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的历史困境与发展方向探索

2016-04-16 17:41:35丁友星阜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安徽阜阳236013
关键词:新诗发展方向

丁友星(阜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安徽 阜阳 236013)



新诗的历史困境与发展方向探索

丁友星
(阜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安徽 阜阳 236013)

摘 要:新诗植入中国至今已经整整一百周年了!在这一百年间,中国新诗究竟经历了哪些曲折的历程,经受了哪些痛苦的洗礼,以及未来将朝向何方发展?一言以蔽之,中国新诗正在经历一个从“水土不服”,到“水土兼容”的不断“中国化”的历史发展过程,并逐步走出一条传统与现代交替、交叉抑或并行存在发展的逶迤曲折之路,未来中国新诗将朝着打通传统与现代诗歌血脉、架起新旧诗歌桥梁的方向发展。

关键词:新诗;百年;历史困境;曲折历程;发展方向

新诗植入中国至今已经整整一百周年了!而在其被植入中国元初的1916年,随之也被称之为中国新诗“元年”,成为中国新诗的至关重要的一年。因为在这一年的8月23日,胡适创作出了其第一首新诗,也是中国诗歌史上的第一首新诗《两只蝴蝶》(原标题为《朋友》),标志着中国新诗的起点,进而也标志着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正式开始与中国诗歌新的历史转身,开启了中国新诗的新纪元。从此,新诗以其前所未有的形式,登上了中国诗歌的历史舞台,在中国诗歌的历史天空中,与传统古诗词展开新旧两种诗体的无声纷争,并最终成为现代汉语诗歌的当代聚焦点。那么,在这一百年间,中国新诗究竟经历了哪些曲折的历程,经受了哪些痛苦的洗礼,以及未来将朝向何方发展呢?一言以蔽之,窃以为,中国新诗正在经历一个从“水土不服”,到“水土兼容”的不断“中国化”的历史发展过程,并逐步走出一条传统与现代交替、交叉抑或并行存在发展的逶迤曲折之路,未来中国新诗将朝着打通传统与现代诗歌血脉、架起新旧诗歌桥梁的方向发展。

一、新诗“中国化”的历史困境

其实,中国新诗的历史发展过程就是新诗不断“中国化”的历史发展过程。其最主要的历史困境就是新诗“中国化”的历史困境。因为中国新诗乃是诗歌“殖民主义”的产物,它是由西方自由诗歌直接植入中国诗歌之上的一种外来诗歌文化。因此,从一开始,它便与中国传统诗歌文化之间存在着严重的裂痕。虽然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作出了历史性的评价,说:“五四运动所进行的文化革命则是彻底地反对封建文化的运动,自有中国历史以来,还没有过这样伟大而彻底的文化革命。当时以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为文化革命的两大旗帜,立下了伟大的功劳。”[1]但是,自从胡适1917年2月在《新青年》杂志上公开发表他的中国第一首新诗《两只蝴蝶》之后,中国新诗便开始了其不同于汉赋,不同于唐诗,不同于宋词,不同于元曲,也不同于明清诗歌的诗体发展道路,并因其充满着试验性、不成熟性,以及其放弃常规意义上的审美标准而饱受众多时人与后人的责难,连诗人余光中都认为:“胡适等人在新诗方面的重要性也大半是历史的,不是美学的。”[2]特别是在中国第一部诗集胡适的《尝试集》出版后,中国新诗更是遭到了学衡派学者胡先骕的强烈批判与反对,他洋洋洒洒写了两万多字的长文《评<尝试集>》,说:“胡(适)君之《尝试集》,死文学也。其必死必朽也。不以其用活文字之故,而遂得不死不朽也。物之将死,必精神失其常度,言动于常轨。胡君辈之诗之卤莽灭裂趋于极端,正其必死之征耳。”[2]不仅如此,一百年来,中国新诗甚至由于其散文化的特点,还存在着其“像诗”与“不像诗”的持久性论争,其最主要参照标准便是中国传统古诗词。这也为新诗“中国化”带来了长期性的历史困绕与不适。

事实上,这也难怪中国新诗,就连“五四”新文化运动也是只知道倡导“文学革命”,推行“白话文”写作,却不知道“白话文”之所从来,数典而忘祖,更不知道文化基础比“白话”更重要。殊不知,如果“白话”没有文化作底蕴,那么,越白便越没文化,也不可能产生优秀的“白话文”。因此,倡导“新文化”,并不是一定要彻底地推翻和否定传统文化而全盘西化。然而,近代以来,特别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在中国历史上掀起了一股“西风东渐”的热潮。一时间,东西方文化在此相互磨荡,笃旧之士视之为洪水,新学之人视之为珍宝。反映到文化上,便是倡导“白话文”;反映到诗歌上,便是倡导“自由诗”,简称为“新诗”,尊崇美国诗人惠特曼为鼻祖。一切以西方“自由诗”为榜样,用“白话文”写作,而将中国传统古诗词统统称之为“古诗”,或“旧诗”。实则,这是在否定中国传统古诗词文化,以至于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一百年中,中国诗歌几乎被新诗所垄断,进而使得诗坛只接受一种诗歌形式,那便是“新诗”,而其它的诗歌形式则被排斥在外。因此,其它形式的诗歌便受到不平等待遇的限制,从而使得整个诗坛也失去了广泛的市场与自由,变得单一化。尽管自由是一切价值当中最有价值的,诗歌也不例外;但是,“新诗”却不能因“自由”而孤立、割裂于“旧诗”,在传统古诗词之外而独立存在。因为“自由”也有其边界,诗歌既不能过于规范,也不能过于放纵,要在传统的基础上强调变新,要在变新的基础上汲取中国传统古诗词的精髓,形成新诗发展动力,要存古而通新。如果完全崇尚“自由”、反对传统,其则一定会失之于肤浅与鄙薄。而诗歌如果被强制性地施以一种形式,使新诗唯一地垄断中国诗歌之后,反过来也会严重地遏制新诗“中国化”的健康发展。

