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什么比夺走一个权势人物的最爱更危险的事了。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已是凌晨2点。一辆救护车停在巴塞罗那一个富人区附近,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这片没有路灯,一切笼罩在黑暗中。这辆白色救护车四四方方的,像个盒子,座位的黑色皮面已经开裂。车厢里有股难闻的香烟味,配备的医疗器械也很陈旧。但我没什么抱怨的,这车毕竟是借来的。
“我到现在还不清楚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坐在方向盘后面的男子说。
他叫贝尼托,是位私家侦探,曾在西班牙国家警察部队担任过警官。他短小精悍,一头染过的黑发,下唇上长着一小撮胡子,右颚处有一块丑陋的白色疤痕,黑色小眼睛像布娃娃的纽扣一样,牙齿被烟草熏黄了。他基本上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但是顾虑到我的感受,他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没碰烟了。我倒不是极力反对抽烟,也不是不想被烟雾围绕着。问题在于,即使我从部队退役后已经戒烟几年了,但一直有故态复萌的危险。
“什么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想我解释过了。”
“不是我们现在正在做什么,”贝尼托说,“而是为什么。”贝尼托的西班牙语口音很重,但是他的英语还算流利。他母亲是英国人,来巴塞罗那教英语,后来嫁给了一个巴斯克人。
“我说过,我受雇于人。”
“但是你不缺钱。这太冒险了,真正的闯龙潭入虎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为什么接这活?”
我没有回答。大多数人以为我很阔绰,因为我父亲曾是华尔街上的著名金融家,但用“声名狼藉”这个词也许更准确。人们听说过他只是因为:在一起大规模内贸欺诈案中,他是如何逃亡的,又是如何被抓住的,最后又是如何受审和入狱的。人们以为他已经给家人留下了大笔财富,藏在境外某个地方。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留给家人。
“不管怎样,这家伙付给你多少钱?”
“再多也满足不了我的胃口,”我说,“我不是为钱做这事。”
“希望这是个好理由。我没问题了。”
我耸耸肩,“是一位父亲要救回女儿的诚意打动了我。”
“是吗?他一定是你的好朋友。”
“我对他了解并不多。”我说。
雇主是我在伦敦认识的一位乌克兰富商。他叫瓦季姆·库兹马,住在伦敦南肯辛顿区的一栋大宅里。我们是在一个客户晚宴上通过一位共同的朋友认识的。
瓦季姆向我要名片,我说我没有,但我给了他我的电子邮箱。几周后他发给我一条震惊消息,他15岁的女儿,斯维特拉娜,在巴塞罗那被绑架了。我请他透露更多详情。他疯了一般,追悔万分,说不该让女儿独自旅行。她太年轻了。听说我曾在波士顿参与了一起绑架大案的营救,他愿意出巨资请我把女儿救回来,那费用远超我的预期报价。
“对方开的赎金是多少?”我问。
“如果只是付赎金就好了,”瓦季姆声音嘶哑地说,“钱我付得起。”
“那问题在哪里?”我问。
“据我的情报网消息,她被霍斯·马里亚·索莱尔囚禁了。”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霍斯·马里亚·索莱尔是西班牙的顶级富豪之一,电信行业的亿万富翁,钱多得可以付得起巴塞罗那一半警察的薪水。他还拥有一家西班牙非常成功的足球俱乐部。他神通广大,习惯于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我乘坐首架航班飞离了波士顿。
贝尼托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这可是件棘手的事。”他说。他的一位朋友经营着一家救护车公司,那天收了一沓钞票后才答应把救护车借给我们。
“如果我在巴塞罗那被汽车撞了,提醒我步行去医院,”我说,“我想这样会更快。”
他看了一眼手表。“希望这辆救护车不会真的用来救死扶伤,”他说,“你不会大开杀戒吧?”
“我不是个好战者。”
“是吗?你从未杀过人?”
我看向他,他没在笑,是认真的。
“我曾在特种部队服过役。”我说。
“我不是指在战斗中。”
“没有,”我停顿了片刻,“几乎没有过。”
“几乎没有过。”他重复着我的话,细细掂量着。
“有时候你别无选择。”
“你的意思是指自卫。”
“有时是这样。”
“其他时候呢?”
