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归田

2016-04-29 00:00:00
安邸AD 2016年5期

“我希望我就像爬上一样‘野蛮生长’,有墙就去攀援,有光就去吸纳,有雨就被敲打,至于长成什么姿态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只要我是自由的,那么我的艺术就会是自由的,而自由正是艺术的精髓。”夕阳西沉,坐在廊檐下,望着亲手打理的充满野趣的花园,方巍说。

他们从乡间小路迎出来,Uma(杨静)被两只爱犬——东方相远和东方千夏簇拥着,旁边一位黝黑的男人,反穿着一件藏青的T恤,脖颈间围着一条白毛巾,粗心的人或许已经很难辨认出这是曾经西装革履三件套地坐在永嘉路充满当代艺术名家作品和古董收藏、带有屋顶花园的自家公寓里,抽着古巴雪茄出现在杂志里的男人——方巍。

做过古董生意,开设过与国内一线艺术家合作的版画工场,方巍却“做了一个慎重而大胆的决定”——重新回归僻静的工作室,面对画布。“继续循着原来的跑道,并没有任何问题,但你自己知道心里已经没有了热情。”他说“回想起来,永嘉路的家更像一个会所,是你谈生意、摆‘腔调’的地方。”

几乎同一时间,与bma邂逅,恋爱的第一次旅行便是去云南山区一起苦寻出产野蜘蛛丝的苦聪族部落,“住怎样的房子并不重要,最优美的是人和人之间的遇见,生活情趣一致,彼此内心的声音可能1+1就被放大了,于是一切自然而然就发生了”。退出经营得有声有色的舞蹈学校,Uma也开始尝试从舞蹈跨界,利用牛皮纸、纸黏土、野蜘蛛丝和铁丝网等材料创作绘画和装置作品,用另一种语言表达与“身体和地面”相触时同样微妙的体感和内心感受。

2014年12月31日,他们签下了崇明6亩地的租约,这座紧邻河岸、荒废多时的1960年代渔获捕捞站就成了他们“梦开始的地方”。没有设计师,这是一场“随性而即兴”的建设:一人一支粉笔,在地上划分卧室、餐厅、各自的工作间,画小了就扩大点儿,画大了就缩小点儿;保留可以被利用的部分,在粉笔线上垒砌起隔离墙;从东台路采买来废旧小材,成了这栋两层主楼里的地板、桌子、门窗和房梁;8吨大卡车来来往往30个来回,用土填埋了楼前的蓄养池,整成花园,又挖了一口小池塘……“我们俩之间有个契约——任何再小的‘决议’也必须双票通过,但没有施工图,装修队快给我们‘逼疯’了。”Uma笑着回忆道:“进度根本不管用,这里的人是看天吃饭,天好开工,下雨就走亲戚、喝茶、打牌,乡下跟自然的关系更紧密,我们慢慢倒也学会了让自己慢下来、松下来。”

生活的日常在不经意间发生着篡改:远离景点区域,没有邮寄地址,却渐渐爱上了去镇上取邮件、包裹的那些散步;月色妖娆、蛙鸣狗吠的乡村之夜,从容易惊醒到沉沉酣睡;墙上多了一块新的雨渍,就要换一块相配的桌布;骑着摩托车去邻村觅树,把心仪的香樟、梧桐移栽到自家院子里,台风肆虐后在堤岸上补种一排矮灌木;不下厨的Uma学会了烤面包、做比萨;甚至豢养的魏玛猎犬都学会了打猎,叼回一只大羊腿,索性请徐震他们一帮艺术家朋友来晚餐……“最初一段时间每个周末回市区还常常流连忘返,现在反而待在乡下不肯离开,在他身上,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Uma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几片自裁的新鲜薄荷叶放在水杯里饮着。

当晚,方巍参与的展览在市区开幕,他没有去。“从繁华都市移居岛屿的荒僻一隅,人们觉得着‘不正常’,而在我们自己看来,我们倒是从‘不正常’回归到‘正常’,感受到自己真正应该存在的样子。在空气都显得微甜的早晨以喜悦的心情开始每一天,那种幸福又时刻伴随着失去的恐惧,这些切实的体验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投射到作品中去,人是随着环境和遭遇变化的动物,作品如人,所以我从来不认为作品需要突破,只要人足够自由,创作的变化也会自然而然地发生。”比起4年前沪申画廊首展上的作品,方巍的绘画已经进入了更为潋滟而明亮的色谱。

如果有一个跨时空的聚会,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把E.B.怀特列在嘉宾名单上,因为后者说过——“我始终有一种直觉,人与自己订有极其重要的契约,必须保持自我,又能容受万物、独立自强,凭借与此星球的偶然遇合,随机应变,又像猎犬一般执着、不离不弃。我的初恋,刻骨铭心,就发生在我与我们所谓的自由一事之间,这位魅力无限的美人危险、明艳、高贵,她使我们回归本性,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