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称谓词“大大”考

“大大”作为一个汉语称谓词，多用于亲属之间，在方言中有父亲、伯父、叔叔等意。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大”一词的发展演变、“大大”与“达达”的关系，以及“大大”在方言和网络语言中的广泛应用来考察“大大”一词的多层意义。

一、“大”和“大大”

（一）“大”的本义

“大”是象形字，甲骨文中“大”字的形象为两手平伸、两脚分开正面而立的人形。《甲骨文字典》的解释为，“大”字的本义是表示“大人”，后来才引申为和“小”相对的比较抽象的含义。《说文解字·大部》：“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不少学者根据字形来解释“大”与“人”的关系，认为“大”的意义来源于“人”，是“人”的引申义。但是，字形之义和字的本义并不一定是完全吻合的。字形意义要想完整地表达字义，有时需要借助象征等手段。关于这点，裘锡圭先生有明确的解释：“大这类字，它们所用的字符跟‘日’、‘月’一样也是象实物之形的，可是所代表的词并不是所象之物的名称，而是跟所象之物有关的‘事’的名称，这一点却跟‘上’、‘下’相近。”因此，“大”字的本义应是和“小”相对的那个意义，“大”的词本义则用以形容事物在所占空间、所含数量等实体特征中所涉及的量超过一般或所比较的对象。

（二）“大”到“大大”的演变过程

“大”字最初的意思是“人”的形体所占据的空间大，“大人”相对“小孩”来说年纪较大，引申为“年龄大”。“大”在使用过程中不仅适用对象得以扩展，而且形成了特定的社会功能。我国古代等级森严，源于父权家长制的宗法制就是依靠血缘亲疏关系规定一个家族内成员的权力等级秩序的制度。其核心是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在家族中的地位是极其重要的，一般可称为“大”，或加上词头构成“老大”。长辈在宗法社会中亦处于尊位，也可称“大”，如称祖父为“大父”。这一方面反映了年龄大，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父权社会中的尊卑关系。也就是说，具有尊称性质的“大”既表示生理年纪之大，也喻示着崇高的社会地位。随着社会的发展，等级制度趋向消亡，“大”的尊称性质逐渐泛化，开始具有普遍意义，如同辈之间的“大哥”、“大姐”等。

汉代开始出现“大+亲属称谓”，表示排行第一的亲属，如“光武大喜，曰：‘乃今得我大舅乎！’”。元代以后，很多亲属称谓词逐渐泛化为社会称谓，“大”主要表敬称，“大爷”“大叔”通常指的是对外人的一种尊称。虽然“大+指人名词”可以用作称谓词，但单独使用的情况却并不多见。我们很难在文献中找到相关记载，《尔雅》《释名》中也没有“大”可作亲属称谓的解释。胡士云教授认为：“‘大’本不是亲属称谓，后来成为‘爹’字白字，还写作‘达、答、丹、带’等，书面上早见于明代”。他列举了《金瓶梅》中出现的“达达”作为例证。还有些学者认为“大大”与外来语“达达”有密切的关联，“达达”是“大大”的转音。

二、“大大”和“达达”

著名的《金瓶梅》研究者王莹先生在在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后提出，“达达”并非“爹爹”或“大大”的转音，而是另有根源。魏聊在其文章中也提出：“‘达达’和‘大大’都是一种对父亲或父辈人亲昵的讨好的称谓，而且读音极为接近，但却系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根源。”魏聊还列举了一处《金瓶梅》中出现的“达达”，结合语境和文化背景进行分析考证，得出“‘达达’一词确为当时汉族对少数民族讨好用语的遗留”的结论。

元明时期的文学作品中有不少关于“达达”的记载，如元代杨显之《酷寒亭》第三折：“他道你是甚么人？我道也不是回回人，也不是达达人，也不是汉儿人。”明朝叶子奇的《草木子·杂俎》中明确提到：“达达即鞑靼，耶律即契丹，大金即完颜氏。”《辞源》中的解释为：“鞑靼（dá dá），部落名。本靺鞨别部，唐末始见其名，后乃为蒙古的别称。元亡，其宗族走漠北，去元之称号，称鞑靼。”由此可知，“达达”实际上是对少数民族的的称谓，因少数民族的统治地位而使这一称谓具有了讨好的意味。那么，“达达”为什么又成了对父亲或父辈人的称谓呢？可能是“达达”与“大大”的读音相近，在民族的不断融合中具备了“大大”的涵义，这也正是汉族与少数民族文化碰撞的结果。