“没有。”我说,盯着车窗外,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布娃娃纽扣一样的眼睛正看着我。“几乎没有过。”我修正道。
“几乎没有过。”他重复道,哼了一声。
“如有可能,当尽量避免冲突。”
贝尼托咕哝道:“所以要有退路可走。一个备用计划。”
“今晚没有退路。”
“你很难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贝尼托咬着左手食指,“西班牙有句谚语,‘野兔总是出其不意地蹿出来。’意思就是,在猎犬最不在意的时候,野兔跳了出来。料想不到的事却偏偏发生。”
“我不担心兔子。”我说。
“你是指……”
“我懂那句谚语的意思。但是不用担心,你我和那女孩都会安全离开。任何挡道的人——哦,我带的可不是捕鼠笼子。”
他看起来并不安心,“我们准备好了?”
“还有五分钟,”我说,瞥了一下手表,“五分钟后护卫们会换岗。”
卡雷拉路是一条狭窄街道,就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下,斜坡的沙地上长满了灌木和缠绕在一起的葡萄藤。路的一侧是一条狭窄的人行道,紧依着修剪整齐的灌木篱墙,前面就是索莱尔家的庭院,入口处是大门和岗亭。
站在科塞罗拉山的陡坡上可以看到一片宽广的住宅区:红色筒状瓦屋顶,奥林匹克标准尺寸的游泳池和一个网球场,起起伏伏的阶地和修剪整齐的草坪,观赏树木,灌木等等。
因为树木和围墙的阻挡,你从街上看不到多少院落里的东西。但贝尼托已经从城市规划部门拿到了这里的建筑蓝图。最近两天,我携带一架高性能望远镜和一部带长焦镜头的相机,已经从多个位置对索莱尔家的庭院进行了仔细观察。我还借用了贝尼托的拉布拉多犬,围绕这个庭院漫步了几遭。有一次我甚至故意放掉牵绳,让狗爬上连接西南围墙的陡坡。我佯装成一个心情不佳的邻居,带着一只不听话的狗溜达。我跟着狗穿过多刺的金雀花和干枯多刺的灌木,差点在沙地上摔了一跤,幸好抓住了一棵杏树的树枝,惊得一只壁虎仓皇逃窜。
很快我就弄清楚环绕大宅的36个监控探头的分布和型号。我知道任何人只要走近围墙12英尺就会显示在里面的监控器上。我注意到8英尺高的围墙上5根高强度电线,每两秒就有1万伏的高压流过。如果触碰到它,你会燃为灰烬。如果你想切断它,你会触发报警器。而且,我看到紧绷的钢缆穿过锚柱:一个防攀爬的电机传感器。抓它,拖它,你就会引发应变片,触发报警器。
这里可真是铜墙铁壁。我们要面临的挑战可不小。
单是这电丝网就相当有威力,它不像铁丝网线圈那样丑陋,但更有效。当然,任何安保措施都不是无懈可击的,只要你头脑灵活,时间宽裕,准备充足。就是索莱尔的安保体系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比如电线杆,西南角围墙那边的不足6英尺。理论上你能爬上电线杆,跳到围墙上去,但是只要电丝网有电,你就有可能在跳下的过程中触碰到电线,当即被烧焦。即使你成功地翻越了围墙,所有房间的门窗上也安装了报警系统,而且每个入口都有监控探头。
接下来就是住所的武装护卫。贝尼托从警方那边得知,这里15个私家安保人员有武器许可证,但还不清楚一般会有多少护卫在岗。据我的观察,当索莱尔在家时,一般会有四个护卫。我还记下了护卫们的换岗时间。我看到索莱尔几次乘坐迈巴赫防弹豪华轿车离开住地,有两个保镖跟随。
“你能想象自己住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吗?”贝尼托问。
我沉默了片刻,“可以。”
“哦,没错,”他尴尬地说,“你确实住过,是吧?你那时还是个孩子?”
“就像是住在监狱里。”
“我不介意住在这样的监狱里。”
“这样精心设计的安保系统有时简直把人与世隔离。”
“嗯。”
“你掌握的有关索莱尔的情报有多准确?”
