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与理性之辩

2016-04-27 22:31秦淑娟
青年文学家 2016年5期
关键词:圣经

秦淑娟

摘 要:施特劳斯在《创世记释义》中系统论述了《圣经》的起源,与简单地相信上帝创造不同,他通过对《圣经》文本抽丝剥茧的分析,将这个起源置于复杂的哲学体系之中。

关键词:《圣经》;信仰启示;哲学理性

[中图分类号]:B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5--02

施特劳斯在《创世记释义》的一开篇就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即《圣经》是人类心灵作品还是上帝作品?对问题的不同解答涉及到阐释《圣经》的不同方式。如果坚持前者,即可对它做出价值判断,赞誉或批判皆可;如果相信后者,则面临两种情况。

一、《创世纪》与哲学的联系

在创世故事中,很多细节和意象都显得艰涩难懂:如对叙述者的确定,地是否先在于上帝创造,深渊的涵义,上帝的灵运行水面的隐喻等等。施特劳斯在神秘叙述面前受挫后,立即从关注不可理解的问题聚焦到了可理解之视域。

首先,他从对“创造”一词的理解拉开了对创造物和对创造秩序的理解。希伯来语“创造”(bara)一词,在《圣经》中仅适用于上帝,却没有对它做出解释;但它的同义词“制造”(asah),却可能用于并非上帝的东西,如果树制造果实。他以此为例,并与另外一种“创造”相区别,打通了对“创造”一词的理解。我们将果树制造果树的“创造”标记为a,将相区分的另一种“创造”标记为b,详见下表:

由此可见,创世与果树制造果实一样是和分离有关的。创世创造了分离的东西,如植物、动物的种类区别;创世也创造分离,如天将水分开,天体将日夜分开。在分离原则的基础上,上帝开始创造万物了。在《创世记》中,文本采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叙述视角,第一章主要通过上帝之言概要讲述了世界的形成,第二章则主要通过上帝之行,细述了人类的形成。两种叙述角度和重点不同,上帝创世造物的秩序也完全不同,施特劳斯在这里以第一种创世观为出发点,也采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视角进行解读,并指出了《创世纪》与哲学的关联。

(一)世界叙述

在《创世记》中,我们看到这样一个事实:植物先于太阳出现。如何解释这样一个在我们现在看来似乎是悖于常理的现象?这关乎植物的来源。在《创世纪》中,上帝令陆地生长草木时,“果然,地上就长出草木,有禾苗也有果树,各结各的籽实!上帝看了,觉得很好。”(《创世纪》1:12)与此类似的,在上帝令陆地繁衍动物时,“果然,就有了野兽、牲畜和爬虫。每一种都是上帝所造。上帝看了,觉得很好。”(《创世纪》1:25)在两个看来如此雷同的创世场景,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因为文本并没有明确说明植物是上帝所造!由此说明植物来自于土地,而非上帝创造。施特劳斯将植物理解成“大地的覆被,是大地的皮肤”。可见,第三天所创事物不只一种,事实上,有海陆、植物两类。施特劳斯进而发现在第六天,所创造事物也不只一件或一类,即陆地动物和人。在六天创世过程中,只有第三天和第六天是双重创造。

这个重大发现由此启迪了他将上帝在第一天到第六天创造的不同事物分成了两个序列,并分别对应不同的创造物。但两个序列之间又如何区分呢?施特劳斯从“创造”一词含义分析的时候,得出了分离原则,它适用于光与黑暗的昼夜分离,苍穹将水一分为二的分离,干地与水的海陆分离,但似乎并不适用于植物与大地的分离以及第二序列物体的分离。施特劳斯进而解释说,植物虽与大地不可分离,但植物种类可以相互区分。而植物与太阳相比,则明显缺乏位置移动,所以植物应先于太阳出现在第一序列,以太阳为首的第二序列则以位置移动为原则。在分离原则与位置移动原则之间,施特劳斯指出二者也是相关联的,位置移动是分离的更高级形式,因为位置移动不仅仅可以理解为一个东西与其他东西的分离,而且它可以与它的位置分离,可相对于一个背景而移动。而在第二个序列当中,紧紧跟随天体创造之后的是水生动物和飞鸟的创生,它们是“有生命的存在物的类或种”,与天体相比,它们有着更高级的分离,因为动物不仅能改变位置,也能改变路线。而人则是最高级的被分离的生物,因为人是唯一按上帝的形像被创造的。

由此,第一天到第三天为第一个序列,三组事物以分离为原则,它们分别是光、天、海陆与植物。第四天到第六天分为第二个序列,各创造物以位置移动为原则,分别是天体、水族飞鸟、陆地动物与人类。第一个序列从分离的原则——光创造开始,第二个序列从太阳的创造开始,两个序列都以双重的创造物终结。具体详见下表:

(二)哲学叙述

由上可见,施特劳斯释义的《创世记》与哲学上的“二元论”思想不谋而合,两个序列的划分以是否有位置移动为原则,第一个序列的创造物不具有位置移动的能力,第二个序列的创造物则具有。但这种“二元论”不是男性与女性意义上的二元论,因为上帝造人是按照自己形象造男造女,将男女统一在了上帝之内。《创世记》中的“二元论”是理性的,《创世记》的第一种创世叙述处处隐含着二分法,与柏拉图所谓的“二分”是相通的。施特劳斯从而指出,不相信《圣经》思想的神秘性和前逻辑性,它是具有理性因素的。同时,这种创世的叙述预设了一种宇宙论的表达,它们具有永恒性质,存在于过去、将来以及永远,而宇宙论恰好是哲学研究面临的首要主题和终极问题。

