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
简介:我是个温柔似水的公主,可是宫里的人却都很怕我,我表示很愤怒,只因这一切全都拜一个特别爱多管闲事的死太监所赐。我出宫他要拦,我偷跑他要追,我嫁人他不让。他大爷的,这个死太监平时跟我作对就算了,连嫁人都要管,你能娶我是怎么着!对此,死太监表示:咱家真能。
一、惹恼后娘之后
我觉着,宫里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怕我。
天可怜见,我堂堂曦月公主向来温柔和善,从未欺凌过宫婢、奴才,平日里更是不作不闹,他们这般看待我,实在让我感觉委屈。
而此刻,我大方地走到宫门前,守门侍卫一见是我,握着长矛的手纷纷开始哆嗦,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才拿稳似的。
我说:“开门,本宫要出去。”
我又觉着,宫中一定不是所有人都怕我,就譬如现在。
“回公主,不是卑职们抗旨不从,实在是上头有令,绝对不能放您出宫啊!”
我眉头微皱,问:“上头,那是有多上头?”
“凌端,凌公公。”
我就知道一定是凌端,那个死太监,手伸得够长的。
“哼,你们倒是听话。下次见到他,你们可要替本宫好好问问,是不是连本宫吃饭睡觉都要先经他同意啊?”
侍卫们被我一句轻飘飘的话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跪下,磕头如捣蒜。
“罢了,难为你们没意思,我回去就是了。”
既然他们不让我出宫,我只好到处闲逛。我沿着石径漫无目的地走,深秋的风吹得我有些冷,绯色秋海棠韵着秋的生机,不知死活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守门的侍卫拦我倒罢了,连这几株破花也敢挡我。我抬头看去,但见大片海棠鲜红如血,在阳光下看着更是耀眼夺目。我不禁有些来气,当即寻了个家什把这些挡路的东西给拔了。
这宫里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怕我,因此,翌日一早,明妃娘娘便火急火燎地来到了我的昭阳宫。
“曦月,你好大的胆子!平日见到本宫不行大礼也就罢了,如今你连本宫的花都敢拔,真是越发地目无尊长!”她刚进门,就像只被农夫抢走了鸡崽的母鸡一样乱叫,“本宫今日就要替你父皇教育你一番!”
几个五大三粗的老嬷嬷从她的身后钻出来,蛮横地架住了我的胳膊。明妃是我父皇的宠妃,在后宫向来横着走,她今日前来处置我,我就算求饶也没用。
两个老嬷嬷握着结实的藤条,用力朝趴在冰冷地面上的我招呼着。我牙关紧咬,一声不吭。明妃娘娘坐在椅子上,一脸得意地喝着茶水,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看着这一切。
我的后背火辣辣地疼,那藤条每落下一次,都带着要取我老命的力道。就在我奄奄一息,已经坚持不住的时候,只听宫门口传来数道急切的脚步声。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头去看,只闻一道淡漠清朗的声音自我身旁响起,像是和煦的春风,抚平了我脊背上所有的伤。
“娘娘此次怕是认错了人,花园那几株海棠是咱家觉着走路碍脚,便让手下奴才去拔的。若此事惹了娘娘不高兴,娘娘处罚咱家便是,还请娘娘饶过公主。公主乃千金玉体,便是皇上下手,也要分个轻重不是?”
二、裆下缺了二两肉
听见这声音,我像是在吃菜时突然吃到一口姜一样,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下。
他和明妃又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明妃是耀武扬威地来,却是赌气而走。
我彻底松下这口气,待昭阳宫门外的脚步声远了,才有人急切地把我从地上拦腰抱起。
我被他放到了床上,脊背朝上。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他的手触到了我的腰带,我才开口:“凌端,你好大的胆子!”
我感受到他的手有过瞬间的停顿,接着,他却像是毫不怕我一样,坚持着解开了它。
“后宫中论起伺候人来,还没人能比我这总管太监强。”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况且凌端算不得什么男人,公主也不必顾虑什么。”
凌端那有些冰冷的手指沾着药膏,一下又一下地在我的伤口上涂抹着。伴随着丝丝入骨的热辣疼痛,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汪清泉,败了我伤口上的火。
“公主明知那是何人所种的花,偏要去触这霉头,让咱家猜猜,是为了如妃娘娘吧?”