贝尼托扭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怨气和委屈,“拜托了,尼克,我亲眼看到他钻进了迈巴赫,今天下午4点离开了家。我跟踪他去了埃尔普拉特机场。他的私人直升机是按申请的5点准时起飞的。我在马德里的线人看到他乘坐另一辆迈巴赫于今晚6点20分到达他位于阿尔卡拉街的公寓。他现在不在这里。”
“明白了,”我说,“干得好。”
他敲击方向盘的节奏更快了,“我们不知道他离开家后,这里还有多少护卫。这可是最让人头疼的。”
“没错。但是如果我们干得好,即使他有一个营的护卫也没问题。”
“如果……”贝尼托说。
“我们还是乐观点吧。”
“像他这样的人,始终会戒备森严。”
“当然。”
“他是亿万富翁,树敌无数,所以他在安保上不遗余力,竭尽所能地给护卫配备武器。”
“他现在不在这里。这意味着护卫们不会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我不确定。”贝尼托说。他的声音中伴有焦虑,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焦虑常常导致差错。“他虽然离开了,但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放松了警惕。”
是啊,索莱尔虽然人离开了家,但他的万贯家财可没有带走。特别是他新得到的一个叫斯维特拉娜的15岁女孩,正被囚禁在里面。
她失踪的那一晚,她父亲告诉我,他接到她用手机打来的一个电话,语无伦次。通话几秒钟后就断了,她再没打来,也没回复他的电话和短信。
第二天,库兹马在马德里聘请了律师来对西班牙司法当局施压。“他们只是敷衍地询问了一下,”瓦季姆说,“索莱尔不仅否认她在那里,还说从没见过那女孩。但我向斯维特拉娜的手机网络供应商核查过,她的手机就在索莱尔的家里。”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能解救她出来。有时对付罪犯最好的方式就是犯罪。那是他们唯一能理解的语言。
“好吧,”我说,“我们就来检测一下他的安保措施。”
贝尼托发动了救护车的引擎,驱车下坡驶过了几个街区。我俩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我能看出他开始后悔参与此事了,后面每走一步危险就加重一分。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些没什么风险的常规事情:挖掘西班牙第一富豪的背景,帮我出谋划策,租借一辆救护车。
现在他想到的是手持冲锋枪的护卫和他可能失去父亲的8岁儿子。
我说:“你知道,我自己就能办妥这事。你现在可以选择放弃。”
我真的不想和一个心神不宁的人在一起执行任务。
他直直注视着我。
“你不必冒这个风险。”我说。
他阴沉着脸,像是受到了侮辱,没有说话,随即伸手打开警灯和警笛,救护车一路呼啸着疾驰而去。我们环绕了几个街区,走了很长的路,这样看起来我们是从市里赶过来的。到达索莱尔宅邸的门前时,我们驾驶的救护车真的像一路飞驰而来似的。
贝尼托关掉警笛,摇下车窗,大门边的对讲机里传来哔哔剥剥的声音。贝尼托用西班牙语快速应答。我只能听出话里有“急救”“索莱尔”“美国领事馆”三个词。一个监控探头呜呜响着,调整方向后正对着他的脸。
短暂的沉默。我想护卫们可能正在商量。索莱尔不在家,他们得自己决断让不让外人进来。
救护车的引擎在大门前空转着,我们坐在车里耐心地等待里面的消息。
一分钟后护卫的声音再次从对讲机里传来。贝尼托说了什么,护卫回答了。
贝尼托咕哝道:“这个白痴说没人叫救护车。”
“为我翻译,”我说,探身冲着车窗外说,“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根本不在乎,但是美国大使亲自把我从床上叫醒,因为霍斯·马里亚·索莱尔希望请一位美国医生为他的外国客人看病。他说此事紧急。”
贝尼托翻译过后我继续道:“相信我,我其实乐得转身走人。我可无所谓,反正你们老板看过监控就会知道是你们拒绝我们进去。”我指着转动的监控探头,“女孩如有任何不测,你得负全部责任,不是我,也不是大使。”我停下来等贝尼托翻译完,然后大声对他说,“我们走人。”
对讲机里响起护卫恐慌的声音。我虽然听不懂几句西班牙语,但听上去好像护卫改变了主意。现在他恳求我们进去。随着一阵嗡嗡声响,电动大门开始缓缓打开。
贝尼托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我能看出他如释重负的样子。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我把时间选在凌晨2点,刚好在护卫们换岗之后。
宅邸的主人走了,这里就没有了大脑。护卫们根本不知道索莱尔是否叫过一个操一口英语的医生,也不知道那个新来的女孩是否真的生病了。
他们一无所知,他们缺乏应急培训。
打电话给他们在马德里的老板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可是凌晨2点,没人敢在这时惊醒他。然而拒绝救护车进来救人可能会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假如那女孩真的生病了,索莱尔真的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那会怎样?把救护车挡在门外他们不仅可能丢掉饭碗,甚至会丢掉性命。
明哲保身,这可是人们的本能反应。
通过大门后,贝尼托加快了车速。这条两边长满柏树的鹅卵石路蜿蜒通过阶地花园和回廊的石柱,最后延伸到一栋楼的半月形空地上。我们一停下车,一扇巨大的橡树木门就打开了。
“贝尼托。”我叫道。
他没有马上应答,吞咽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在。”
“你没事吧?”