毋庸讳言,中国新诗超脱了中国传统古诗词的范畴,是一块飞来之石,更是一种“自外而内”的形式,没有太多的传统基础。而中国传统古诗词则具有很强的民族性,体现出了中国人的民族精神与文化品格。因此,我们不能以“新诗”的形式全面否定或彻底打倒“古诗”,割裂“新诗”与“古诗”的血脉联系。因为无古哪有今?今蕴于古中,是对古的传承与发展。古是今的基石与根,与今一脉相承,切不可“泼洗澡水连盆里的孩子一起倒掉”。实质上,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的整个过程中,“白话文”这个词汇一直都被提到了崇高的地位,并且逐步泛化成为中国文化进步与发展的总体目标。而随着这个概念意义的不断深化,“白话文”与“文言文”存在的链条却发生了严重的断裂,“白话文”被“五四”新文化运动当成了一种对中国文化进步与发展的共享信仰,当成了一种包罗万象的文化概念。事实上,这种观念在缺乏传统文化支撑的情况下,将中国历史文化进步与发展的此前面貌,通过“白话文”的方式把它巨大地割裂开来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五四”新文化运动将传统文化的标志古典文学锁在了“白话文”以外的牢笼中,使其成为难以继承的障碍。同样,中国诗歌也在这一百年里,分成了截然不相连的两种诗歌谱系,即:中国传统古诗词谱系与中国新诗谱系。而新诗与古诗从形式上看,已经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诗歌体系,这就是新诗几乎颠覆了古诗的形式,成为另外一种形式;因此,必然会遭到一定力量的抵制与反抗。

然而,当新诗大举入侵中国诗歌的官方与民间诗歌话语中的时候,传统诗歌与诗歌传统几乎同时在中国新诗里宣告覆灭。这对于新诗人们而言,新诗创作已经完全替代了传统古诗词创作。尽管如此,不可否认的是,脱胎于西方自由诗歌的中国新诗一旦根植于中国文化土壤中,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传统文化的关怀,被传统文化所包围。因此,新诗在植入中国的一百年过程中,仍然与中国诗歌传统有着某种若即若离的联系,甚至有时在某一方面被正统意识形态当作排斥“封建糟粕”或“洋奴哲学”的工具来排斥打击。但是,新诗在与中国传统文化接触当中,一方面也能醒悟到“传统”与“西化”之间的文化差异,引起中国新诗内容与形式上的“民族意识”觉醒;另一方面,新诗植入的文化在场,也使国人普遍接触到一种“平等”于他们的诗歌文化,在受教育与新大众诗歌文化的熏陶下,同时开始寻找自己民族文化的诗歌之“根”。这一点,在早期一些新诗人的诗歌押韵、段落分行等形式中都可以看出。这样,其既造就了一代代能够恪守传统文化的新诗人,又造就了一代代能够不拘泥于传统文化,在更大诗歌文化空间里创作诗歌的新诗人。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东西方诗歌不应该成为一种诗歌形式对另一种诗歌形式的侵占或入侵,而应该是相互之间跨文化领域的一种对话与交流,并达到相互影响、相互汲取的艺术状态。在新诗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如何激活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基因使其成为新诗发展的营养,这是关系到新诗克服排异、实现“中国化”的重要因素。但是,新诗植入中国后,却已使中国诗歌突然中断了原有的传统,形成了相互独立的两种诗体,即新诗与古诗(或者旧诗),并使得中国诗歌处于一种不断自我贬低或自我毁坏的状态之中,最终让中国传统古诗词在很大程度上退出了中国诗歌,成为一种对新诗的反思。而中国新诗在某种意义上讲,它是“五四”时期新诗人们对西方自由诗歌的一种“拿来主义”。更确切地讲,它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直接的植入,是以“西诗为体,中诗为用”的一种“殖民化”诗体。因此,一百年来,中国新诗的发展理所当然地会遭遇到许多历史的困境,尤其是来自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困绕。但一百年来,新诗随着中国意识形态与政治体制的演变而演变,不同的时期呈现着不同的面貌与风格,在汉语文学中也扮演出了自己的角色。只不过是,新诗东渐以来,它极少具有“中国化”的特色而已。东渐之初,新诗十分幼稚,例如胡适的新诗《两只蝴蝶》:“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个,孤单又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3]几乎感觉不到其中内在与外在的诗意美感。即使到了现在,中国新诗也未能完全适应中国的文化水土,仍然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古体诗词相脱离,让我们看到了新诗如何成为中国传统文化断裂的历史演变过程。应该说,整个一百年的中国新诗发展都是在对中国诗歌关系的艰难调试,是一场发生在中华文明体系内的“异诗歌”与“诗歌”的排异之战。因为在不同的“民族精神”领域里,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诗歌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传统背景,存在着自身独特的“民族性”,即便除去一切政治背景、历史背景、文化背景、风俗背景等等因素之外,还存在着“文化翻译”与“权力格局”等复杂性的人文关系。即使是在艺术特征上,虽然东西方诗歌有很多方面是共同的,但是,就是在这些共同的艺术特征之上,不同国家、民族的诗歌也有各自不同的表现形式与表达方式,以及诗歌传统,体现出各自民族、国家独有的诗歌特性。因此,强行将一种文化植入另一种文化,必定会存在着一定的不良反应与不适。这也正是新诗“中国化”过程中所经历的真正历史困境之所在。但是,尽管如此,在新诗东渐的一百年发展历史过程中,一般人还是认为,中国新诗已经取代了中国传统古诗词,成为中国诗歌文化的主流了。“科学”“民主”等进步观念,不仅为当时的政治哲学提供了发展方向,而且也为不同成分的作家、诗人提供了创作的“镜片”。“白话文”代表着一种创作方式方法,在作家、诗人中逐步形成了共识。这样一来,作为个体的诗人只能按照“五四”新文化运动提供的“白话文”方式进行创作,并在这个语境中展开其诗歌乃至于文学交流与理想。

