下的疯癫。在《疯癫与文明》中,福柯提到液体与疯癫的关系。中世纪的疯人被驱逐上愚人船,顺流而下,在一座座城外漂泊,只为寻找自己失踪的理智。在古典占星学中,人的思维被认为受到月球这一引发潮汐的星球的影响。由此看来,这些中世纪的观点是否只是纯粹臆测?或许是,但是事实却是,体现出极大流动性的生命的确多被打上了疯癫的标签。漫游于无垠大地,不受时间控制的堂吉诃德几乎被所有他遇到的人称为“疯子”;毕利也一度被送进了疗养院。从福柯的观点可以看到,坚硬固态的世界对流变性生命的强权,通过将其命名为具有危险意味的“疯人”,人们得以正当地对这些走得太远的个体边缘人加以控制,如《堂吉诃德》中的理发师与牧师,理发师和牧师把堂吉诃德认定为“疯子”,《五号屠场》中毕利的女儿也同样将比利当作疯子来看待,这都多少带点理性暴君的意味。
然而,从这些流质生命本身的角度来看,界限超越的背后却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与近乎于绝地反击的殊死反抗。如堂吉诃德是孤身几十年的没落贵族,年过半百事业、爱情均无所获,陪伴他的只剩骑士的幻想。而毕利是懵懂中被召入战场的半大孩子,即书中所说的儿童十字军,战争中反映出的世界的残忍过早呈现在他眼前,令他手足无措。但他们都没有死于一隅,而是敲碎了界限的墙壁,走向了界限之外,也即常人眼中的疯人之域。如上文所说界限产生的意义。因此,冲破界限也意味着原本意义体系的倒塌。当毕利开始穿梭于时空之中,附于线性时间与确定空间上的生命的意义以及地球人所谓的理性均受到了质疑。然而在超越界限之后,接下来的去向尤为重要。在这一点上,毕利与堂吉诃德分道扬镳。
在堂吉诃德的想象世界中,他所谓的黄金时代还是一个稳定的时代,而他所处世界中的人事在他眼中都是变了形的,虽然是变了形的现时,但是仍是有实体存在的。更重要的是,依附于想象,他重新确定了自我的意义,即弘扬骑士精神,并最终抱得美人归。由此,才有了堂吉诃德的伟大旅程。 在社会学中,一般将越轨行为按照是否接受现世价值和是否接受现有的实现价值的途径分为四类,分别为创新、形式主义、逃避主义和反叛。如此看来,堂吉诃德应该是属于反叛的范畴,而毕利则属于逃避主义。在作品中,毕利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虚无主义,他冲破时空的界限,开始漫步于一个无垠的近似空无的广阔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时间化作无数个永恒的“此刻”,就如同遍布无数漩涡的无垠海面,在这样的无垠中,渺小如毕利,他感受到的是一种令人恐惧的绝对自由,正如埃里希·弗罗姆在《对自由的恐惧中》所说:“绝对的自由队人而言是可怖的,也正是如此,家庭、工作等社会纽带才成为必需。”这也正是比利在突破界限之后面临的生命的绝对自由的窘境,逃出了惨绝人寰的现世,但是却逃不出虚无的窘境,而这一次他无路可逃,所以在面对任何事时他表现出的都是一种冷漠的态度,就像他永远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就这么回事”。
三、结语
在冯内古特的笔下,虚无所呈现的是两种面貌:一种是冷漠,一种是犬儒。在《五号屠场》中,冯内古特讲述的故事中有自己的影子和经历,也许可以说,在文章中冷漠和犬儒恰恰是冯内古特的一体两面,只不过不同的是,冯内古特将冷漠的部分留给了毕利,而将犬儒的部分留给了自己。正因为如此,作品中的毕利可以坦然地和朋友谈话,即使他知道再过不了多久那人将走向死亡,而那场景他已熟悉。他只是说,“就那么回事”。正因为如此,冯内古特在描述最残酷的战争时,仍然用了一贯的黑色幽默的笔调,世界的荒谬就是让他如此道出的。
《五号屠场》是一部带有浓烈后现代主义色彩的作品。在作品中,作者揭示了在后现代语境下,生命意义的消解和缺失,同时在理性绝望的前提下,只有重拾信仰,重新拥有自我,才能使人类最终找寻到心灵的安宁。作为后现代派的代表,库尔特·冯内古特深谙后现代主义的精髓,在其作品《五号屠场》中作者通过对时空的超越,对时空进行自由转换,在时空的穿梭中向人类揭示了战争的残酷、世界的荒谬和理想原则破灭后的惶恐,呼吁人类争取和平,反对战争。同时对生命个体的超越性的塑造,体现了作者的哲学思想,同时也体现了作者的悲观主义思想,这种悲观主义思想正是世界荒诞性、非理性的一种表现,同时这种悲观主义中又不乏幽默感。作者将后现代主义的特性融入作品之中,运用了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同时又以情节清晰、主题明确的风格再现了现代小说可读性的特征,这也正是《五号屠场》作为黑色幽默经典之作能够经历时间的考验而经久不衰的原因。
参考文献:
[1](美)库尔特·冯内古特.五号屠场[M].虞建华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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