“当然。只是……”
“别担心。”我说。
“我轻松得很呢。”
“记住,”我说,“我们还有B计划。”
“这次行动的B计划是什么?”
“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他抱怨了一声。
这时一个护卫走了出来。他身穿海军蓝休闲裤,淡蓝色的长袖衬衫,上面别着一个徽章一样的东西,腰间有个黑色手枪皮套。我注意到了皮套里的手枪,探手可得。
他快步上前来帮我们。与此同时,我和贝尼托转到救护车后部,打开车门从架上拖下一辆轮床。我们展开轮床,把它放在鹅卵石路上,随即又把所有的抢救器械拿下来。我们按之前演练的那样把这些东西堆放在轮床上,然后推着轮床在鹅卵石路上嘎吱向前走,来到门廊上。护卫跑过去推开门。我们把轮床丢在门廊上,只把救护包背上。
“她在哪里?”我问。
护卫边用西班牙语回答,边用手向前指着巨大的螺旋形大理石楼梯。无须贝尼托翻译,我就明白了,女孩在楼上。
但护卫恭顺的语气还是让我有点意外。我听到了“医生”一词,这个词西班牙语的发音和英语的一样。我一身白外套,打着领带,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确实看上去有一种权威的样子。毕竟这是真正医生的行头。
我们一路小跑着登上楼梯,护卫紧跟在后面。来到楼上,他指向左边,领着我们走过去。在门厅刚走了几步,我突然说:“除颤器。”
“你说什么,医生?”贝尼托问。
“我们会用到除颤器。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我放下救护包,贝尼托随即向护卫翻译。我看得出他非常谨慎,思量着如何是好。他不想让我独自离开,但他也不想丢下贝尼托。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设备落在了救护车里。
他没想到为什么我们没有带上心脏除颤器,也没想到我们为什么突然决定需要它。
他更不清楚我们为什么在急诊中让病人等待,而我回去拿一件可能不需要的设备。他只是个护卫,不是医生。
他点点头,我匆匆冲下楼梯。
两分多钟后我才回来。走廊很宽,好像没有尽头。最后他在左侧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敲了敲,拧了下把手,打开门。我很好奇门竟然没有上锁。也许这里到处是护卫,还有高压围墙,索莱尔根本不用担心斯维特拉娜·库兹马会逃跑。
屋内传来一个女性低沉的声音:“谁?”
护卫打开顶灯,照亮了宽敞的卧室。一张精致的大床,雕刻着麦穗的四根帷柱,顶篷是某种仿古风格的织锦。一把躺椅,一张装有镜子的梳妆台。
我本以为会看到一间阴湿的地牢,就像电影《人皮客栈》中的那样,而不是看起来像一个皇宫。
“救护车来了。”护卫说。他在这里太碍手碍脚了。我本以为他指出女孩在楼上后,就会回到岗位上。他跟着进入房间可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们得先解决他。
一个年轻姑娘端坐在床上,伸出一只手,好像要挡住刺眼的光线。
是斯维特拉娜。
她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跟男人的贴身背心差不多。她两眼惊恐地睁得老大,脸上带着恐惧。
我们放下救护设备。
在她父亲发给我的电子邮件的照片中,她是一个秀发乌黑飘逸、带有异域风情的美女。她本应该成为一个超级名模。站在近前,你会发现她更年轻、更娇小、更柔弱,尽管仍然动人心魄。她看起来没有被严刑拷打过,但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她受到的虐待或许不是外表就能看得出来的。
“Khto vi ”(你是谁?)她喘息着说,“Shcho vi khochetye ”(你想干什么?)
如果她说的是乌克兰语,那我可听不懂,但可以听出来她的急切和渴望。
护卫把目光在我们俩之间扫了扫,眉头紧锁,一脸疑云。显然他看出女孩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贝尼托脑子反应快,用西班牙语跟护卫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语气愤愤不平。大概是说,见鬼了,为什么请我们来这里?或者是,你们真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总之就是这类意思。
护卫和贝尼托吵了起来,我虽然不懂西班牙语,但也能看得出他终于恍然大悟地意识到根本没人打电话请医生过来。
他伸手去拿对讲机,想要呼叫救援。
当然,我正期盼着这一刻呢。实际上,我很奇怪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有其他护卫露面。
趁护卫气呼呼地和贝尼托理论,我悄悄来到他身后,猛地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他挣扎了两下,最后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就在此时,女孩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尖叫道:“Dopomozhit’ meni!”(救命啊!)