在此,我并非是要否定中国新诗的历史意义与现实价值,而是要更多地去加以肯定。因为无论中国新诗如何令国人对诗歌产生多少不适;但是,它所秉持的诗歌信仰与艺术形式的创新本身是无可厚非的,是值得称道的。它至少让国人对业已固化的传统诗歌模式展开了形式上的变革,使得诗歌变得更加开放、更加全球化,借用美国人乔治·迪基的话来讲,就是中国新诗“看起来很丑,直到它看起来很美为止”,而“为了视之为美,需要审美教育”。这里的“美”与“丑”,不是狭义上的美与丑,而是国人对中国新诗的普遍认同与疏离。不是要彻底否定与放弃新诗,而是要通过加强国人对中国新诗的普遍认同,在不割裂传统的基础上,让新诗向更高的思想目标、艺术目标走去,达到一种哲学上的、美学上的深刻认知。但是,遗憾的是新诗与传统的关联,往往靠对传统的颠覆而为人所注目,为了崇尚“科学”与“民主”而反传统,为了反帝反封建而反传统,甚至为了崇尚诗歌进步而反传统,为了避免与现实重合而反传统等。中国新诗的这种精神诉求将给诗歌文化带来严重的后果,即脱离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传统的深厚背景,在以一种反传统的方式对抗中国传统古诗词文化,甚至是在已有的传统之外另辟蹊径重建自己的传统。这是一种与传统对撞的诗歌“尝试”(胡适的《尝试集》),也是一种反传统的冒险,同时更是一种实验的非理性选择。由此而开启的中国新诗文化浪潮,势必将直接导致中国古诗词传统的崩溃,进而终结中国传统古诗词文化艺术。这种现象基本上说,是对诗歌艺术传统的一种自毁行为。事实上,中国新诗除了其阅读方便之外,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丧失了对国人的感染力与认同度。与此同时,它也将无法具有与国民形成高度的相融性与对话性,这种自毁传统的行为将使得中国诗歌艺术在很大程度上,发生不可延续的继承性混乱。这反而反向证明了新诗对传统的高度依赖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新诗的得与失便无法用一个标准去衡量了,因为它的自毁传统行为已经殃及到中国诗歌的“根”。如果它失去中国传统古诗词这个可供反思的伟大传统,虽然不会无疾而终,但也前景堪忧。

而最值得深思的是,中国是一个泱泱的诗歌大国,传统古诗词十分发达,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中国传统古诗词集发行一版再版,而且每版印数都十分可观。然而,中国新诗现象却迥然不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位诗人外,新诗人出版诗集几乎都是自费出版,而且印量能够过万册的微乎其微。这就说明一个道理,最吸引中国人的诗歌仍然是中国传统的诗歌艺术。究其原因,其中除了它所暗含的艺术价值之外,还有的主要就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健将们在有意识地推动新文化发展的过程中,也有意识地割裂了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也即传统诗歌文化的联系,进而使其备受冷落。客观地说,越来越多的人对中国新诗的主流性产生质疑,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过度地放大了它的反传统性。事实上,就中国新诗本身而言,它仍然只是表现形式上的变化,而非从中国古诗词传统中彻底撤退与消失;在某种程度上,它仍然保持着与中国古诗词传统的紧密关联,并在反向的存在中高度依附于中国古诗词传统,要不然它在失去可供支撑的中国古诗词传统文化的前提条件下,中国新诗也便会无根而生了。因此,中国新诗应该成为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发展与延伸,成为泱泱诗歌历史长河中一个美丽的音符。惟其如此,中国新诗才有可能摆脱其历史困境。