二、《创世记》与哲学的对立

施特劳斯认为,哲学与神学是在根本上截然相反的两种思想体系,它们在根本上不可通融。在《创世记》中,对以下两点的质疑就动摇了哲学的根基。但可能恰恰是二者的紧张与对立,才显示了西方思想生命力的鲜活和旺盛。

(一)对哲学的首要主题“天”提出质疑

当然,有人可能提出宇宙论是《创世纪》第一章的非主题性预设。但此处的“宇宙论”区分于希腊宇宙论。希腊宇宙论认为,“天”在其中位居首位,它高于地和地上的生命,意味着世界和一个整体。而在《创世记》中,天的地位被贬低了。施特劳斯从三个方面做出了论述:一是被上帝命名的事物因其一般性和不占据位置才被命名,其中包括“天”;二是上帝几乎将所创之物都称为“善”,天和人却是例外。但因为人是上帝按照自己形象所造,并受其祝福,天被贬到人之下。第三,“天”与“地”不同,地具有一种基质性,而天不具有,则被贬到地之下。可见,《创世记》与严格意义上的宇宙论存在着深刻的对立,又因所有哲学的终极都是宇宙论,则《创世记》就与哲学不相容。

(二)对哲学的意向提出质疑

有人说《创世纪》的预设性主题是上帝创造世界这一过程和行为,证据何在?难道仅仅因为这是《创世记》所宣称?这种证据显然是非常不充分的。这种强加于我们世界被造性的知识与世界的结构和表述的知识相比,有着完全不同的特性。因世界被造有两条不同的叙述,我们理解世界被造的知识就有两个路径。一是世界被造来自于上帝言说,创世结束于人,主要是关于世界如何形成的问题,体现在《创世记》的第一章。在创世第六天,人和陆地动物都被创造出来,虽然可将二者看作一个整体,但人可以统治兽类,因此人是最高的等级。人因具有模棱两可性,这种特权和自由就会带来危险。这种危险体现于人会寻找自己的位置和意义,甚至可能触碰善恶知识。

在第二个创世叙述中,创世开始于人,这是一个关乎人类生命的叙述,在《创世纪》第二章和第三章。在这个叙述中,上帝最初为人类创造了一个丰裕舒适的伊甸园,人无需耕作,因此对雨也无需求,这是对天的贬低。另外,我们从文本得知人来自尘土,女人来自男人,可见女人地位比男人低。问题就来了,低微的女人成了违反上帝禁令的始作俑者,由此,女人被罚十月怀胎,而女人的这种衍生特性意味着对男/女二元论的贬低。但是,诱发人的原罪的不是对善恶知识的欲望,因为人是先拥有知识才会拥有欲望,事实上,这种犯罪带有一定的偶然性。违反禁令,就违反了善恶知识,意含善恶知识是人本身拥有的,是自主知识。但真正的知识从来不是自主的,只有靠启示才可获得,这样,就贬低了善恶知识。善恶知识恰是“那些以对万物本性的理解为基础的知识,是以对天的沉思为基础的善恶知识”。而对天的沉思是哲学的首要命题,如此,《创世纪》就违反了哲学的意向。

三、两个选择

由此,施特劳斯就提出了两条道路,一是顺从启示的生活,一是自由人的生活(希腊哲学家代表的生活)。有人相信会有一个令人愉悦的综合,但被施特劳斯否定了,他认为,综合无法体现任何一方的决定性地位,要么是哲学成为神学的婢女,要么是神学成了哲学的附庸。他在书中陈列了各自的优势:哲学因其坚持理性,追求永恒的知识,在追逐的过程中虽有绝望但并不止步;《圣经》则有着至高的神秘性,上帝是最终的和最高的主题,人类若追逐上帝,则应始终保持谦卑和敬畏的精神。这两个选择如同耶路撒冷和雅典之争一样,在施特劳斯那里,也就是两种生活方式之争。“一种生活方式的最终根据是启示信仰,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最终根据则是理性分析。”孰优孰劣,虽不能盖棺定论,但笔者认为他的理性倾向还是很明显的。

首先,解读《创世纪》文本的方法就是理性的。在面临一大堆让人费解的困惑时,他没有像个教徒一样虔诚相信放弃理解,而是细加剖析寻求证据,找到内在的关联,这可能和他政治哲学的身份相关。其次,在对比二者关系时,他重点放在了《创世纪》的哲学性以及非哲学性,看似以文本为中心进行剖析论述,实则以哲学为参照物。因为我们读不到哲学的神学性或非神学性,这块的缺失要么是施特劳斯以沉默的方式将神学的功用忽视,要么试图暗中悄悄将哲学从神学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不过这种单一的对比视角,总给人一种缺少互动和中心偏离之感。最后,若我们将创世纪比作A,哲学比作B,用A来套B,A有和B的不同无可厚非,因为A、B本来都是两个不同的事物,但A中有B性,才显示了B对A的力量所在!施特劳斯从《创世纪》中读出了其哲学因素,孰轻孰重,自见分晓。当然,有人可能会质疑这一说法,因为他确实没有明确作出判断和选择,但与其说他坚信上帝启示之路的普适性,笔者倒认为是他并不相信理性能够或者有必要进入大众视野,对一般的凡夫俗子,信仰也可能是一条更优选择,但如他这样的哲人,则可能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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