随后她试图从我身边夺路而逃。我明白她为何如此惊恐。
她既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她目睹我打倒了一名护卫。她完全以为我们是要劫走她,带往某个可怕的地方。被囚禁的创伤已让她失去了判断。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
我抓住她,“斯维特拉娜,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不!”她尖叫道,扭动着身体想挣脱开,“不!”
“斯维特拉娜,听我说。”我冷静而平缓地说,“我叫尼克·赫勒,是你父亲请我来救你出去的。”
“不!”她叫道,声音甚至更大更尖了,“放开我!”她用带有乌克兰语口音的英语说,“放开我!”
她左右扭动着,突然伸手抓向我的脸。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我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再抓。她叫得更尖厉了,又伸出另一只手来袭击我,这次是冲着眼睛来了。好一个辣妹。
“斯维特拉娜,”我说,把她的另一只手腕也抓住,“你现在安全了。你安全了。”
她极力想把双手挣脱出来。她脸色潮红,龇牙咧嘴,唾沫星子乱溅,像一只咆哮的野兽。斯维特拉·库兹马,可怜的人儿,明显失去了理智。也许索莱尔让她吸食了毒品。也许囚禁让人思维混乱,产生了妄想,害怕任何闯入者。也许她只认为索莱尔的护卫才是她的保护神,其他任何人都是迫害者。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一种表现。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她彻底丧失了理智。
“斯维特拉娜,请听我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她紧盯着我的脸,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冷静了一点,我松开她的手腕。
我为这一错误举动付出了代价。突然,她用膝盖顶向我的胯部,而我毫无防备。我只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没缓过气来。她那一击凶狠、有力、精准。这女孩一定学习过女子防身术。
她还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我们做过许多预案,就是没想到营救对象会反抗。我向抓着女孩双肩的贝尼托做了个手势。
然后我从兜里取出一支注射器,抓住她的右手,猛地把针头扎进她前臂的大静脉,把少量类似于鸦片的镇静剂——瑞芬太尼,注入她体内。
贝尼托张大了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怒冲冲地问。
“我们实在是别无选择。”
“这不是我们的计划!现在我们不得不把她架出去!”
“架走一个不省人事的人总比她一路挣扎容易得多。”
几秒钟后,她倒在贝尼托的臂弯里。我们一起把她轻轻放到地毯上。
我从地板上拾起护卫的手枪,是一把9毫米口径的阿斯特拉。就在我们将他笨重的躯体拖向房间的浴室时,他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他们收到了一个报警呼救。”贝尼托说,睁大了眼睛。
“报警呼救?”
“呼救来自这个房间。”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根本没有机会呼救。”我环视了一下房间,看到了斯维特拉娜床头柜上的无线紧急按钮,我之前没有注意到。她一定是在跳下床的时候按了它,向外求救。
索莱尔为什么要给她配备一个紧急按钮呢?
但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个了: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在卧室外的大厅里回响,可能整个宅邸都警铃大作了。
“他们正在往这边赶。”贝尼托说,声音颤抖着。
“从哪里?”
“我想他们说的是东翼。”
我看了一眼手表,“没事。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们还有120秒时间。”
他摇了摇头,面色冷峻,“不会的,他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如果他们去取武器,就要花那么长时间。他们一定会的。”
“你什么意思?他们都配有枪支呀。”
“不是指这个,他们是要去拿重型武器。如果有重大险情,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去取。”
“重型武器?”
“就是突击步枪、冲锋枪、AR-15半自动步枪和M-16自动步枪。”这些枪械索莱尔在巴塞罗那警方那里都有登记清单,平时放在地下室的保险柜里。很显然,护卫们平时不可能在私宅里拿着这些重型武器上岗。只有在遇到重大险情时,他们才会用到它们。
“我的天哪!”他的脸上出现了大滴的汗珠,“我们得赶紧撤。离开这儿!我们没时间带上她了。”
“不。”我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她。来吧,时间还很充裕。拿上设备。我来背她。”
斯维特拉娜微弱的呼吸告诉我她虽然没有意识,但没问题。我把双臂插到她肩膀下,像消防员那样背起她。她身材娇小,体重不超过100磅,身上散发出清香。昏睡中的她看起来无比脆弱,这更唤起了我的保护本能。
大厅外警报声尖厉无比。
我下楼来到门外,把她放到救护车上,然后冲向驾驶室。为了争夺宝贵的几秒钟,我们干脆把轮床丢在一边了。
现在,贝尼托的面颊上汗如雨下,他迅速发动车子。就在我们以为可以安全离开的时候,他大叫了一声,猛地刹住了车。
四名护卫包围住了我们。两人在车前,两人在车子各一侧,用突击步枪指着我们,随时准备开火。
贝尼托停下车,可能是因为他不想撞到任何人,也可能是不想激怒对方开火。但不管怎样,他的这一举动是极其错误的。如果换作我,我会闯开一条血路,让他们的包围不攻自破。
但现在我们无能为力了。我看到他神色慌张,就要准备投降了。
每名护卫都持有一支黑色AR-15半自动步枪,是从军用步枪改版而来的。这种枪可靠、精准、射速快、易操作、后坐力小,弹匣里大概能装30发子弹,射程接近2000英尺。
四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们,一名护卫大叫着什么。
“他们要我们下车,”贝尼托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下车。”
“你有枪。”
“听过‘以卵击石’这句话吧?”
