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爷爷建起了菜园,我的少年时光便染成了绿色。
除了上学,大部分时间我就泡在菜园里,菜园成了我的乐土。早晨迎着朝阳,我站在田埂上背古诗;傍晚沐着夕阳的余晖,我坐在井台上做数学;还写过许多篇作文,大概灵感都来源于这片绿色吧。
晚饭后,我和爷爷在井台边坐下,晚风不知从哪儿吹来,凉爽宜人,风里夹杂着庄稼叶子淡淡的青涩味儿和时断时续的缕缕瓜香。爷爷劳累了一天,昏昏欲睡,已陶醉于他的菜园了。北方的秋季天高气爽,我仰望着天空的繁星,个个清新锃亮,仿佛仙女擦过一般,北斗七星宛然在眼前。如水的月光,泻在高高的西红柿架上,淌在滚满地的瓜果上。万籁俱寂,时空仿佛凝固,只有一支曲子在演奏着,在寥廓的夜空显得异常清脆悠扬,甚至有些神圣,像赞美诗一样让我如入仙境。演奏者是匍匐在草丛中的蟋蟀,还有昂立在叶子上的蝈蝈。
“咯吱咯吱。”一种咀嚼东西的声音传来,时隐时现,时弱时强。我警觉起来,很可能是野兔或刺猬偷吃瓜了。听爷爷说,那刺猬贪婪得很,吃饱了,还要带走一个。它们先咬断瓜蒂,侧身或打滚,刺中,背起就走。野兔和刺猬还具有灵敏的嗅觉和准确的判断力,啃过的瓜基本上是熟的,生的它们是不屑一顾的。我的好奇心暴涨,倒要看看它们是怎样闻了这个嗅了那个,找到又熟又香的瓜,刺猬又是怎样负瓜而去的。我蹑手蹑脚地穿过与我身高差不多的西红柿架,刚走到甜瓜地边,咀嚼声停止了,紧接着“嗖”地窜出一只野兔,它箭一般钻进附近的玉米地,遛了。我没有去追,知道那是徒劳的,找到被咬的瓜一瞧,那的确是一个发黄的熟透了的甜瓜,那咬开的地方似乎还冒着香气儿。好奇怪!我呆呆地立着,很失望没能找到预期的答案。于是每天晚上我都去静候观察,但野兔敏感得很,始终无法仔细观察它的动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只刺猬。刺猬好像有点愚钝,待我走近时,它依然“咯吱咯吱”吃得正香。我喜出望外,屏住呼吸,目光锁定那个小家伙。虽然月光很亮,但它藏在黑幽幽的密叶之中,我还是看不清楚。待我继续走近时,刺猬猛然停止了活动,片刻后在瓜秧中乱窜,真好笑,它那笨拙的身子是跑不快的。我用棍子猛地一戳,它停下了,身子蜷成一个圆球,留给我的只是满身的刺。我把它扣在桶里,想留下逗着玩。未料到,第二天早晨桶内空空如也,刺猬已不知去向。我很后悔自己操之过急。后来我到市里读中学,再也没看到野兔嗅着找甜瓜、刺猬背瓜蹒跚回家的情景了。
夜深了,风凉丝丝的,田野是一片墨绿色的海洋,那是父母们辛苦的汗水汇成的,那是我想象的笔墨涂成的。大地睡着了,唯有蟋蟀依然弹奏着平和如云、流畅如水的曲子,蝈蝈唱着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歌。它们无意享受这瓜香,而是倾慕这绿色。它们为绿而生,为绿而死,绿是它们生命的依托。它们不懈地歌唱着绿,勇敢地展现着自我。吱吱吱吱,仿佛这歌声也变成绿色的了,在田野中悠荡回转,充满了勃勃生机,跳跃着生命的律动。
爷爷甜甜地睡去了,他那细微的鼾声也是一章动人的乐曲,似乎也流露着缕缕绿意;在绿的怀抱中,我独自谛听着绿,感受着绿,我在哪里?我已找不到自己,我已变成一个绿色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