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临带着暴风雪(一)

2016-04-20 16:55安盼利
故事林 2016年8期
关键词:西拉萝卜

安盼利

1.艾果失踪了

2016年1月22日凌晨3点,一场暴风雪席卷华盛顿。

这是我与艾果失联的第25个小时。

走出格子楼时天刚破晓,有人扮成钢铁侠欢乐地堆雪人,仿若断水断电交通瘫痪发生在其他州。朋友圈有人发冰人照,像极了艾果,INS有人PO车祸照,像极了艾果,一时间所有的不幸我都联想到了艾果。

在我第203次刷遍所有社交软件后,艾果仍旧没任何动态。

收起手机才发觉我已在街角站了20分钟,正欲迈起冻僵的右脚,一名忘情傻笑的女生迎面直来,因躲闪不及,她的头狠狠地撞到我的鼻梁,整个人也摔倒在地,热咖啡和手包随之散落。

一股热液体顺着鼻腔滑下,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伸出右手想拉女生起来,谁知躺成大字的女生笑得愈加花枝乱颤。几秒后,她扭头看那小片因浸了咖啡变成棕色的雪,用手指沾了点送到嘴里,大眼睛眨啊眨,很满足的样子。

“喂,你到底起不起来?”我伸出的右手也要冻僵了。

女生这才注意到我,羞赧地从雪地爬起,手指着我的鼻子:“大叔,你怎么了?”

想到左手已染满鼻血,一阵鸡皮蹿遍全身。我急忙闭眼掏出酒精洁手液往左手喷了10下,再用纸巾擦干净。

女生笑得都要岔气了:“大叔,睁开眼啦,你没有流鼻血。”

我左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确认手上真没任何异物,才略显尴尬地舒了口气。

女生好笑地捡起手包,挥挥手消失在拐角。

“嗡——”“嗡——”“嗡——”

发动机在雪地里总是熄火,试了很多遍车子都无法启动,我一气之下把钥匙扔向车窗,趴在方向盘上,下意识地打开朋友圈,还是没有艾果的动态,一种无力感涌遍全身。

这座城市,艾果,以及我们的整个高中时代,突然间变成迷雾,让人无法看清。

“大叔!”“大叔!”

有人拼命拍打车窗,我瞬间惊醒,一张脸正往里张望,是方才的女生。

见打开车门,女生一溜烟儿钻了进来,舒了口长气说:“吓死本宝宝了,还以为你服毒自尽毒发身亡啦!”

看着对方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噗嗤”一笑。

“哎,你别笑啊,我认真的呢。”女生急忙辩解,“差点打911了。”

“怎么又是你?”我忍不住问。

女生的话匣子瞬间打开,叽里咕噜中还穿插几个我听不懂的词。总而言之,街尽头的巷子新开了一家华人超市,她赶去买食材,想在大雪天请朋友到家一起吃顿火锅。

“我叫冯西拉,看你好像不开心啊,不然你也来吃火锅好了。”女生挤挤眼。

也许是雪太大,很多餐馆都不营业。也许是艾果消失了,家里分外清冷。也许是工作太累,身体想要放松。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2.火锅已暖不及你的胃

徒步走到冯西拉租住的破旧公寓时,我们的脸都覆满了雪,活脱脱俩雪怪。

冯西拉又是一阵傻笑,钥匙都拿不稳,门开了很久。

门一开,一只哈士奇疯子般地扑向冯西拉,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又围着我绕了几圈,猛地抱住我的大腿,吐着大舌头望着我。

“萝卜饼,你别看见帅哥就这么猥琐,看‘麻麻给你买什么啦?”她从袋子里掏出一根鸡肉条晃了晃,萝卜饼一下子就蹿过去,流着口水“嗷嗷”叫。

果真有其主必有其汪,二货本性一展无余。

冯西拉叮嘱完,我便在厨房忙碌起来。

我洗完青菜洗香菇,切完土豆切香藕,刷完锅碗端盘子,顺便还把火锅底料给调好。等我反映过来,冯西拉正横躺在沙发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子书,萝卜饼则团窝里睡觉。