“天哪,他们会杀了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我,”我说,“保持镇静。”
我们跳下车,举起手。报警器仍在响个不停,楼前被应急灯照得通明。另一个护卫冲我说着什么,贝尼托向我翻译:“他要我们双手十指交叉举在头顶上。”
我们照办了。我们别无选择。
那个护卫,很显然是个头目,又开了腔。
“他看到了你插在皮带上的手枪。他说如果你的手即使放下一毫米,他们也会把你打成马蜂窝。”贝尼托帮我翻译过来。
“明白。”我说。
贝尼托又翻译过去,但是其实没有必要。他们知道我不会笨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去掏枪,更不用说还有四支半自动步枪对着我。护卫头目大叫着发布了命令,一个护卫冲向我,黑洞洞的枪口直在我面前晃动,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发射。
我保持十指交叉放在头顶。贝尼托看着我,大睁着眼睛,试图用眼神和我交流。他可能是想警告我,怕我做出什么傻事。
他还不是很了解我。
护卫绕着我转了一圈,停在我身后。护卫头目又说话了,贝尼托翻译道:“双手不要放下,保持十指交叉。”
另三个护卫缓缓举起枪口,对着我的头和胸口。我可以听到我身后的那个护卫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我感到他伸手要夺下我腰间的手枪。
但是我抢先了一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能只持续了四秒,但它看起来像是个慢动作。
我放下手,猛地从皮带上拔出阿斯特拉手枪。我打开保险,把枪指向那个家伙。他显然没料到会这样——手枪对抗突击步枪?那绝对是精神病——所以他把突击步枪对准了我。我听到护卫头目用西班牙语叫道:“开火!”他们几乎是在同时扣动了扳机。
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们继续扣动扳机,仍是没有子弹射出。他们大声咒骂着,但就是没有子弹射出。
这时我叫道:“举起手来!把枪举过头顶,所有人!现在!”
贝尼托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忘了翻译我的话,但他无须翻译了。离我最近的护卫再次扣动扳机,试图拉回枪栓,但根本拉不动。
这时,我从皮带上拔出第二把手枪,抛给贝尼托。他在半空中接住,一脸惊讶。
“我说过了,把枪举过头顶!”
两个护卫明白了他们眼下的困境,尽管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枪举到头顶上。贝尼托打开接过来的手枪的保险,把枪口逐一指向每个护卫。我认为是头目的那个护卫,比其他人脑子更快,伸出右手去拿身上佩带的手枪。我叫道:“住手!”
他根本不听命令。
我向他开了火。
子弹分毫不差地击中目标,把手枪皮套打得粉碎。他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右手。惊恐万分的他也举起了步枪。
最后一名护卫也放弃了去拔手枪的想法,他像别人一样把步枪举过头顶。贝尼托像一个旧西部片中的亡命之徒那样晃动着手枪,用西班牙语冲那个护卫头目说:“不要轻举妄动!”
“把手铐拿来,”我冲贝尼托说,“我看着这些家伙。”
他迅速用左手打开救护车驾驶座一边的车门,从车里拿出几副手铐。
“跪下!”我命令护卫们。
他们乖乖就范。
“两脚交叉,”我说,“步枪一直举在头顶。”
我们快速行动。我把手枪对着护卫们,在他们之间来回指点着,贝尼托迅速灵活地给他们戴上手铐。他擅长此道。在他先前的职业生涯中,这种活他不知做过多少。
我们回到救护车上,默默地驾车驶向大门。我们仍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警报声,但是走得越远,声音就越小。快到紧闭的大门时,贝尼托抱怨了一声。我们都想到了一件事:护卫们把索莱尔的宅邸锁得固若金汤,现在这最后一道关可不容易闯过。
但奇怪的是,当我们驶近时,大门缓缓打开了。地上的传感器会自动指令没有锁上的大门打开。也许护卫们以为还有其他人到达,也许是他们太自信,认为我们根本不会逃得这么远。
不管怎样,十秒钟后,我们来到了大街上,救护车的警笛鸣响,警灯闪烁。直到来到对角线大道贝尼托才开始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终于问道。
“我未雨绸缪。”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差点就被射杀了!”
