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柳一
双向情感障碍、重度抑郁、重度焦虑、精神分裂前期、强迫症……
听起来可怕吗?这些听起来陌生又专业的名词基本上概括了我悲惨的2014年。哦,对了,悲惨的还有我的母亲。
记得母亲第一次把我带到七院诊断时,她整个脸上的器官都皱巴巴地拧作一团。她看起来好小。她颤抖着用细微的声音不停重复着:“柳一啊,你和他们不同,你不属于这儿。”她说话的时候,那双通红的眼睛好像随时都要渗出泪来。
这场景一直让我心疼。
后来医生让我住院,第六区。我是里面最小的病人。头几天,母亲照例应在病区里陪着我。我像电影里叛逆期的小孩一样厌恶着我的母亲。我生气,嫌弃她,吼她,让她离我远点儿。我将自己封闭起来,再也不愿看到她。她也不刻意跟着我。但我知道,她一直在门外呆坐着叹气,她的心时刻绷紧着。
第一次从医院跑出来,我从二楼的小阳台上跳下,招手搭了辆的士去了钱塘江边。她一大清早就找到我,强行让我吃了一粒药后,将我送回了医院。在极端暴怒中我扇了她一巴掌。我痛苦地说:“我真的不想住院,我真的没病。”她瘫倒下来在地上哭:“妈妈错了,妈妈错了。”不知怎的,从来不哭的她最近总是在哭。但她还是没有让我出院。她似乎下了狠心,再也不来见我。有时她来医院缴费、送东西,来了也不见我。我一个人在充满“异类”的病区里生活。我开始想念她曾经在我身边的感觉:在病房里搭了个小床,有病人不停地哭闹时,她拉着我的手,我就什么也不怕。
后来我出院了,终于见到了她。她老了许多,一脸憔悴。我心里一惊。
然后我们去了青岛,说是旅游、放松。她带我去找了一位心理医生。每次我有难处的时候就坐在那里聊一个下午。专家好像人很好。母亲说收费也不贵。事情好像一点点在变好,我越来越温顺了。记得平安夜那天,我打翻了一个蛋糕,原以为她会怪我,结果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替我收拾干净。我问她,她还说:“因为我知道我女儿就是这样的啊,我一直在等她长大……”
咚,心里好像有东西一坠。
我细细打量这个收敛了坏脾气的母亲。她瘦了许多,也曾听她委屈地抱怨:“你看看,为了你头发都白了好多,以前都没有的。”她原本火爆的脾气因为我一点点软弱下来。她好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
后来我知道,青岛的专家一小时收费2200元,哦,钱都是我挥霍掉的。
我的母亲啊,这前半生,经历过亲人离别,婚姻破裂,从一个充满歧视的小乡村独自来到杭州,为了坚守一定要带着女儿的条件拒绝了好多男人。这样风风雨雨地坚韧强势了一生,在她女儿面前却被轻易击倒,如同一棵无依无靠的枯草……
教师点评
“双向情感障碍、重度抑郁、重度焦虑……”当这些词与一个孩子联系在一起时,多么令人心疼。而身为母亲,又该多么痛苦!母亲是痛苦的,因为“我”的病、“我”的叛逆及生活带给母亲的各种不幸;母亲是伟大的,为了“我”独自承担起养育的重任,为了“我”奔波各地辗转求医;母亲是脆弱的,生活的风雨没把她击倒,可“我”的病和叛逆任性让她不堪一击。文章多种描写综合运用,人物形象立体丰满,情感丰富动人。
(鑫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