三、方言和网络语言中的“大大”

（一）方言中的“大大”

“大大”作为称谓词，虽然书面文献中的相关记载较少，但在各地方言中的运用却极为广泛。“大大”作为称谓词，称呼对象大致有以下几种：

1.父亲。“大大”在各地方言中大多是用来称呼父亲的，如甘肃陇南、内蒙古中南部、湖南嘉禾县、安徽池州和安庆、山西阳泉和大同、山东菏泽等地。

2.父亲的父亲。“大大”在某些地方也用来称呼父亲的父亲，即“爷爷”，如上海浦东地区、福建长汀县等地。

3.父亲的哥哥。在湖北孝感市方言中，“大大”指父亲的哥哥（一般是父亲的大哥），类似大伯。也有称爷爷的大儿子（堂叔/堂伯）为大大的。江苏扬州和镇江、安徽淮北和宿州等地也称父亲的哥哥为“大大”。

4.父亲的弟弟。在安徽蚌埠、霍山，陕西大部，河南邓州、开封等地的方言中称呼父亲的弟弟或父亲同辈中年纪小些的男性为“大大”。

5.岳父。在甘肃武威古浪方言中，女婿通常称妻子的父亲，即岳父为“大大”。

6.哥哥。湘西凤凰县称哥哥为“大大”，江苏无锡的东北角和浙江部分地区的方言中“大大”也有哥哥的意思。

此外，在我国的有些地区，“大大”还可以表示对女性的称呼。如：在湖北黄陂地区，“大大”用来称呼奶奶；在四川方言中，“大大”可用来称呼父亲的姐姐或父亲最大的妹妹；在河南郑州、新乡和湖北黄冈、孝感地区，“大大”用来称呼伯父的妻子。

综上所述，“大大”最初是对父亲的称呼，在语义的发展演变中，它的适用对象逐渐扩展到父亲同辈人，并且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如“大大”从称呼“父亲的哥哥”扩展到“哥哥”，从男性的专属称谓扩展到女性。尽管如此，其源初意义仍占绝对优势。各地方言中“大大”的称呼对象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大部分地区都表示对长者的一种尊称。

（一）网络语言中的“大大”

“大大”不仅在方言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其影响更渗入到了网络。在高度发展的信息时代，网络已成为语言使用和传播的重要途径。“大大”在网络语言中的发展得益于习近平主席。“习大大”的称谓源自微博“学习粉丝团”的博主张洪铭的发明创造。2012年12月13日，他首次在一条微博上称呼习主席为“习大大”，并自称是陕西方言里叔叔的意思。2014年9月新华网也开始使用“习大大”这个称谓。如今“习大大”已在民众范围内得到广泛应用。

“大大”在陕西方言中是用来称呼父亲或叔叔（父亲的弟弟）的。“习大大”一词不仅反映出习主席身份、地位的尊贵，更蕴含着民众对他的尊敬和爱戴。“大大”多用于亲属之间的称呼，用来称国家领导人显得格外亲切，喻示着上下关系的和谐，这一昵称也传达出习主席亲民爱民的形象。

“大大”在网络语言中还有高手、能人的意思，主要出现在一些小说网上，一般是网民对作者的称呼。“大大”主要是用来称呼年长的人，而年长的人相对来说掌握着更为娴熟的技巧和高超的技能，因此引申为“高手、能人”，另一方面也表达出了对“大大”们的尊敬和仰慕之情。

四、结语

汉语称谓词“大大”多用于方言中，且适用对象呈不断扩大的趋势。在大部分地区的方言中，“大大”都是用来称呼比自己年长的人，且含有“尊敬”之意。网络语言中的“大大”除了表示对长辈的尊称外，又衍生出了“高手、能人”等新的意义。

（作者单位：淮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