“不会的。”我说,伸手从身上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把锭子样的金属物件。我打开手掌给他看。每个大概三四英寸长,看上去像非常粗的织针,但带有一个图钉帽。我把它们在手里叮当晃了晃,“这些小长耳野兔现在吓不了任何狗。”
他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真有你的,”他说,“你卸下了步枪的撞针。你谎称是要去拿除颤器。但是武器库没有上锁吗?”
“当然上锁了。”我说,从医用包里拿出那把电锁。
拆解一支步枪,卸下撞针,再重新组装好,这些只需要几秒钟,如果你训练有素的话。我做得更绝,我的设想是,把步枪放回原处比藏起来让护卫们不得不用手枪更好。因为这样,他们的手里首先有一个80磅重的无用铁家伙碍事。
“你该提前告诉我。看到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我差点尿了裤子。”
“呵呵,这正是我想看到的。”
他恼怒地眯起了眼睛。
“事实上,我可不想出这样的岔子。”当时我没有机会告诉他,“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
“这就是B计划?”
“不,”我说,“这是A计划。一切还算顺利,我们无须执行B计划了。”
“提醒我决不要因你而树敌。”
“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我说。
“你没有杀一个人。”
“你看上去很失望。”
“不,这样更好。”
“但是如果我们不得不……”
他沉默了良久。他回头看向车后担架上昏迷的女孩,“她只有15岁?”
我点点头。
“索莱尔不在家真是天赐良机。”
“为何这么说?”
“很难想象你救出这个15岁的无辜女孩,”他声音中带着杀气,“却没有大开杀戒。”
贝尼托已经从巴塞罗那一家飞机公司租用了一架救护飞机。他们做好了所有安排,向驻扎在巴塞罗那安普拉特机场的西班牙国民护卫队预先领了护照,以便加快流程。一遇到医疗紧急事故,国民护卫队会非常配合。
贝尼托帮我们登上改装过的利尔喷气35飞机,上面有飞行担架和静脉输液设备,并配有一个小型医疗小组,由一名伞兵军医和一名护士组成,尽管我不需要他们。护士是一个小伙子,伞兵军医是一个姑娘,都是西班牙人。贝尼托向他们解释说我需要让病人稳定,将监督她的治疗。他们对自己不受重视有点失落,但还是顺从地坐在机尾的长凳上,阴沉着脸看着,无事可做,显然是后悔没带一本书来读。
贝尼托给了我一个拥抱,拍拍我的背。“你有我的手机号,”他说,“如果你再需要我帮忙的话……”
我点点头,道了谢。
25分钟后,飞机升空,向伦敦飞去。我坐在担架旁,斯维特拉娜被安全带系在上面,仰躺着。她的运动背心掀起了一块,露出腹部,我不禁偷看了一眼。
我看到的一切让人触目惊心。
她的腹部遍布凸起的红色鞭痕,看上去是被皮鞭抽的,也可能是电线。我能看到长长的鞭痕延伸到背后,可能臀部也有。
她曾无数次遭受惨无人道的鞭笞。
但是毒打不是最近的事。有些鞭痕是深红色,开始褪色。有些成了发炎的新伤痕。有些伤痕已经成黄色、蓝色和紫色,表明是好些天前打的,可能超过一周了。
而她被囚禁在索莱尔的深宅大院内仅有48小时。很显然她是之前被打的。
过了一会儿,斯维特拉娜动了动,发出了一点声响。她眼睛睁了片刻又闭上,脸上表情复杂。她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接着干呕了几声。我在一旁准备好冷毛巾。
“嘿,”解开她的约束带几分钟后我轻声说,“感觉好些了吗?”
她坐起来,瞪着我。她的眼睛一时还聚不了焦。 “那可能只是镇静剂的原因,”我说,“抱歉我们不得不那样做,当时你太不配合了。你害怕,这不能怪你。”
“我现在……在哪儿?”她用英语问,带着浓重的乌克兰语口音。
我又告诉了她一遍我的名字,“你父亲雇用我把你从索莱尔家解救出来。”
“你说你为我……父亲工作?”
