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少女心的妈妈是怎样的感受

袁小球

我有一个看起来是姐姐、相处起来是妹妹的妈妈。

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傻白甜”的姑娘，单纯、无知。爸爸以“霸道总裁”般雷厉风行的速度，将她娶回了家。

因为妈妈长得极为漂亮，所以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家长会。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妈妈们一场小型的选美比赛。我们一帮孩子躲在门外走廊里，隔着门上的窗子使劲往里看，然后选出前三名。每次我妈妈都是第一。

后来我转过一次学，妈妈第一次来学校找我的时候，同学在门口喊：“你姐姐来找你了。”我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一瞬间脑洞大开。待出门一看，站在走廊里的那个人哪里是什么姐姐，明明是我妈。

你可能会猜，有个这么漂亮的妈妈，女儿定然也会很漂亮才对。偏偏我眉眼之间没有一丝一毫和她相像，反倒是见过我的人都会说一句：“啧啧，这姑娘和她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时常抱怨造化弄人、命运不公，明明有着可以变成美人的机会，偏偏我自己不争气。每次听到我的抱怨，我爹总会拿起镜子使劲地往镜子里看，然后一脸的不解：“我觉得像我也挺好看啊！”从那以后，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夸我，往死里夸我美。

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心理阴影。那时候刚刚会说话，总有亲戚喜欢问我：“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小孩子哪里知道自己长得像谁，听得多了，就随着大人们的话说：“我长得像爸爸。”然后她们就会接着问：“那爸爸好看还是妈妈好看？”我定然也会讲：“妈妈好看。”然后终极问题在等着我了：“既然妈妈好看，你长得像爸爸，那你是不是不好看？”

这个问题，我回只答过一次。从这以后，再有人这么问我，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直到现在，我关于那时候的记忆早已全部遗失，唯独这件事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不肯释怀。我也曾在长大后和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说：“在我的心里没有谁比你更好看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她说得那般认真。

妈妈喜欢看各种肥皂剧，爆米花和薯片是看电视的标配，有时候看得投入了，还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我控诉男主角的绝情。我告诉她，那不过是编剧和导演编出来的故事，你看看就好，何必如此投入。可她永远可以在打开电视的一瞬间将自己代入，重新回到自己的18岁。她喜欢买造型别致的衣服和饰品，有些衣服和饰品实在是不适合她的年龄，她就买回家来全部给我。

放假回家，我很少带自己的衣服回去，因为她的衣服我几乎都可以穿。有时候她逛街看到了好看的衣服，觉得我和她都可以穿的话，她就会直接买两件，然后和我约定不要在同一时刻穿。

她似乎有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可以在冉冉岁月中灼灼燃烧。

渐渐地我习惯了她的这颗18岁的少女心，就像我习惯了别人对我俩外貌如此不相似的质疑。我们像朋友一样玩耍、吃饭、旅行、自拍。放假的时候，我买了一个烤箱，然后我们天天躲在厨房做各种有爱的小甜品。我们将饼干一袋一袋地装好，写祝福的小卡片，然后送给周围的朋友。我和朋友去澳门玩的时候，路过钜记手信，看到这么多的零食，心想她一定喜欢，于是快递了一箱子零食给远在东北的她，她看见箱子里都是零食的时候，瞬间无比开心。

每到这时，我都会觉得自己多了个妹妹。看着她开心，我也会觉得自己格外满足。于是平时在逛街或者上网购物的时候，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东西，总是会给她买一份。

我曾在日记本里写过，喜欢给她买礼物，是因为我想永远保护她那颗年轻姑娘的心。希望她即使80岁的时候，也可以和今天一样。

可惜，有些岁月无论我多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弥补。

妈妈最近这些年来一直是全职太太，很多人觉得羡慕。可是她做全职太太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迫不得已。年轻时候的劳累加上先天的遗传性心脏病，导致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无法承受过大的工作量。每次出门时，我总是要先检查她包里是否带了速效救心丸，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健康状况已经足够糟糕，所以她很庆幸我每日都活蹦乱跳。冬天的时候，我不爱穿太厚的衣服，她却总是一件接一件地往我身上套，生怕我年轻时受凉，老了会留下病根。我笑话她杞人忧天，她却说我年少无知。

日子就在我俩的斗嘴中一点一点滑过，当白发不仅出现在她的头顶，亦出现在我的头顶的时候，我忽然察觉到，原来我们都在不断变老。她拿着镜子对我说：“你看，我眼角是不是又多了一道皱纹？”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没关系的，看不出来。”她相信了，然后继续快乐地去看她的肥皂剧。

越长大越觉得她其实应该是我女儿才对，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她，18岁的时候请擦亮眼睛，不要轻易地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早早地便嫁了人。我18岁的时候就明白了的道理，她18岁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懂。

那天，我们牵着手走在家乡的小路上。

她又开始跟我说她看上的一件衣服，强烈要求我明天和她一起去商店试穿一下，不然她就再也不理我了。我懒得出门，又不想直接拒绝她让她难过，便跟她说：“不是买了那么多衣服了吗？你喜欢就自己买着穿吧。”

5秒钟过后，她轻轻地说：“可是，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这样直白的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却又感觉有些丢人，于是使劲把眼泪往回憋，用略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那明天就去试试吧。”她瞬间开心了，然后一路喋喋不休地夸着那件衣服面料有多好，款式有多好看。

直到现在，我在键盘上敲下这行字的时候，都会再次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我好想告诉她，其实你已经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比如生命，比如青春。将一个孩子抚养长大，让他健康，让他明理，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再清楚不过。

有爱、有梦想、有时间，这难道还不是最好的一切吗？所有妈妈的期待都是相同的。当我们失去了一些不甚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当我们离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时候，请不要以为你已经失去了全世界，因为你的世界从来都不在那里。我们拥有的，已经是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