总之,在西方土壤里能够生长得繁茂的西方自由诗歌,在中国却未能真正找到其生长的必然性,究其原因仍然是其对国人根深蒂固的诗歌意识的颠覆。然而,在新诗植入中国的历史过程中,以及诸如此类纷繁复杂的原因因素里,我们也必须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新诗在传入中国后,经过一百年的发展,与其最初传入中国时的深度与广度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所有的新诗人都能直接而娴熟地运用汉语进行新诗创作,并且能够充分把握新诗本质特征,深入到中国社会生活现实中去表现中国精神。另一方面是,尽管中国新诗已经适应了中国文化土壤的生长,并开始走出一条“中国化”的道路;但是,新诗的“异文化”精神实质,仍然有碍于水乳交融地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一脉相承,进而使得中国新诗的旨趣在某种程度上也有异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旨趣。一利一弊,仍然说明:中国新诗要想完全走出其历史困境,还要有很长一段历史路程要走。

二、曲折而行的“中国化”新诗

回顾新诗植入中国一百年来的发展历史,不难发现,新诗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急先锋,与“五四”新文化运动一样,因对中华民族国家的软弱落后以及被殖民现象展开了文化启蒙,以至于被作为一种改造中国的政治文化手段。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新诗仅仅只是一种实用主义文学,而且也说明了它一开始就无法规避与社会政治的紧密关系。仅此而言,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便很难在共同的诗歌场景中共时展开。甚至在中国新诗中连传统与反传统都无法同时共存,而只能在传统与反传统的道路上反复交替、交叉或平行发展演进,进而使得一百年的中国新诗经历了一个不断从“走向现代”到“回归传统”,再到“走向现代”的循环往复与轮回。而其中的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新诗在其植入与反植入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由于其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观念差异、文化冲突,其从一开始便发生了巨大的“话语交锋”,直到7年后胡适的新诗理论文章《论新诗》的发表,才开始渐渐有所缓和。但是,自始新诗中传统与反传统的“话语交锋”却从未停止过。直至上个世纪20年代中后期,随着中国传统古诗词创作的逐渐弱化与式微,新诗也开始渐渐地成为中国诗歌主流,并形成了新诗话语霸权。与此同时,在此基础与语境下,中国新诗才逐渐形成了众多的诗歌流派,特别是在1949年以前与1978年以后,诸如:自由诗派、现代格律诗派、新月诗派、湖畔诗派、现代诗派、象征诗派、繁星诗派、七月诗派、九叶诗派等,以及新边塞诗派、第三代诗派、非非主义诗派、莽汉主义诗派、他们诗派、海上诗派、荒诞诗派、下半身诗派、低诗歌诗派等等,并主要以区域或美学的方式曲折地在“中国化”的道路上前进与发展着。

而这种曲折而行的“中国化”新诗的前进与发展,一百年间,几乎都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思想文化体系的启蒙下,在马克思主义文化的历史框架体系中,大致形成了六个主要历史发展阶段,即:白话自由诗歌阶段、国统区与解放区诗歌阶段、建国初期诗歌阶段、“文革”十年诗歌阶段、朦胧诗歌阶段、低诗歌阶段。

在白话自由诗歌阶段,中国新诗一直处于传统与现代交相辉映的共生状态之中。在国统区与解放区并存诗歌阶段,中国新诗为服务于战争的需要,同时放下了传统与现代的两个包袱,走向街头,走向社会,走向革命,并形成了朗诵诗与街头诗的热潮,掩盖了其它诗歌现象。在建国初期诗歌阶段,新中国由于受政治、外交等一边倒的政策影响,中国新诗也严重地受到苏俄诗歌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丢失了自我,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全盘“苏俄化”中国新诗体系时期。其后,随着建国后各种社会主义改造与政治运动的不断推行与开展,特别是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与苏联全面分野之后,中国新诗便越来越朝向既偏离西方自由诗歌,也偏离中国传统古诗词的美学取向方向发展,并且在毛泽东的倡议下,很快演变成为一场“新民歌运动”。在“文革”十年诗歌阶段,阶级斗争取代了一切,进而导致了国人的精神文化意识严重分裂,中国新诗也因此在否定现代与传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朦胧诗歌阶段,由于开始了拨乱反正、百废待兴的历史,中国新诗因此也跃进似地迈上了现代与传统意识并存的道路。在这个牧歌的时代里,中国新诗以从未有过的“叛逆”精神与“矛盾”心理,以及强烈的“否定”意识与“肯定”意识交错的精神,开始探索“全新的诗”。在低诗歌阶段,开始转向反思与分化,“更年轻的一代”诗人掀起了更加激烈的、更加凶猛的,以‘断裂’为特征的现代与后现代诗歌“暴动”,开启了中国新诗有史以来第二次汉语白话自由诗歌大解放潮流,且逐步形成为一股全覆盖的、强大的中国低诗潮。