“我不为他工作,只是受雇于他做这一件事。大约两小时后飞机到达伦敦盖特威克机场。你就要到家了,你不再是囚犯了。”
“囚犯?”她说,“我不是囚犯。我完全是自由的!”
我非常轻柔地说:“我相信这正是索莱尔想让你认为的。”
“他妈的真该死!”她说了一句脏话,从特种部队退役后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根本没料到它会出自一个15岁女孩之口。“他的名字叫瓦季姆·库兹马吗?”
我看着她。
“他不是我父亲!瓦季姆·库兹马是雇你来绑架我的!”
她一定突然意识到薄薄的棉质运动背心露出了她身上的鞭痕和瘀伤,于是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我把自己破旧的军用衬衫递给她。这是部队的军装,在市场上是买不到的。市场上的衣服都是用腈纶做的,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看着这件肩部和肘部都打有补丁的粗糙衬衫,露出厌恶的神情,好像这是我从街上捡来的破衣烂衫,但她还是把它套在了身上。衣服太大,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从爸爸的衣柜里挑衣服穿着玩。
只是她的面部表情很严肃。我现在看到,她眼中那种冷嘲热讽的神情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我才让她相信现在说话是安全的。她显然还笼罩在库兹马的恐惧阴影中。我向她保证我在伦敦的美国大使馆有朋友,他们能安排她立刻回到乌克兰。
“我大约在两年前逃出家,”她说,“我和母亲住在乌克兰一个叫波乌索克的村子,但是我不得不离开。我感到窒息。我在敖德萨找了一份女服务生的工作,在一家酒吧跳舞。一天来了一位男客人,夸我漂亮,问我想不想当一个模特,那样的话我一天可以挣几千英镑。我怎么会拒绝呢?”
“那是一个卖淫集团。”我说。敖德萨,这座乌克兰的港口城市,已经成为世界上国际性交易的热点地区之一。警方资金不足,受贿成风。犯罪集团派遣蛇头在那里招募易收拢的年轻女孩,以在国外提供虚假好工作为借口,舞者、模特或演员,承诺她们能赚到大钱。俄罗斯和乌克兰女孩特别受欢迎。
她点点头,“他们把你卖给土耳其、意大利以及阿联酋的富豪。但是我被卖给了这个住在伦敦的乌克兰王八蛋,因为他喜欢从自己国家来的女孩。”
“你被卖了多少钱?”
她垂下眼帘,没有回答。良久之后,她说:“我是他的性奴。有时会有六个跟我一样的女孩住在他家。但我想我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因为他外出时总是带上我。”
“他不怕你逃跑?”
“他扣押了我的护照。我能逃到哪里?”
“他殴打你。”我说,不是在询问。
她吸了下鼻子,脸红了,最后点点头,“他只打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我的后背、腹部、大腿。如果游泳,我得穿连体泳衣。”
“为什么?”
“他为什么打我?”她再次陷入沉默,随即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语道,“因为他可以随心所欲,因为这让心理变态的他兴奋。”
我感到胃里一阵痉挛。
“你是怎么到霍斯·马里亚·索莱尔家的?”
“库兹马带我去巴塞罗那参加一个派对,我在那里遇到了索莱尔。后来,当库兹马在另一个房间谈生意时,我递给索莱尔一张纸条。我说我被囚禁了,想逃跑。只要他能帮我逃离魔爪,我甘愿给他做牛做马。那天晚上,一个人来到我面前,从一扇没人注意的边门带我出去,上车后我被带到了索莱尔家。”
“你为索莱尔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我一脸疑惑。
“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撒谎呢?索莱尔正在和乌克兰政府商谈,让我回到家乡和母亲团聚。他说这可能要花一两周的时间。”
“你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问过在马德里的乌克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索莱尔没有骗我。而现在,你又要把我送回给那个魔鬼!”
她一副要哭的样子,低声道:“救救我。”
我点点头,把一只手放到她额头上,说道:“我会的。”
大约三个小时后,我驾驶着一辆租来的路虎车向肯辛顿宫花园驶去,同时用手机向贝尼托打电话。免提模式,因为这样更安全。
“是的,”贝尼托说,“我和马德里的领事核实过了,那女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很好。”我在红绿灯前停下车。我低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MP5K微型冲锋枪,拿起长长的弹匣。里面装满了子弹,共有30发。
“你现在要做什么,朋友?”贝尼托问。
我把弹匣装上弹仓,检查了一下扳机。
“开始执行B计划。”我说。
此时,绿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