“冯西拉,你太过分啦,我好歹也是客人。”我拿着炒勺不满地嚷道。

“刚才明明是你拼命洗菜切菜,好像菜前世欠了你几贯钱,任凭我怎么喊你,你都无视我好吗!”她翻下白眼关掉电子书,起身把窗前的烛台点燃,勾起嘴角自言自语,“烛光晚餐的节奏,我要不要这么浪漫。”

看着橘色烛光里她的侧脸,我尴尬地收回炒勺。

突然间有人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冷风,一人一狗几乎同时跑了过去。

“洒家小哥终于回来了!”冯西拉一个熊抱扑在男生身上,萝卜饼则抱着他的大腿。

男生有些尴尬地望了我一眼,慢慢推开冯西拉,此时,大家才注意到门口的女生。厚重的羽绒服,仍无法掩盖她清瘦高挑的身材。披肩长发,瓜子脸化着精致的妆,双眉微蹙杏眼含怒,看起来高冷无比。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冯西拉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扫瞄,费了很大力气才小声问:“这就是你说要一起吃火锅的朋友吗?”

“西拉……有件事……我……”男生眼神躲闪说话吞吐,旁边的女生猛地横跨到俩人中间,不耐烦道:“冯西拉,直说了吧,我才是林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一直都是!”

冯西拉面无表情地盯着林,红润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

火锅汤底开始“咕嘟”冒泡,锅盖被蒸汽顶撞得“哐哐”作响。

林一直低着头,良久挤出几个字:“西拉,对不起!”

西拉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身体微微颤抖,她没再言语转身走进卧室。

我虽不知故事的来龙去脉,但仅凭刚才的一幕也能猜到一两分,此时冯西拉不应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卧室却一直静悄悄。愣了几秒,脑海突然浮现两天前艾果生气的样子,她到底身在何方呢?

林似乎松了口气,和女生一起坐到餐桌旁,夹起牛肉就要涮。恰巧西拉从卧室出来,把皮箱一甩,跑到餐桌边一把夺过他的筷子,关掉酒精灯,端起锅子把底料倒进水池,再一股脑把火锅食材装进保鲜袋。

“公寓是你联系的,我现在就搬离,押金请一周内给我,谢谢。”冯西拉音调异样却努力保持镇定,弯身给萝卜饼套上牵引绳,头一抬吸了口气说:“萝卜饼,‘麻麻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我拉起冯西拉的行李箱,急忙跟上。出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林似乎无意挽留,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只有窗台上的烛光轻轻摇曳,仿佛在说再见。

3.只有子午线山公园还记得

冯西拉像游魂般走到了子午线山公园,在门口站了很久,幽幽地说:“物是人非啊!”

我甩甩因拉皮箱而发酸的胳膊,再松松衣领口散散热,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萝卜饼一入公园口便兴奋无比,拼命探着身子在雪地里狂奔,冯西拉被牵引绳拉倒在地,索性撒手让它去玩。

“冯西拉,你这样搬离公寓是不是过于贸然呢?”我团了一个雪球狠狠地向前扔去,萝卜饼一下子就抓住踩了个粉碎。

坐在雪地上的冯西拉望着前方出神,几秒后,缓缓说:“我肯定有BACK UP了。”

看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喜欢乱操心。

良久,冯西拉深深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原来感情是这世上最容易变质的东西,你无法用肉眼发现入侵的病菌,等真正看到端倪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是她说的奇奇怪怪的话中我最感同身受的一句,让我想到了我和艾果的感情,几天前的争吵重现脑海,令人心烦意燥。

“唉,好饿啊!”冯西拉的声音有些颤抖,转头看了我一眼,略带哭腔恳求道,“大叔,你我虽萍水相逢,但你却自带一股侠义之气,我能否把萝卜饼托付给你暂且照顾一段时间?”

“这是什么节奏?还有姑娘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我又扔了一个雪球,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难道你平时都是这么讲话的?”

见我一脸探究,冯西拉破涕为笑,又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偶尔有些脱线,希望没吓到你啊!我等下先去我姑妈家,但她家不允许养宠物,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帮我照看萝卜饼,见你是个爱心人士,所以,想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它,可以吗?”

艾果也不喜欢宠物,我养只猫和狗的想法一直被搁浅。看着不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二哈,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反正艾果也不在,哼,我这算是报复吗?