总之,中国新诗一百年来的主角形象,总体上走出了一条不断向下的路线。这条路线就是按照诗歌周期规律从高诗歌向低诗歌逐渐嬗变的路线,即从神话英雄(郭沫若的凤凰、天狗)到战斗英雄(艾青的吹号者、田间的义勇军、李季的王贵等);从政党领袖到工农兵模范(毛泽东、雷锋等),变为普通人、平常人与俗人;其间一度转向“空壳人”(将人抽空的“语言狂欢”);很快又折回头来,标榜 “个人英雄主义”(个人写作);整个九十年代,无论是“民间写作”还是“知识分子写作”,无论是“中间代写作”还是“70后写作”,所有诗人的写作都没脱离“私我”性写作。因此,整个中国新诗丧失了现世关怀,进而大众对其也漠然置之起来。到了世纪之交,“下半身写作” 索性使“人”变得残缺不全,“垃圾写作”干脆使诗歌的主角从“人”变成了“垃圾”!至此,中国新诗在迂回扭曲中已将写作的向下之路走到了底线。 这时,另一个诗歌流派反饰主义诗派,及时地开始了将诗歌引向剥除虚饰、回归“真人”之路。至此,中国新诗进入了一个低诗歌时代,即中国低诗潮。

三、新诗“中国化”的发展之路

中国新诗自从其被植入之日起,尽管一直以来都是在不断地努力证明着其自身的“合法性”,并且始终努力沿着“中国化”的道路在前进与发展着,但是,时至今日,关于新诗“中国化”与“合法性”的种种诠释,仍然不绝于耳。这些诠释的出发点与观念,很多方面都是因为立足于中华民族文化的基础之上的。然而,在西方力量有形地支配世界各个领域的历史环境下,西方中心主义观念已经无所不在,实质上,其在一定程度上严重地影响到中国新诗的发展方向了。这一点,特别是在中国新诗百年之初与百年之末,显得尤为突出,其力量已经潜移默化地引导起或界定着中国新诗的发展,并使中国新诗在发现“自我”与“他者”中,同时受制于西方中心主义的束缚。而这一切,又都是在中国新诗人们打出的所谓“思想解放”的旗号下实现的。无疑他们都被新诗所利用了。其实,对于中国新诗发展而言,西方中心主义存在着巨大的弊端,它致使中国新诗在“去中国化”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并把西方文化当成了世界文化的唯一中心,而意识不到人类文化中还有其它文化中心的存在,即所谓的多元化存在。殊不知,中国新诗应该深刻地围绕其存在的西方中心主义问题展开认识论上的反思,着力打通新诗与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传统古诗词的血脉,让“中国存在”成为中国新诗的前因后果。

然而,毋庸讳言,近代以来,中国文化一直处于劣势状态。这就造成了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认识论”性错误,进而错误地使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形成了两分的世界,要么让中国文化外在于西方文化之外,要么就是让中国文化内在于西方文化之中。即使是到了上个世纪末,特别是新世纪以来,这种“认识论”性错误不但未被改变,相反,这种两分思维的相对分化还在慢慢地被国人所接受且有所加强,而中国新诗美学原则尤其如此。其实,中国新诗应该在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特别是古诗词中寻求自身存在的依据,并通过东西方文化的互不替代作用,建立起自己民族诗学的文化自信。这种文化自信,窃以为,就是新诗的“中国化”。

而新诗“中国化”的核心观念则是如何正确对待中国传统古诗词中的“平仄韵律”观念问题。从本质上来讲,“平仄韵律”乃是中国传统古诗词长期的文化积淀,它将中国传统古诗词发展推上了历史顶峰,是中国传统古诗词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绕不开的“语言图式”性关键内核。其在中国传统古诗词中为诗歌提供了字与字之间的关系、字与词之间的关系、词与词之间的关系、词与诗之间的关系,以及诗歌本身内在与外在之间的关系。如今,在反思新诗“中国化”的发展过程中,中国新诗还有没有必要走重拾“平仄韵律”之路呢?答案肯定众说纷纭。我以为,在新诗要不要“平仄韵律”的问题上,应该是:为“平仄韵律”观念而不唯“平仄韵律”形式。这样,中国新诗既能突出与体现其中华民族诗歌文化的现代性,又能打通与连接古今诗歌文化血脉,与西方自由诗歌形成关联。因此,在理解诗歌“平仄韵律”的当代性遭遇时,我主张,将新诗放到“中国化”的诗歌理念中去理解诗歌的“平仄韵律”观念,并且深刻地感到,不理解诗歌“平仄韵律”观念的“中国化”问题,便无法理解诗歌“平仄韵律”之于新诗的当代性命运。

但是,需要说明的是,中国新诗在唤醒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平仄韵律”传统性时,不等于否定西方自由诗的现代性。针对“平仄韵律”观念展开的中国新诗“语言图式”,实质上是在无形中推进中国新诗的“两性”发展:一方面,这种诗歌“语言图式”会像一条神奇的纽带,历史渊源化地融合在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之间,进而促进中国诗歌历史延续性发展;另一方面,这种诗歌“语言图式”既能与几千年中国传统古诗词欣赏习惯相符合,又能弥合衔接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历史断裂性,进而促使人们理解中国诗歌文明的脉络,揭示中国传统古诗词与中国新诗文化之间的关联。而且非此二者并至莫能,因为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平仄韵律”观念模式已经相对持久固定。因此,中国新诗的历史之旅可以从中国诗歌的“后传统”时代出发,从“平仄韵律”观念的“语言图式”出发,走出西方自由诗歌文化附庸的阴影,建立起属于中华民族自己的新诗文化传统。而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新诗表面上融汇于西方自由诗歌所谓的世界潮流,但是,就其本质而言,中国新诗还是以“他者”的文化为教诲面目出现的,步入的是“西天取经”之旅,行走的是被“殖民主义”的道路,并在西方自由诗歌的“自由”概念替代下,主动放弃了中国诗歌的自主独立性,进而逐步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产生了历史性的文化“断裂”。

