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下半场的生活:
你好啊。
我今年过了5月份的生日,就45岁了。如果把人生比作足球比赛,人生的一年比作足球比赛的一分钟,最近我开始认真思考,在人生下半场,除了诗和远方之外,我还要什么样的生活。
四十几岁之后,我仔细观察自己,发现自己和二十出头真的不一样了。
眼睛花了。好处是,用电脑写文章不需要戴近视眼镜了、远处的招牌变得清晰了、资深美女皱纹没了又变得好看了;坏处是戴着眼镜看手机很快头晕、古器物包浆的细节看不清了。
头发白了。好处是,我说话似乎越来越多人愿意信了、洗发水用得越来越少了;坏处是有人非常自然地叫我叔叔了。
晨勃频率低了。好处是,面对姑娘笑得越来越慈祥了、因为过分追求牛X而冒的傻气越来越少了;坏处是好些想不清楚的事儿也就不去想了、越来越相信能独善其身就已经是对社会的最大贡献了。
四十几岁之后,大酒之后再喝一杯餐后甜酒,还会有诗,飞了三四百万公里之后,南极、北极、月球、火星、内心的极度光明和黑暗还是可以定义为没有去过的远方。我们已经出发,每一条河流都是我们摸着石头过的,每一只猫都在我们的努力下抓到了耗子。我们还在路上,过去的经历都已经成为见识,未来的幻象消失,理想硬硬的还在。
但是除了诗和远方之外,生命的美好似乎也在以肉身为圆心的方圆几十米、几百米、几公里。英文有句谚语:“You are what you eat(你吃啥,你就是啥)。”其实,你经常用什么器物,这些器物就会慢慢成为你的一部分,你慢漫也就有了这些器物的精气神。
写作的时候,我环顾我肉身附近日常使用的古器物,希望总结我喜欢的精气神。
右手一臂之外的书桌上是一个南宋建窑兔毫盏。直径约十四厘米,茶盏(在宋、金、元,十厘米以下多为酒杯,十六厘米以上多为饭菜钵)。厚胎,富含铁,不用盏托就能独立使用,茶汤进入后,保温久,外壁不烫手。束口,薄沿儿,喝茶时,嘴唇贴上去,仿佛亲吻情人的嘴唇。圆腹,左手托盏底,右手大小刚好拢住茶盏的半周。窄足,直径约四厘米,放在手掌上,刚刚好落入掌窝。
屁股下面是一把晚明四出头官帽椅。该用料的地方用足,屁股下面一块整板,该省略的地方极简,扶手只是一根圆棍。该肃穆的地方肃穆,坐起来写作,除了屁股没有其他支撑,逼人不得不诚心正意、危坐怀古。该松弛的地方松弛,向后靠放松,背板随形脊柱,仿佛被情人的身体从后面紧紧贴住。
左手大拇指上是枚清中期白玉扳指。十年前在北京古玩城,套上就摘不下来了,于是买了。十年后,肚子隆起,大拇指萎缩,可以摘戴自如了。外圈刻藏文六字真言,内圈打磨光润滑腻,五分之一留枣金色玉皮,为了留皮弧度变平,横放时正好可以不滚动。泡茶的时候褪下白玉扳指,正好可以做紫砂壶的盖承。码字的时候褪下,放在键盘边上,提醒自己,创造出的文字要美好如珠玉。
沿着这些古器物的精气神寻求今天需要的衣食住行,讲究而不将就,有质量不必张扬。
衣不必狐裘,纯粹的棉、麻、羊绒和羊皮就很好。
食不必珍馐,安全的肉、蛋和当令的蔬菜、食材,加简单的盐和醋就好。
住不必金谷,挡风、挡霾、冬天有阳光、夏天不漏雨,一个人几十平米就好。
车不必驷马,安全、省油、可靠、耐造、耐看,坐在后排腿能伸开,让你省心远远多于让你闹心就好。
前几天去老妈家,陪她喝酒聊天:“您这么大岁数了,把您的钱都敛到一块儿,别西一个银行、东一个银行,把您的细软都整理整理、交代交代。”老妈说:“细软?我没细,你才软呢。”
活着活着我们就老了,活着活着我们就长大了。既然我们已经被推到了社会的中间,那就沿着生命的小路,走进人生的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