“大叔,真的很感谢你!”冯西拉猛地站起来向我弯腰致谢,我还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冷不丁地看到她如此认真严肃的一面,一时无法接受,悄悄后退两步。

“我叫李岸,才读大二,真心没多老好吗!”我有些不爽啦,自己分明正值大好年华,离老腊肉还远得很!

冯西拉扬了扬嘴角,没理我。而是继续环视整个公园,似在做告别仪式。看着她聚精会神的侧脸,我也闭上眼睛悄悄为艾果祷告。

耳畔冯西拉的嘀咕声却越来越响——

上帝耶和华、真主阿拉、如来佛祖、菩提老祖、玉帝王母娘娘、孙悟空猪八戒,愿你们照顾一下你们的得意门生我冯西拉同学,早日脱离苦海,别再遇渣男!

嘀咕完,她双手附在嘴边大喊——“滚蛋吧!渣男!”

一肚子的气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有些惊愕和佩服眼前姑娘惊人般的自愈能力。如果人人如此,那世界和平的愿望便可以实现了。

4.艾果的动态

回到住处时,已过了半个下午。

来不及给萝卜饼擦雪,我直冲厨房,把冯西拉塞给我的火锅食材搁了点调料开始乱炖,人果真会饥不择食。刚吃了一片土豆,门铃声响起,几秒后,毛猴在大喊:“李岸,你竟然吃独食!”

我忍不住暗自可怜,吃霸来访,这下完了。

毛猴一闪进来就直冲厨房,拿起筷子便开吃且吃速惊人,我还没下筷,锅已见底。

这来蹭吃的目的要不要如此明显,看着他满脸的络腮胡不断耸动,我撇撇嘴说:“几日不见,你的功力真是见增见长啊!”

谁料,他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慢慢道:“哎,艾女神有消息了!”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巴巴地等着他往下说,没想到这货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再讲话。

“喂,你倒是说啊!”

“我就是想看一下你着急的样子,你说高中时,要不是你给杂志画插画的事在同学间传开,艾果肯定就不会注意到你!”毛猴挤挤眉,“你看你现在都不知道珍惜,女生嘛,还不是靠哄的!”

感情的事哪儿有那么绝对,毛猴总是不懂装懂,并借故发表长篇大论。“你别废话了,你现在不是和某华裔女生走得很近嘛!”

“那艾果也是我女神!”毛猴故意拉着长音说,见我开始面露愠色,他才正经起来,“听华人圈一小美女说艾果去了希腊。”

高二时某个下午,我在榕树下写生,艾果则翻看旅行攻略,碰巧翻到爱琴海,她大笑着说听起来真像爱情海,我也笑着说那里的海水肯定是爱情做成的,方便如果哪天人们忘记了爱情,去尝一滴里面的海水。

她突然仰起头十二分认真地说,如果哪天你忘记了,我肯定给你灌下一大桶。阳光打下来,让她的眉眼和马尾看起来格外柔软,以至于到如今都忘不掉这个画面。

毛猴拍拍桌子,急躁地说:“李岸,你别发呆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呢?要不要现在订机票?”

我苦笑一下:“这两天正在赶一个设计稿,先不订,再者我们都需要静静,现在知道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你!”毛猴恨铁不成钢般地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兄弟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毛猴起身准备离去,走到客厅时突然谄媚地喊道:“哇塞,李岸你什么时候养的哈士奇啊!”没几秒,又听到一种怪蜀黍诱拐小萝莉的声音:“二哈,乖,过来,让我摸摸……喂……别跑嘛……”再几秒后,客厅一阵叮当哐啷,不妙!

果真,我冲过去时已为时已晚,我辛辛苦苦熬夜做的雅典娜雕塑被摔得稀巴烂,外加我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民国花瓶也成了瓷片!在我发飙之前,毛猴早一溜烟走了,萝卜饼见状则跑到我跟前不断卖萌。

本来很生气,脑海中却忽然响起冯西拉的一句话:“萝卜饼,你别看见帅哥就这么猥琐。”那刚才它肯定是被毛猴吓到了。这样一想,我决定原谅这只汪。

冯西拉的这只汪绝对成精了。

刚收到冯西拉温馨提醒我记得早晚遛狗的短信,萝卜饼便屁颠屁颠地来到沙发前,瞪着大眼睛看看我,再扭头望望门。

我假装没看到,继续刷手机,看着自己发出的第103条消息,艾果仍旧没回复,心情没来由的糟糕。

冯西拉的短信又来了:大叔,等我找好公寓从姑妈家搬出后就来接萝卜饼,在这之前,真的要麻烦你了,除了刚才说的要早晚遛它外,它还喜欢吃Wellness的无谷物狗粮,以及皇家的妙鲜包,还有,外出一定记得添够新鲜水,一旦发现它有什么异常,请及时通知我哦,辛苦了。