其实,新诗“中国化”存在着三个层次,包括新诗的国度、新诗人与新诗传播。中国新诗的发展必须要在这三个层次上解决好两个方面的问题,即一个方面是中国新诗脱离中国传统诗歌的问题;另一个方面是在祛除西方中心主义世界观的同时,中国新诗又要如何不被再度落入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民族主义俗套的问题。因此,基于新诗这两个方面问题的考量,我们主张,中国新诗必须进行“反思性发展”,即一方面是对西方自由诗歌的“反思性取舍”,另一方面是对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反思性继承”。二者的共同目的都是在避免中国新诗在其发展历史过程中被西方自由诗歌全面植入与“殖民化”,以及自身诗歌传统的固态化。这才是中国新诗走出历史困境,走出一条“中国化”的发展之路,乃至于下一个百年中国新诗所面临的历史重任。反观中国新诗,如果不能在其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之间找到一个真正的纽带与桥梁,将中国传统古诗词融会贯通到其中去,便无法使其适合中国文化思维与观念,走出一条真正“中国化”的发展之路。因此,中国新诗应该有意识地规避一些自身不足,而到中国传统古诗词中去寻找发现发展的诗歌资源,以增强新诗的中国元素,避免使中国传统古诗词仅仅成为中国新诗观照自己的历史镜片,而应该使之成为中国新诗建立在其中的自觉的诗歌意识。

(一)在反思性继承与吸取的基础上发展中国新诗

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新诗的传统性主要是体现在民族化、乡土性上,现代性则主要是体现在西方化、外来性上。之所以如此而言,是因为中国社会一直以来都是处在一种“乡土性”的封闭社会里,而中国诗歌从它一开始就承载着这种“乡土性”的特征。因此,当新诗植入中国以后,它自然也就不可能摆脱这种文化的“乡土性”了,化用费孝通《乡土中国》中的一段话来说:新诗之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深根关系”,必须要像“树或植物”一样,让“它一直生长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中国传统诗歌文化,乃至于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即使有所变化,也要让它像“从老树上吹出来的种子”一样,具有独特的“根性”习惯与价值观念[4]。所不同的是,二者之间存在着“大传统”与“小传统”之别而已,但其彼此之间的原理却是相互贯通的。所谓“大传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所谓“小传统”就是中国传统古诗词。中国新诗的“根”的特点,只有来自于这两种“传统”的传承发展,才会具有中国传统的“根性”特征;反之,则便无中国传统的“根性”特征可言。而中国新诗的这种对中国传统古诗词以及传统文化“根”的需要,也正是出自于其自身创作的必然性需要,且还与中国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欣赏能力等文化传统息息相通。因此,从贯通中国诗歌的整个发展历史过程需要出发,中国新诗必须要对中国传统诗歌文化进行反思性继承,使其与中国传统文化血脉相连。

其实,传统文化之“传”,本身便是这一具有源远流长性质的核心观念,表明了它的民族化、乡土性渊源关系。在富有象征意味的诗空里,中国诗歌向来都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里。不管中国诗人情愿不情愿,只要是中国诗歌,从一开始它便深深地生长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仅此而言,在中国诗歌历史长河中,它上可以追溯到古体诗词源头《诗经》,下可以下探到新诗源头胡适诗集《尝试集》以前。自《诗经》以降,无不传承《诗经》精神,并且一直影响中国诗歌数千年。楚辞源于《诗经》,汉诗源于楚辞,唐诗源于汉诗,宋词源于唐诗,元曲源于宋词,明、清诗词也与唐诗、宋词一脉相承等等,唯独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新诗断源了,它直接从西方舶来,我姑且称之为“被植入”,其毫无中国诗歌文化“传统”之“根性”可言。是悲哀,还是幸运?窃以为,二者皆有。

然而,在中国新诗领域,传统性与现代性之间的矛盾又不乏有之,带有“重新思考”观念的新诗人也不乏有之;但是,相比较之下,大多数新诗人却都表现出对传统性的继承不足,特别是在中国新诗之初。毋庸讳言,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之初,中国新诗人们在这一点上,更多地是忽视了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根性”特征与西方自由诗歌被植入之间的关联,进而形成了人为的诗歌文化“断裂”与“裂痕”。表面上看,中国新诗的最初理论依据,较之于中国传统古诗词观念而言,似乎摆脱了传统文化封闭、保守、落后的腐朽性特征;实质上,它是将中国传统古诗词视作为一种“被传统文化束缚”的靶子来摧毁与打击的,根本无视其可继承性与关联性。而对于传统性的迷恋,又是中国人对诗歌民族性认知的普遍特征。因此,中国新诗的“根”首先要长在中国传统古诗词之中,乃至于整个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其次是对西方自由诗歌的嫁接,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选择。这就需要未来中国新诗在新的发展历史过程中,必须摒弃那些固有的思维观念,以反思性开拓的新视野,将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同时纳入其反思性继承与吸取之中,进而促使其民族传统性与现代自由性这两种叙述,在中国新诗的新文化模式下,形成对中国新诗的双重支配关系。

