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胥小娅(长沙市第一中学高三2班)
流浪
文/胥小娅(长沙市第一中学高三2班)
(一)
一天,我又跑到桃花公园去看书。在我戴上耳机旁若无人地大声歌唱时,一只流浪狗向我走过来。
我吓了一跳,想拿起书赶快走。它的鼻子又宽又黑的,是一只拉布拉多犬。它的身子很脏,毛发都被褐色的污泥纠结在了一起,但我还是一眼瞅见了——它前腿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它是我的幸运,我的Lucky!
一瞬间我惊喜不已,它也从我的表情里看懂了一切,飞快地向我跑来!
八年前,它正是在这个公园走丢,现在它回来了,它又重新依偎在我的脚下,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它消失的时候,我八岁,它两岁,现在我十六岁了,它十岁了。十岁的幸运,显得非常苍老。
(二)
那天,我去找你落在树林中的发夹,我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当我一闻到你头发气味的时候,我的腿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然后一个带着强烈气味的布袋子朝我头上笼罩过来,我眼前一黑。
我会一直记得这个瞬间,因为它是我后来所有的幸运和不幸的开始。
醒过来后,我已经处在五一广场平和堂商场的旁边。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女孩,会在周日过来选小动物和鲜花。我只记得那天很热,我想大喊但没有力气,在别人的眼里,我肯定非常的温顺。一个男人在叫卖我,不久以后,一对来这里逛街的男女,把我买走了,那个男的看起来比女的大很多。
那个女孩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富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奇怪的名字。他们欢天喜地地重新打扮我,给我修建毛发,给我系上的金色的铃铛,我们住在一个有很多彩色石头的房子,外面的草坪也很大。后来那个男的消失了,平时只有女孩陪伴我,那个男的每次都要过很久才来到那里。
女孩对我很好,几乎每晚都要和我一起才能入睡,她经常抱着我发呆,经常打很长的电话,然后流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流泪,像她那样美丽的女孩,应该是不会经常流泪的。但我不会思考这些事情,我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挺幸福。我喜欢这里,也喜欢她。
一天,我们的幸福神破碎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我们的家,为首的是一个很胖的女人,她一进来就开始指挥几个人殴打那个女孩。我就扑上去咬踩在她头上的那只脚,那个时刻我很疯狂。许多人的拳头落在我身上,很多东西砸在我身子上,我挣扎起来,我狂叫着往外面冲。当一个烟灰缸打到我身子上的时候,我痛得回过头看了一眼。我看见女孩的身体蜷曲着,眼神里充满着绝望,她对我摆了摆手,叫我快走。
通过使用二元亮度差分方程(图5)获得了地面真实角点,检测结果得到了一定的改进。可能是因为采用二进制方法,非均匀平坦区域之间的角点可以得到更高的USAN,并且超过亮度差阈值。
(三)
我冲出了房门,冲到楼下,冲出了这片楼房——那时候我像是一条疯狗。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类会这样凶狠,我的腿一直流血。但我拼命奔跑,远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跑过繁华的商场,跨过臭烘烘的菜市场,还有布满砖块和沙子的工地。人们看见我都纷纷大叫:疯狗!
其实我没有疯,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和害怕。终于,我跑累了,累瘫在一条荒凉又漫长的公路上。公路看不到尽头,太阳毒辣地挂在头顶,我累得睁不开眼睛,突然肚子一阵剧痛,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辆大卡车上了。车上有几十个铁笼,装的全是狗狗,有300多条,既有我这样高贵又阳光的拉布拉多和哈士奇,又有凶恶的藏獒和比特犬,更多的是各种颜色的田园犬。
我们拥挤在一起,污秽又闷热。我们都奄奄一息,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没有力气打架。有狗狗说,我们是往南去,我们将全部被吃掉,不管我们是什么品种,从哪里来,都会被吃掉。
狗狗不像人类,会记录时间。我模糊地记得,在那个大卡车上我们呆了一个多星期,也许有好几年那么久,也许就是因为太难受产生的幻觉。在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排毒针向我们射来。我们坠入了一个越来越深的夜晚,黑暗就像一只大嘴,把我一点一点全部吞进去。
突然卡车一顿,四周突然灯火通明。我醒了,所有还活着的狗狗都醒了,我们一起狂吠。一个带着眼镜的瘦瘦的老头带着一群人围住了卡车,他们和卡车司机争吵。老头很激动,他似乎在哭,每说一阵就会去抹眼角,有几台照相机和摄像机在跟着他,他是这个夜晚的中心。
车上的人和车下的人后来拉扯了起来,越来越混乱,加上我们的吼声,简直乱成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用水龙头朝车上喷,我们浑身湿透,闷热和干渴一扫而光,于是我们变得更加兴奋,叫声越来越大。