看着这洋洋洒洒百多字短信,再看看眼前这只汪,我有一种踏上贼船的感觉。

见我还是没反应,萝卜饼开始撕咬我的裤腿。无奈之下,我只好带上铁铲和美工刀出门。这么好的雪怎么可以浪费,趁萝卜饼撒欢的空当,我快速地堆了个1:1雪人,然后开始一点一点雕刻艾果的模样。

雪雕并未在天黑之前完成,我用布盖好,回头再继续。

这算不算是个惊喜?如果艾果看到会什么反应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重新回到屋内。周遭静得可怕,甚至连个蟑螂的声响都没有。室内的暖气很足,我也裹了一床被子,还是觉得冷得要命,起身喝了3杯热水才得以入睡。

睡梦中,我仿若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还没这么多烦恼。

5.我们都是特长生

5年前的艾果不仅瘦弱还浑身散发着稚气,喜欢往宽大的中山校服里套束领的白衬衣,喜欢扎马尾穿长裙,喜欢笑,喜欢对梦想高谈阔论。这样想来,当今的艾果变化蛮大,留着短发,喜欢穿休闲装,喜欢GYM,喜欢到处跑。

反而是我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

记得曾和艾果讨论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她坚持说是操场,我坚持说是画室,我们争论了很久也没个结果,看来女生和男生的记忆系统所有不同呢。

高一,在我正式认识艾果前,便已听闻过她的名字。因为开学榜上的特招生只有我和她的名字,我是美术特长生,她是音乐特长生。

接着她作为新生代表担任迎新晚会的女主持,一席蓬蓬的白色公主裙,梳着赫本头,成为全场的焦点。后来校报记者在报道时,还特意给她几张特写。虽然不同班,一时间,她还是在我们班引起一阵轩然大波,男生们私底下都在讨论这个叫艾果的女生,女生们则悄悄模仿着她的装扮。

讨论最激烈的男生非毛猴莫属。毛猴本名叫张一安凡,名字太长,再加上他高一就长起络腮胡,为人处世又毛里毛躁,大家便给他起了外号叫毛猴。

也正是毛猴我才和艾果有了交集。

周二下午,我正在画室临摹梵高的向日葵,她气冲冲地推门而入,质问道:“李岸,是吧?麻烦以后别再画这些没用的。”

我接过她甩过来的画,才发现是那幅艾果版蒙娜丽莎,忍不住噗嗤一笑:“我也没想到毛猴拿错画,这不是他请我画的那幅。”

“喔?你不仅画了一张啊!”艾果好奇地问。

看着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的样子,我竟也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摇摇头:“也没啦,就是毛猴请我画的那幅赫本和这幅随兴之作。”

兴许有些拘谨,她假装随处看,瞅瞅画架再看看雕塑。

残阳余晖正透过玻璃折射到不远处,让背景柔化一片。我忍不住说:“我可不可以帮你画张速写?”

“速写?我?”艾果有些惊喜,嗓音随之变大,“当然可以。”

等她坐在高脚椅上,认真观察了几眼才发现她本人比照片好看几分,也更加真实生动。空气好像静止般,我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左手上的机械腕表秒针走动的声响便格外清晰。艾果的坐姿也略显僵硬,直到我画完,她甚至都没眨几下眼。

那天之后的谈话我已记不清,但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黄花槐格外好看,四叶草分外翠绿,连毛猴的牢骚都很可爱。

仿若这是一个契机, 再加上“特长生”这个特殊身份,学校一有文体活动,我们总会被班主任推荐,我和艾果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6.青春是回忆也是故事