(二)在游离与回归中建立的“双性共同体”上发展中国新诗

中国传统文化的存在,是自古以来维系中国诗歌文化变革发展的血液。新诗被植入中国之初,除胡适等几位新诗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新诗怎么写,以至于将毫无诗意的大白话都写进了中国新诗之中。一时间,中国新诗变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诗非诗,文非文,严重缺乏诗味。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中国新诗创作的难度比此前任何时期的中国传统古诗词都降低了,只要有一定的文字水平,几乎人人都能写诗,进而形成了中国新诗史上一段最初的混乱期,以至于造成了新诗被植入后的民族文化普遍“不适应症”。直到七年后,胡适发表了他的新诗理论文章《论新诗》后,这种状况才得以缓解与改善。但是,不容忽视的是,中国新诗的这一强力被植入,也的确使国人看到了它的“异质性”,其完全不同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同质”演进发展,开始对它内在与外在的矛盾性有了相对深刻的理解。然而,与涉及中国新诗的其它观念一样,中国新诗的这一强力被植入却绑架了中国诗歌的发展方向,并使其脱离中国传统古诗词的传统,另辟蹊径地形成了一种属于中国新诗自己的文化传统。这个新诗传统的特征就是:自由、白话、非格律化与无韵。从此,大量的新诗涌入中国诗坛,逐渐取代了中国传统古诗词,成为中国诗歌主潮,而中国新诗也不再作为一种直接承袭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新诗体。这种新诗体系既不等同于西方自由诗歌,更不等同于中国传统古诗词,它已经严重地游离了中国传统诗歌文化的传统。因此,基于中国诗歌的发展需要,我以为,中国新诗有必要回归传统,并在游离与回归的辩证关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就是“双性共同体”。

所谓“双性共同体”,就是指新诗围绕西方自由诗歌的现代性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传统性形成一个自我认同的诗歌文化共同体,并在西方自由诗歌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两方面,继承与吸取其中的营养。具体的原则就是在西方自由诗歌的现代性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传统性中,开拓出一个中国新诗生存的广阔空间,以此来弥合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传统的裂缝与断裂,而将原有的中国传统古诗词传统与西方自由诗歌传统紧密链合起来,进而形成一种中国古诗词传统与西方自由诗歌传统概念都能又都不能解释的理论与实践。但是,必须指出的是,中国新诗的这种“双性共同体”的内在与外在秩序,一定要建立在中国传统诗歌文化的结构特征与“根性”上,且与西方自由诗歌传统模式相适应,并以中国传统诗歌文化为基础。只有这样,才能使得中国新诗长期游离于中国传统诗歌文化之外的现象得以遏制,并使其回归到中国传统诗歌文化之上来。唯有这种回归,才有可能使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严重分裂与断裂现象,得以纠正,并从形式到内容上迎来一个重新融合的机遇。也只有这样,现代性的西方自由诗歌与传统性的中国传统古诗词,才有可能在游离与回归之中,为中国新诗提供一个“双性共同体”的符号机制,并在这个符号机制上实现中国新诗的发展,且在其价值的实现过程中,由“双性共同体”来承担其应有的诗歌文化责任。

(三)在传统性与现代性辩证关系结构上发展中国新诗

中国新诗在成为新诗之前,不能没有历史,不能凭空地从一个无历史的荒芜里生长、成长出来,停留在这个时代,而应该将中国新诗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历史续写在一起,并将其“根”植入中国传统古诗词历史的土壤里。这是历史的必要性。因为中国是一个具有悠久诗歌历史的国度,是一个泱泱诗歌大国,有自己独特的诗歌文化传承体系。但是,诗歌与文化的结构状况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在台湾,新诗便更多地取之于中国诗歌的“传统性”,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力量似乎一直不离台湾新诗表里,涌现出诸如余光中、席慕蓉等著名诗人。而在大陆,新诗似乎更加贴近于意识形态与时事政治,有时往往还会出现既无所谓“传统性”,也无所谓“现代性”的现象。特别是在当下,当我们触及到诗歌的深层结构时,中国新诗已经发展到了需要“传统性”与“现代性”的深度整合时期,那种“以古为纲”或“以西为纲”的新诗叙述,都在面临着“中国化”的发展挑战。从文化意义上来定义新诗,中国新诗在“文化的国度”里,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之后,它已把作为中国文化核心内容的儒家思想冲破了;但是,中国文化的心性还在,这就导致了中国新诗一百年来仍然具有相当程度的不适感。

