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美丽

顾博雅

如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除却忙碌紧张的课程学习和学术研究，我其余的时间便是四处游走。俄罗斯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有着丰富多样的地貌风光和民族文化，而争议满满、刚刚划归回俄罗斯的兵家圣地——克里米亚，对我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坐落于黑海畔的克里米亚地区只有一个机场——辛菲罗波尔机场。大多数人的克里米亚之行都是由此开启。四月初的圣彼得堡和克里米亚真是“一个在北方的寒冷里大雪里纷飞，一个在南方的黑海畔温暖如春”的地方。

从机场乘坐大巴直奔历史名地——雅尔塔。经过两个多小时山路的颠簸后，看见的是一个安静宁谧的山城。我们的住处选在山上，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时间仿佛凝固。

漫步于小城，我发现这里海傍山，山靠海。我们在海岸边的石滩上停下脚步，与鸽子追逐；安安静静地躺下，听黑海拍浪；看斜阳下的钟楼、教堂静静矗立，论文、毕业等种种生活的桎梏忽然释放。

海岸边有推着婴儿车晒太阳看书的妈妈，也有钓鱼的大叔，他们的脸上充溢着的平和与幸福，让我忽然忘却了这是个因政治而闻名、和战争挂钩的地方。

雅尔塔最著名的莫过于燕子堡和里瓦几亚宫。它们两个位于城市的两端，需要坐着摇摇晃晃的小巴，顺着盘山公路而上才能抵达。里瓦几亚宫幽静深邃，黑海环抱，树木郁郁葱葱，我从未曾想过，决定了二十世纪及以后最重要世界格局的地方，竟然如此与世无争。

燕子堡的惊艳，让我除了窒息找不到别的词语。天涯海角，一座古堡，海鸟从它身边低鸣掠过，它穿越百年的历史风月，屹立在我们面前，于悬崖之上，于苍茫海边，怎能不让人心生惊叹！

司机小哥口中讲述的有关城堡的故事也都扑朔迷离，像一句解不破的时空咒语。抬头仰望，广阔碧波中的建筑，似亭亭玉立的少女，美艳不可方物，又若历经沧桑的智者，于悬崖峭壁上，看淡沧海桑田。

这个海边山城，时时让我想起越南的山城大叻。然而不同于法式的浪漫风情，这个地方充满了斯拉夫人的矛盾与对立。郁郁葱葱的路上忽现破败的古屋，绕过古屋，却又复现芬芳明媚的花园。处处都是这般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致。

我们坐在摇晃颠簸的小巴上，绕着山路，半睡半醒；跳上可爱的城市缆车，面朝大海或向深山行去，去看那些存在于书本上的，或是纷飞在战争流言里的不曾想过的美丽。这里的天空、高山与大海，总有滤镜和ps软件敌不过的自然之魅。

确实如听说的那样，克里米亚半岛时常断电，然而却带来了意外的体验——没有信号，远离网络喧嚣；没有恼人的灯光，更可以将注意力回归自然。

夜晚到来，遗忘白昼的光，我们远望天上的星星和山间没有停电区域的灯火。衬着晚间清冽的四月山风，忽觉这个城市有着遗世独立的孤傲，却又带着平凡世俗的烟火气。

次日，约莫3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克里米亚的又一个二战名地——塞瓦斯托波尔。同样位于黑海之畔，这座城市却处处透露着历史的沉淀和军事的气息。市中心地标即是海军上将纳西莫夫纪念碑，方圆一圈，还未行几步，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历史事件或人物纪念碑。当地人们行色匆匆，却也没忘眼含崇敬地看一看民族英雄。我们来到黑海舰队军事博物馆参观，看这个威震世界的传奇舰队的前世今生，再乘船行于黑海上，将舰队的一众军事战舰尽收眼底，大呼过瘾。

没想到的是，夕阳下的海滨广场却惬意到让人迷醉。我们坐在沉船纪念碑旁的石阶上，周围有说着悄悄话的甜蜜情侣，也有一脸好奇打量我们的乌克兰少女。广场上有乐队在演出，海鸥掠过我的发际，小姑娘追逐鸽子跑过我的面前。由于中国人在这里实在不常见，所以不断有人试图用蹩脚的英文来找我们聊天，在获得我用俄语的回答后，他们瞬间神情放松，开始侃侃而谈，满目善意。

沉船纪念碑庄严肃穆，黑海舰队壮观大气，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像克里米亚明媚的太阳，温暖幸福。这是寒冷与温暖的碰撞，也是历史的纷扰后，再美好不过的平和。

近两年的克里米亚，存在人们脑海中的印象，可能是战争、纷乱、不安定。然而，直到我的脚步落在这里；直到我亲吻温柔的海风，细嗅芬芳的郁金香，抚摸无比滋润的流浪猫；直到我遇见每一个善良的克里米亚居民：他们永远面带微笑，或是面对我们的求助永远不厌其烦地解答，或是带迷路的我们回家，又或是做好营养的早餐……我才知道——真实的克里米亚，居然有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美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不出去走走，永远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世界”。

我们穿过山河湖海，去看一浪又一浪。我们跨过经度纬线，去体味不同文化的风韵。在我的梦里，黑海边的船只在等一袭浪，鱼竿在等一尾鱼，石滩在等一束光。我想成为海里的浪，风中的云，但我还是小小的我。有一天，我要跳出自己的身躯，我要摇晃天空，像自由的海鸟。

我要离开我自己，看看这广阔世界的灰烬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