高一暑假,有同学在学校贴吧发起骑行看海的活动。

在我们这座北方二线小城市,大海似乎是某种遥远且神秘的存在,别说活着的海星没见过,就连一些最基本的海产品都认不全。

我对大海的向往源于佩特洛夫的油画电影《老人与海》,我想亲眼看一下大海的奔腾宽广,我也想亲手把它画下来,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听说我报名骑行,毛猴不断在QQ上对我进行各种威逼利诱。

李岸,就你那小身板,参加骑行也不怕闪了老腰,听说光往返都要好几天呢,你确定你能坚持吗?李岸,你们艺术生就是爱现,骑行肯定没女生参加,你还是别去了,乖乖陪我去打羽毛球呗。

小岸子,你要是陪我打了这个团队英雄副本,开学后我给你买俩月早餐。李子,你要是撇下兄弟我去骑行,以后咱就掰了哈!

见毛猴打字打得不亦乐乎,我懒得理他。

集合出发那天,我竟看到穿深蓝色骑行装的艾果,不禁有些激动和意外。同时看到穿一身荧光绿的毛猴正嬉皮笑脸冲我招手,不由翻了记白眼。

“你怎么还背着画板啊?”艾果笑盈盈地问。

毛猴抢着回答:“一个字儿——装!”

要不是艾果在,我真想踢这小子一脚。我扯扯嘴角,笑着说:“因为我想画一画自己眼中的大海。”

“那咱们异曲同工哦,我想亲耳听一听大海的声音。”艾果脸颊有几丝红晕,看起来有些可爱。

“哔哔——哔——”一阵哨声响起,领队喊声出发,大家便纷纷朝着目的地骑去。

我们经过大片向日葵花田,经过齐腰的草原,也经过繁茂的森林。不过因途中有队友倒下,不得不提前终止活动。

经过一天的骑行,大家多少都有些精力不足,毛猴已开始嚷嚷着打道回府,我的双腿在发软,很想停下休息片刻。前方的艾果却一直在咬牙坚持,我甚至能看到她因用力过猛而凸起的脊梁骨。于是我加快追上她,与她并肩。我们相视一笑,没有交谈。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凌乱的发丝和细密的汗珠,突然觉得这一刻真美好。

骑行的这十来人,除了队长有丰富的骑行经验外,剩下的都是仅凭着一腔热血来参加活动,终于骑到海边时,队伍只剩5人,其中只有艾果是女生。

我们齐齐把公路车扔在沙滩上,手牵手一起冲向大海,高喊着青春万岁,骑行万岁!

“嗨,大海你好吗?”艾果闭着眼兴奋地喊。

“嗨,大海你好吗?”我忍不住跟着喊。

毛猴见状也喊:“嗨,大海你好吗?”

然后众人笑作一团。

如今回想起这些往事,真庆幸年少时的自己有过骑行,有过偷偷在海边为自己喜欢的女生画写真,有过沙滩宿营,遥望着天边星辰,一边吃烧烤喝啤酒一边与伙伴们谈天说地。

这次的骑行,让我和艾果真正熟稔起来,才有了后面那么多可能。

比如她的音乐社举办活动我帮忙画海报;比如我们一起为海洋生物保护组织义卖捐款;比如我们一起爬了长城看了敦煌莫高窟等等。

那时候我们在一起似乎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做不完的事情。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有了微妙变化呢?

7.越长大越孤单

也许是大脑转动的频率过快,我突然觉得一阵闷热,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艾果像是一个魔咒,侵占了我的大脑。

打开房门前的照明灯,我胡乱地披了件外套走到雪雕前,拼命地挥舞着美工刀,好像只有重复这样的动作才能让自己静下来,也好像只要完成了雪雕艾果就会回来。

“李岸,你越来越自私了!”

“李岸,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请求?”

“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艾果歇斯底里的模样出现,我的心一揪。

印象中,高中时代的我们仅闹过一次分歧,关于留学。我一直想去米兰学艺术,而艾果执意要来华盛顿,我们既想在一起但又不想放弃彼此向往的国家,矛盾终于引发争吵。

那是我第一次见艾果哭,夜风中,她眼睛红肿,鼻子还挂着两条清鼻涕,要多丑有多丑,也让人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看起来就像只即将被遗弃的小兽,她高傲地把头扭向一边,任凭我怎么安慰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我只好妥协,轻声允诺跟她一起选华盛顿,她才扑倒在我怀里破涕为笑。

