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孩子的生命意识

生命，一种深刻的沉淀，在心间胸腑流溢着对生命的天然的痴情与膜拜。但是，回到我们的教育教学现场，我们看到的又是一种怎样的生命的形象？生命日渐模糊，日渐游离于课堂、教师、学生的生命之外。沉痛与惶惑追随着灵魂沉沉地沉入一场荒茫……

譬如对于死亡教育我们总是害怕太过于沉重，让学生们稚弱的身心无以承受生命之重，无以承受死亡之重。于是，我们一方面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沉重的话题，不让孩子接触惨痛酷烈无可逃避的人类的宿命；另一方面则是在日常教育生活和课堂教学中，有时不自觉或不自觉地采用一种极其简单武断的方式来宣扬一种极其崇高的生命价值——舍生取义。我承认，教育如果离开了理想、信仰、崇高、价值……这些宏伟壮丽的精神元素，它必将沦为庸俗的、浅薄的、乏味的记问之学或技艺之训。在我看来，教育最本真的命义就是在伟大的事物或理性之光的凝聚下，师生共同通过自我、人我、物我的精神性交往与彼此交融，从而探获属于自我的独特的生命的意义或生活的价值。换而言之，教育就是为每个个体在茫茫人世、漫漫人生寻觅一个美好的生活的理由开启启示性的路径。

曾经听一位老师上《一面五星红旗》（人教版第六册）。其主要内容是一位留学国外的中国学生假期带着五星红旗去漂流，遇到事故，身上受伤，身无分文，在山上转了三天三夜才走到一个小镇，又累又饿，来到一个面包店，面包店老板提出要这位留学生用五星红旗换面包。但留学生忍饥挨饿不肯用国旗交换。后来，他饿晕倒了，老板为他的精神所打动，带他到医院去救治。这位老师一上课便板书：一面五星红旗、一件新大衣、一个生命、一份爱、一块面包。然后请全班同学齐读。教师问，同学们如果面对这五样东西，你只能选择一样，你选择什么呢？第一个同学说，我选择生命，因为只有有生命才能爱国。第二个同学说，我选择红旗，因为红旗是红军鲜血染成的。第三个同学说，我选择红旗，因为它代表着国家的尊严。第四个同学说，我选择生命，因为生最为可贵。第五个同学说，我选择爱，因为有了爱便有了一切……课文上下来后，学生们再来作这样的选择题是，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要选择五星红旗！那么，我们是不是因此而感到欢欣鼓舞，为我们教导有方而暗自得意呢？孩子们万众一心，无比正确、无比响亮地作出了选择，可细细一想，我们为什么总是感觉兴奋不起来。因为，我们自己可能也感受到，对于三年级的孩子来说，在生命与五星红旗的抉择间，他们如此斩钉截铁、义无反顾、毅然决然表现出“舍生取义”的英勇气慨，不知是喜还是忧，不知是……

固然，这里不是厚非孟子老人家所讲的杀生成仁，我也很赞成爱国主义及关于祖国尊严教育，但是，这种过于简单化的选择式、问答式的教育是否潜伏着一些值得深思的问题呢？这些孩子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的背后是什么呢？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心里的真实的想法；二是虚假的表达。

不管这种“决断”，是发自孩子肺腑的声音，还是孩子的“花言巧语“，也许，著名的青年学者杨支柱先生的一些观点对我们理解课文、理解生命、理解教育会有所启迪吧。杨支柱先生在《生命的价值等于一枚硬币？》中写着，2002年3月13日中国儿童画报第一版《一枚硬币》一文写道，一个小学生冒着生命危险从车轮下抢出一枚一毛钱硬币，因为他不愿让车轮压过硬币上的国徽，于是赢得了警察的敬礼和路人钦佩的目光。这则报道让人百感交集。我想车轮下抢硬币可能是某个贫穷的孩子所为，事后被那些习惯于造假的人拔高了。几十年来我们中国内地的道德教育中一直充斥着种种虚假的东西，如今某些人已经意识到这种东西无法用来欺骗成人，只能用来骗骗无知而天真的孩子了。而孩子们一旦通过自己的经验认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假的，他们心目中一切神圣的东西将荡然无存，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便学会了通过说谎、舞弊来为自己牟取私利。一个孩子第一次“抢救国徽”的故事虽然是成年人替他编出来的，但第二次“抢救国徽”或类似的故事就无须别人代劳了——他自己可以编。就算真正是为了不让国徽被车轮压着罢，成人也应该告诉孩子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不是勇敢的行为。如是车轮下的硬币值得抢出来，那么货币回笼的时候熔炉中的硬币是不是也同样应该鼓励孩子们去把它们抢出来？那上面不是也有国徽吗？这样一来那些回收硬币、熔铸硬币的人岂非成了亵渎国徽的罪犯？如果认为维护一枚硬币上的国徽的不被破坏值得孩子以生命去冒险，那么对不小心而把硬币掉在茅坑里的人判他个十年八年有期徒刑，也就顺理成章了。培养国民的爱国心靠的是对国民的生命自由与财产的珍视，不是靠图腾崇拜与语言禁忌。美国人可以在大街上焚烧国旗，以表示人他们对政府某些行为的抗议；但“九一一”事件后美国民众所表现出的爱国热情，似乎一点也不在中国人之下，十有八九还更真实……图腾崇拜搞到鼓励儿童车轮下抢硬币，则是对儿童生命的漠视，毫无疑问是一种道德上的犯罪。而这并不是惟一的例子，我们用过的小学语文课本不是有刘胡兰与刘文学的故事么？教师不要求我们学习他们的好榜样么？……

在众多人看来，杨先生这番话有偏颇、过激之辞，甚至多少有点“不合时宜”，有些地方在推理上也并非无懈可击，可当我们将五星红旗的课堂与之相比较，再细细品味，我们可能会悟出一些最简明扼要的真理：教育教学首先在于“养生全身”，养护生命，保护身体；而不是“伤生害身”，使生命受损害，使人身受伤害。尤其是，对于小学阶段的孩子而言，有什么比生命的安全与健康更至高无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