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日汉语教学中的母语负迁移现象
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母语负迁移一直是最常见且最难克服的问题之一。而这样一种由母语负迁移而引起的二语习得偏误现象,江户时代的学者曾提出“和習”的概念,来阐述日本人在汉语学习过程中出现的误区及注意事项。
二、“和習”概念的提出与具体文本分析
最早提出“和習”概念的是江户时代的汉学家荻生徂徠。荻生徂徠在《文戒》一书中提出“和字”“和句”“和習”,以规范的汉语为标准来评判日本人撰写的汉诗文的优劣。《文戒》中荻生徂徠以先贤伊藤仁斎的诗文为例,指出了其散文中的46处和字、22处和句、以及和習方面的问题。
神田喜一郎在《和習谈义》中将“和習”定义为:“指缘自日语自身的语言特征而产生的构文上的缺陷、基于异字同训而导致的汉字误用、日本人的汉诗文中所包含的一切带有日本特色的东西。”
江户时代汉学家对汉语习得时种种偏误情况的分析,以规范的汉语表达为基准,体现了汉学家们对中日语言的差异及对母语负迁移的充分认识。“和習”这一概念的提出,不仅在当时,对当今日语母语者的汉语习得依然具有启发意义。
三、克服“和習”倾向的对策
设计一份问卷对“和習”的存在情况进行调查。对日本学生汉语习得情况调查的结果统计显示,“和習”概念及其类别基本涵盖了当今日语母语者汉语习得过程中出现的各类偏误现象。
(一)字(异字同训、同形异义、和制汉语)
字的偏误,起因即是中日语的“同文”。中日语的“同文”,一方面是自古以来日本对于汉文化的积极输入。另一方面源自甲午战争后,日语词汇出现“逆输出”现象。日本学界对很多新思想、新概念的翻译被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直接引入国内。其构词法多数与汉语一致,且精准简洁,因而广为汉语使用者接受。现代汉语中常用的抽象名词如“文化”“政治”“哲学”“化学”等,皆是 “逆输出”词汇。对于日语母语而言,接触这些词汇时没有有任何障碍,这是汉字作为表达媒介具有积极意义的一面。但同时,日语的汉字与汉语汉字也存在差异。主要表现为:现代汉语采用的是简化之后的汉字,而汉字传入日本时主要为繁体字,并且现代日语中也存在一部分汉字是日语在繁体字基础上自行简化的。此外日语中存在一些和制汉字,从造字法的角度看,并不超出“六义”的解释范围,但仍是专属日语的一部分汉字。在字形区分上,台湾地区使用的繁体字,中国大陆通用的简体字以及日本使用的日语汉字,这三类字形皆有区别。汉字在传入日本后,日语本身对汉字的运用和发展是和制汉语现象产生的主要原因。
3.字义差异:
由于认知差异、构词法及历史文化等因素,中日语中同一个汉字在中日语中的意义和用法仍有细微差别。因此规避对策也以汉字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在日语书写教学中应充分重视“字义”教学,要更加重视形声字教学中声旁、形旁的总结与归纳。参照中日语常用字对于日语中存在异字同训的汉字加以阐释,并相应地对汉语字义进行区分。
(二)词(副词、虚词、词性误用)
对于中日语在词汇用法上的差别,应着重区分中式与日式表达,对于一些日语中及物而汉语中不及物,或日语中可带补语而汉语中不可带补语的表达也应特别留意。另外也要将“读”与“写”多加结合。
(三)句(语序偏误)
调查问卷中只针对否定副词在否定句中的位置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表明“把…不…/不把”比“再不/不再”的区分度较好,而“再不/不再”区分情况较差,只有22.5%的正确率。
日语与汉语动宾结构另一显著区别在于日语是左分枝语言。日语的语序为动词后置,情态、时态、语态等也需通过在动词词尾上的变形来完成,动词正前的位置是句子的“焦点”,动词所支配的成分由右边的核心不断向左分枝。而汉语名词短语以及动词与论元之间的语序方面则采用了OV与VO混合的方式。金立鑫(2011)提出了汉语“普通话混合语序的收益与代价”的概念。汉语中两种不一致的矛盾的分枝方向很容易导致动词与名词相隔较远,形成“大肚子病”(吕叔湘,1981)。如:
如果按照日语原有的结构直译为汉语则会明显感觉到语句不符合母语者使用习惯。
它是在令人感到无限遥远的年代里形成的植物繁衍、动物居住、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的一个例外的星球.
若将长定语分作两句,则较为自然。
它是一个令人感到无限遥远的年代里的例外星球。这里形成了植物繁衍、动物居住、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
日语与汉语分枝方向不同表现出的语序差异,特别是动宾与状中、定中、动补、主谓结构扩展方向的差异,这些也当在汉语语法语序教学中受到足够重视。
四、结语
“和習”概念是基于对日汉语教学的偏误分析而提出的。江户时代汉学家们提出的几种典型和習类型曾为深入分析此种现象指出了方向。关注并研究“和習”现象,寻求解决对策,这是“和習”对汉语教学的启示。八种和習类型对应八类偏误问题。从“字”“词”“句”三个层面来看,“字”主要是基于中日语汉字功能的差异,“词”重在语法功能与句法成分的差异,“句”重在语序及扩展方式的差异。对于学习汉语的日语母语者而言,认识“和習”,反省“和習”产生的原因从而克服“和習”,是摆脱母语负迁移,进一步提升汉语能力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