年少时的自己总是害怕失去,也总觉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这句话是真理。殊不知,如今仅年长了3岁,就发现爱不仅仅是陪伴。

刚来华盛顿那会儿,艾果没有一点安全感。出门怕迷路,逛超市怕被抢劫,甚至睡觉还得靠安眠药提高质量。这片土地对我来讲一样陌生,明明需要努力去探索,却还要在艾果面前装出一副我是百度百科的模样,那时我无数次被毛猴戏称为艾果专属保镖。

再过了段时间,艾果终于熟悉了这里,并喜欢上探索未知领域。生活也越来越local,第一次与她见面的人总会误认为她是华裔。她喜欢自驾游,我们便买了辆二手车,从华盛顿驶向纽约,再从纽约到洛杉矶旧金山等,穿越了美国东西部海岸。

只是有时候人习惯了一种生活,便再也回不到过去。比如艾果,她迷恋上了在路上的感觉。

前几天,艾果突然着魔般嚷着要我陪她休学一年,一起去新西兰和澳洲打工旅行,去欧洲呼吸呼吸天然氧吧,还要去东南亚的岛屿浮潜。我想着堆成山的课业和不菲的留学费用,再也没勇气冲她点点头。想着我为了生活费,不断熬夜画插画,还在私人工作室做设计助手,想着被我放弃的米兰,我建议艾果环游世界的计划暂缓一两年也不迟。

只是那时的艾果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们从争论到大吵再到冷战,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

于是她消失了。

一场暴雪随之覆盖华盛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成人后的孤单。

8.萝卜饼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好像做了一场分外冗长的梦,我一睁眼就看到冯西拉戴着耳机傻笑的脸。我记得自己在雕雪啊。张开口想要问下情况,才发现喉咙肿胀疼痛无比,身体也分外乏力,动弹不得。

冯西拉注意到我醒来,摘掉耳机,惊叹道:“大叔,你可算醒了!”

“怎么……了?”我小声问。

“我还想问问你呢,大半夜你抽什么风,雕什么雪?”冯西拉满脸责备,给我倒了杯水,“要不是萝卜饼及时发现你倒在雪地里,叫醒了邻居,你估计早领盒饭了!要不是邻居在你手机上看到我的未接来电,鬼才知道你住院呢!”

一杯水灌下,我的嗓子才觉得好些了。医生见我醒来,又重新帮我测了一下体温,温暖一笑:“噢!李先生您终于退烧了,幸好当时你倒在雪地里,帮您降了几度体温,记得对这场雪说声谢谢哦!”说完还挤下眼,一把老骨头了还卖萌,我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讪笑着点点头。

才回家半天,整个人便清爽起来。

冯西拉为人还算仗义,没有弃我这病患于不顾,遛完萝卜饼还顺便帮我煲了鸡汤。

鸡汤入口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国内的老妈,以前每次生病,老妈也是给我煲各种汤,并且还假装生气地骂我不懂得照顾自己。鸡汤的热气氤氲在空气中,我的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冯西拉一边啃鸡腿,一边盯着手机咯咯笑,笑到尽兴处,还忍不住拍打几下桌子,嘴里大喊着:“真是又污又腐啊,哈哈哈哈哈哈,大叔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绿王!”

“什么绿王红王的?”我果真跟不上她的节奏。

“哎呀,你自己搜来看看这部火得不要不要的神剧嘛!”冯西拉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沉浸在手机中。

我突然有些好奇眼前这姑娘到底是怎样一种人。你说她没心没肺吧,她似乎什么都懂;你说她成熟稳重吧,她似乎又总脱线犯二。

鸡汤的味道不错,我连着喝了3碗。

此时,冯西拉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先撤了,不过撤之前,我先把正事讲一下。有位朋友帮我联系好一个公寓,再过一周等房客彻底搬离,我就能入住了,所以,萝卜饼再拜托你照顾一周啊。”

我故意看了看桌上的碗筷,再挑挑眉:“总不能让我一个病号……”

“翻滚吧皮卡丘!”冯西拉一扬胳膊大喊道,顺道翻了记白眼,“哪里有让救命恩人刷锅洗碗的!”

“别以为我没听懂你在骂我!”我满脸黑线,嚷嚷道,“不洗就不洗嘛!”