然而,透过中国新诗发展的历史表征,我们又不难发现舶来品的中国新诗有超越传统的理想。这也就是为什么说,对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割裂与断裂,是中国新诗“现代性”表征的重要组成成分的原因之所在。在“五四”新文化运动过程中,古诗文都被表征为落后、保守的形象,特别是在现代性价值观念日趋隆盛的情况下,这种表征更加被夸大了。在他们的思维里,中国古诗词传统的被取缔似乎成了新诗“现代性”的全部;因此,其将古诗词传统从中国传统古诗词的“禁锢”中解救出来,使之成为新诗的源流,是当下新诗“中国化”的要务之一。如果说,中国传统古诗词的现实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话,那么,中国新诗的理想更应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根”。而此前,脱离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国新诗,因“游离”中国传统文化已构成其无根生长的内在与外在特征。但是,也不可否认的是,传统文化的概念总是能够给人带来一种固定化的意象,似乎“传统性”一定与“现代性”对立存在,且外在并敌视着。其实,“传统性”一直以来都是中国诗歌自身内在发展的法宝,同时,“现代性”更是中国新诗发展所追求的理想目标。从这一点延伸开去,我们必须明白,中国新诗应在“传统性”的基础上“现代”,在“现代性”的基础上“传统”,并给予中国新诗以“现代性”意识上的冲击与“传统性”意义上的“回归”,进而在“传统性”与“现代性”的辩证关系结构上找到“中国化”的发展方向。而这种“现代性”意识上的冲击与“传统性”意义上的“回归”,也正好可以修正新诗被植入中国之初新诗人们的理想。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探讨的是,如果说,新诗“中国化”的特点也具有一定意义上的跨国性的话,那么,新诗在“中国化”的所有层次上,都应该同时把握其“中国化”的文化特征。这些都是因为基于新诗的特殊历史性所导致。在上个世纪初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正值中国新诗兴起的时候,中国新诗却迎面遭遇到了迅速到来的现代化历史进程,以至于中国新诗人们还未来得及更多地思考新诗的本质,便身不由己地卷入了现代化的洪流,且加速了他们对中国新诗外在于传统、外在于民族的“现代性”信仰。这一点,仅从新诗“中国化”概念的谱系所曲折反映出来的“传统性游离”的历史来看,中国新诗的“传统性”与“现代性”之间的辩证关系结构已经严重地受到了破坏,致使中国新诗同时承受到了“传统性”与“现代性”的双重压力。

因此,中国新诗必须站在“传统性”与“现代性”辩证关系结构的高度之上,重新审视新诗“中国化”的意义,并将其纳入到中国诗歌历史叙事的“大传统”之中。同时,我们也要在“传统性”与“现代性”辩证关系结构上,扭转旧观念,拓展出新诗“中国化”的新视野。至于中国新诗是外来被植入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问题,还是中国新诗“游离”与“回归”传统文化的双重结构的涵盖问题,我们只有在同时卸下时代与历史的包袱后,方能得到一个更加接近于中国诗歌的真实,即“中国化”的新诗发展方向。

结语

总之,对于中国新诗而言,中国传统古诗词绝对不是毫无价值可言的,应该一脉相承,甚至可以成为新诗多种形态的融合与发展基石。这就是为什么自《诗经》以来,无论诗歌怎么发展演变,都是沿着中国文化传统的轨迹前进的原因之所在。因此,中国新诗的出路应该是立足于中国传统古诗词文化体系的历史资源基础之上,对西方自由诗歌理论加以反思性吸收,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创造出具有更大意义的中国新诗民族性精神来,而非其他。离开中国传统古诗词的中国新诗必然会被中国诗歌所排异,尽管中国新诗能够创造出一种新的诗体,但是,这种新诗诗体也会出现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的现象。在中国这样一个诗歌国度里,中国新诗已经触及到了中国传统文化以及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深层结构”,因此,中国新诗不应抛弃,也不可能抛弃中国传统古诗词的内核,反中国传统古诗词的文化精神而发展。从民族国家的角度出发,随着中国新诗的不断发展与反思,我们最终必须逾越东西方诗歌的鸿沟,在汉语诗歌的母体上,建立起东西方诗歌旨趣紧密一体的属于我们民族自己的中国新诗来,并在此基础之上,形成一种具有“去西方自由诗歌中心主义”与“去中国传统古诗词中心主义”的中国新诗体系。而作为中国传统古诗词与西方自由诗歌这种既要分离又要融合的中国新诗,在发展了的当下文化历史语境下,其显然会存在诸多的与中国传统古诗词和西方自由诗歌不同的内在与外在紧张性。特别是在民族力量不断强大、汉语文化不断延伸的今天,中国传统古诗词与西方自由诗歌这种既要分离又要融会的“辨证”关系,势必会要求中国新诗对其非双重性分别界定,然后实质性地创造出属于中国意义与民族精神的新诗传统谱系,以示中国新诗文化对东西方诗歌传统性与自由性的尊重,从而在多元诗歌文化格局中建立起一体性的“中国化”的新诗特性,而非完全依附于西方自由诗歌躯骸之上的,乃是在中国传统古诗词文化立场中找到的一个属于中国新诗发展的新世界。

参考文献:

[1]唐弢.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朱光灿.中国现代诗歌史:第2版[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0.

[3]吴奔星.中国新诗鉴赏大辞典[K].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8.

[4]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丁友星(1965-),男,安徽无为县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一届会员代表)、安徽省作家、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阜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目前主要从事小说、诗歌、文学理论创作,兼习书法。

收稿日期:2015-10-15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1.015

中图分类号:I226.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4310(2016)01-007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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