车上的人被水龙头弄得狼狈不堪,皱巴巴的灰色衬衣全湿透了。他们一开口说话,水龙头就朝着他们的嘴上喷。终于他们支撑不住,逃走了,车下的人群爆发出欢呼,瘦老头指挥人们着把我们搬了下来,有很多人都留下了眼泪,瘦老头也抱过一条快死的贵宾犬,拼命地哭……
当Lucky把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来了,我本来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它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裙角,我只好说我等下就会回来,然后放下了电话,继续听Lucky的故事。
(四)
后来,我们被送到了一个叫做西诺庄园的地方,那就是那个瘦老头的家。我不骗你,那个地方有四千条狗狗!真的有那么多。
当我们被送到那里的时候,更多的人涌来了。他们拥挤在庄园门口,一起欢呼,还拉起了横幅,放了烟花。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为我们欢呼还是为瘦老头欢呼,有更多的摄像机围着瘦老头和我们拍。瘦老头还戴上了大红花——我真的不骗你,那天我也被拍了,因为我后来在电视上看到了我,可能因为我还没有那么脏那么丑的缘故。我记得电视里说,西诺庄园就是狗狗的天堂。
庄园很大很深,新来的狗狗住在最外面,伙食很好,除了狗粮,还有新鲜的骨头。新的狗狗进来,旧的狗狗就会往里面转移。就这样,一批狗狗,推着另一批狗狗。我们不断地往庄园深处转移,一些长得漂亮又没有受伤的狗狗被人挑走。庄园的深处很少有人进来,每次有新的狗狗到来,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在庄园门口庆祝,我们能远远地听到放焰火和敲锣鼓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里面转移,空间就越拥挤,伙食就越差。开始是没有人给我们修剪毛发,后来就没有人来给我们换水。再后来,连标准的狗粮都没有了。我们被转移到了庄园的最里面,那里有个巨大的垃圾堆,不停有车往里面倒新鲜的垃圾,我们就在垃圾堆里面自己找食物吃。虽然垃圾堆很大,但里面能吃的并不多,我们开始打架,互相撕咬,很多狗狗受伤,然后染病,我们又变得奄奄一息。
终于有一天,我们又看到了大铁笼子,那是在庄园的后门,笼子又是那些穿灰色衬衣的人抬过来的,他们用巨大的铁夹子,夹着我们一条条扔进铁笼子里。那些穿灰色衬衣的人把我们装好以后,那个瘦老头就出现了,他从那些穿灰色衬衣的手里接过一沓子钱,然后就消失了。
我们重新坐上了卡车,卡车又开始往南开,又是那么深的夜晚,我知道我们这次一定是要死了。我听见那些穿灰色衣服的人在抱怨:“还是我们这样的人蠢,老头子多聪明,捉狗挣一次名声,还能挣捐款,卖狗还能挣一次钱。像我们这样累死,也许还要白干。”
这次他们很小心,卡车都在小路上开,越是小路我就越觉得自己真的没法活了。等到夜晚最深的时候,我开始大叫起来,想要离开这里,所有的狗狗都意识到了什么,跟着我一起大叫,我用头挤开了笼子上的铁丝,后面几十条狗狗也拼命跟着我挤,他们跟在我的身后,推着我,我的头很痛,我的腿自从受伤之后也从来没有好过,但在疯狂的吼叫中,越痛我越是感到有力。
终于,铁丝笼被挤开了一个大口子,我跳了出来,等他们停车查看的时候,我乘机跳出了车。我的腿上一直在滴着血,这让我走不快,我干脆就慢慢地走,朝着尽量荒凉尽量黑暗地方走。
我真的记不清我在那个庄园生活了多久,也记不清我流浪了多久。我走得越远,闻到的气味就越熟悉,直到我重新回到了这里。我曾经想起过你,你也许长大了,也许还是个小女孩,我有可能认不出你,你更有可能认不出我。反正我后来就安心在这里做一只流浪狗了,我尽量不让人看见,让人看见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五)
Lucky打了个哈欠,眼睛半闭着,似乎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许它是饿了。
这时候,从榆树叶子里透过来的阳光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晚风吹了过来,树叶发出哗哗地响动。一对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路过我们这里,好奇地看了Lucky一眼。
我摸着Lucky的头,心里在砰砰跳着,我说:“跟我回去吧。”
Lucky好像真的要打瞌睡了,它过了很久才回答我:“你家里应该有新的狗狗吧。”
我说:“没有,只有两只短尾猫。”
它睁大了眼睛,“哦,是猫啊……让我想想,它们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家伙,不像我,吃过那么多苦头。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流浪惯了,我现在越来越害怕和人在一起。”
“我也不例外吗?”
这个问题让它苦苦思索了一阵。
“你当然是个例外,不过,如果你想看见我的话,完全可以来公园找我。对了,千万别告诉你妈妈。”
说完这些,它用慵懒而拖沓的步伐,慢慢走进了树林的深处,不再回头。
它走得如此缓慢,完全没有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样子。
只是,它食言了,我后来无数次来到这片树林,却再也没有看见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