萝卜饼见状冲我吠了几声,冯西拉抱了抱它,“麻麻过几天就接你走,如果某人不好好照顾你,你就可劲咬他,可千万别留情哦!”

真是主仆情深啊。我啧啧道。

冯西拉走后没多久,手机提醒有一条来自艾果的微信,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再三确认后,才慢慢滑过屏幕。

李岸,你的病好没呢?

艾果怎么知道我生病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吗?我急忙激动地回复:已经出院,你什么时候回来?

仿若隔了一个世纪才等来半条消息:可能很久,也可能会很快。

这句话让我无法揣摩到艾果的语气。

哎,先别胡思乱想了。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深深吸了口气。

9.红玫瑰白玫瑰

过了一周,艾果又没了消息。

为了感谢萝卜饼救了我一命,我这段时间好吃好喝伺候着它。这家伙俨然已反客为主,把家里搅得乱作一团,小到厕纸,大到沙发靠枕无一幸免。

幸好冯西拉马上就要带走这个小霸王。

街上的雪被化雪盐化掉一大半,剩下的则被铲车铲在路旁。太阳也难得地露出脸,整座城市也正在慢慢恢复生气。我的心情也史无前例的好。

冯西拉请我帮忙把萝卜饼送去她的新公寓,出发前我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青色胡茬乱遭的头发皱巴巴的毛衣,如此邋遢,简直不忍直视。怪不得被人喊大叔。

我是不是很久不照镜子了?内心的小人早已泪奔,我快速刮胡子换上一套干净衣衫并整理好发型,才觉得自己回来了。

我开着破普拉多把萝卜饼送到时,冯西拉正在和林的现女友横眉冷对,一旁的男生似乎有些尴尬,怎么也没料到两任房客有个人恩怨。华人圈子可真小。

“这房子我不租了!”冯西拉愤愤地说。

“我宁可空着也不转租给你!”对方的语气更是生硬。

冯西拉转身要走,林从车上下来,萝卜饼猛地扑了上去。

“萝卜饼,他都不要你了,你别再倒贴了,可以吗?”冯西拉走去一把把萝卜饼抱回来,并冷冷地说:“李岸咱们走!”

萝卜饼只好再次寄养在我家。

这次冯西拉的脸板了很久,无论我讲多少话,她都沉默不语。良久,她开口道:“大叔,把你家酒都翻出来,陪我喝几杯。”

我开了几瓶啤酒,冯西拉却喊不尽兴,径自跑去厨房拿了瓶龙舌兰兑着可乐不断猛灌。任凭我怎么夺瓶子,都无法阻止她一醉方休的决心。

往往越是没心没肺的人,难过起来才是最痛苦的。

看来,那天她在子午线公园的祈祷未见效啊。那不如就一醉方休吧,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

但没一会儿,我就开始为自己的想法后悔。因为冯西拉喝醉后又哭又闹,还吐得满地都是。我简单地清洁了一下秽物,再给沙发上的她盖上一床被子,希望她明天醒来继续活蹦乱跳。

我躺在卧室里却辗转反侧,开始回想这段时间的事,冯西拉竟莫名其妙地闯进我的生活。再想到这段时间家里乱糟糟,我浑身如卧针毡,立马弹跳起来,大半夜打扫起卫生。

每个角落都被我用酒精擦过后,天已大亮。

我打着哈欠走到客厅,发现冯西拉不知何时滚到地板上,仍睡得像头猪。

“喂!!!起床啦!”我朝着她的耳朵大喊,果真她猛地坐起来,看着我再看看周围,卡顿几秒才回想起昨天的事。

“啊!我昨天喝断片了,你……没对我做什么吧?”冯西拉狐疑地盯着我。

“拜托,你昨天吐得满地都是,鬼才会对你感兴趣吧!”我继续打哈欠,“难道你没发现我家有什么不一样吗?”

门把手传来扭动的声响,萝卜饼一个激灵跑去门后候着。我和冯西拉不约而同朝着门口望去,正好对上艾果面无表情的脸。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李岸喝下艾果递来的1000ML不知名液体,艾果到底会不会原谅他呢?萝卜饼走丢了,大家寻找未果,最后却被林送来,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李岸惊然发现自己总是过于关注冯西拉的喜怒哀乐,那么冯西拉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和艾果会选择继续还是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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