如妃是我生母。在我八岁那年,她被明妃诬陷,被永久打入冷宫。
我娘生性刚烈,不愿受此等委屈,因此一把火烧了所居宫殿,留下我一个人在火光之外孤苦无依。
这些事儿,我以为这世上除却我之外,不会再有人搁在心里。
我说:“你这人倒挺八卦,什么事儿都爱打听。没有这些有的没的,我纯粹是因为那些花挡我走路,就给拔了。”
凌端上罢药,又重新为我系上衣带。他边系边说:“以后公主再看什么不顺眼,跟咱家说便好,不说能做到万全,起码出了事儿也有人担着,保了公主安全。”
他嘱咐了我的贴身宫女一些注意事项,又加派了几个小太监在昭阳宫内,这才过来跟我道别。
“凌端。”我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他,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一字一句地吐出了凉薄之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感激你,所以你不必为我忙前忙后。”
屋内空气有过瞬间的停滞,只是一瞬而已。凌端缓缓转过身来,逆着刺眼阳光,他脸上是何种表情,我看不真切。
不难想象,他一定挂着那张疏离的脸,嘴角微翘,看谁都似笑非笑的,仿佛跟谁都是掏心窝子地亲近,也仿佛谁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公主客气了。凌端为公主做事儿,任何一件都是心甘情愿,从没想过索求分毫回报。”末了,他又轻笑了一下,“坐到我这个位置,还能缺什么呢?”
我心里接道:你可能缺了一块肉。
“咱家的确想向公主索求一样东西,但咱家估摸,公主这辈子都不会给我,所以,不说也罢。咱家告退。”
三、不喜谦虚装相之人
我背上的伤养了大半个月才有愈合的迹象。为了防止自己在床上趴得痴蔫呆傻、未老先衰,我决定找个太傅过来供我取乐。
宫中这些娥婢、宦官一见到我就四处逃窜,仿佛我就是那洪水猛兽,所过之处尽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只有教我读书的太傅才不怕我,所以我只能捉弄太傅逗自己开心,也是可怜。
我最终没有等来太傅,反而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上次想起这个人,还是得知明妃手下那几个打我的嬷嬷意外惨死的消息,不知为何,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
我握着毛笔,蘸了蘸墨水,在宣纸上乱写乱画,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揽权揽得连太傅之位都没放过。”
凌端抬手,屏退了左右的闲杂人等。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只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冰雪消融后,枝头红梅在瞬间轻绽。
“朝中太傅近日并无空闲进宫,碰巧咱家不才,也曾读过那么几本书,所以陛下特派咱家来教习公主,还请公主关照一二。”
太傅究竟是没空还是不愿意来,我无心深究,我向来不喜谦虚装相之人,因为虚伪。所以我脸也不抬,百无聊赖道:“那今天学什么呢?”
“作画吧,作画可使人静心。”
“好。”
我提笔,不到一刻工夫,便刻意作好一幅“蓝草绿天”的简笔画来,递给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的凌端。
凌端认真端详半晌,看着我道:“公主此画,当真有意境,是可塑之才。”
我对上他那双剔透似琉璃的眼眸仔细看了半晌,只感叹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实在是不一般。
我不出声,偏头命我的宫女把我的琴取来。恐怕只有让他见识到我惊人的琴声,才能让他离我远点儿吧。
琴被取来,我将其放在桌上,认真抚琴。窗外梧桐微晃,琴声起,落鸟惊飞,我加大力道,但闻弦音嘈嘈,听者自掩双耳,见者自插双目。
一曲毕,我再偏头,却见凌端仍是笑眯眯的,似对我的演奏很享受。
“你怎么还不走?”我问。
“没想到公主在音乐方面有如此才华,假以时日,定能作出举世名作。”他拊掌以示鼓励,虚伪的夸赞让我脚心直冒鸡皮疙瘩。
“你是聋子吗?”
“凌端从不说假话,至少,对公主从不。”
我刚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凌端突然从我背后将我环住。他修长如玉的手覆盖住我的手,陌生而又好闻的气息充盈着我的鼻间,让我的心脏在不觉间就漏跳了半拍。
“若公主想学,咱家可以教你。”
“把你能的。”我强作镇定,赶紧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我看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宫里毕竟人多口杂,你在我昭阳宫待久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堂堂公主跟一个太监怎么了呢!”
四、仿若苍蝇见到了屎
我努力多次,终于溜出了皇宫。
早闻宫外生活精彩美妙,这话着实不假。听说京城西巷那边有家快意楼的小倌各个出挑,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
此时刚入夜,我坐在快意楼二楼临窗处,向外看还能见到护城河的夜景。
“这位爷,清绝公子来了!”
老鸨子的声音唤回了看夜景的我的思绪,我定睛一看,但见一身着牙白长衫公子抱琴而入,其眉目之俊秀,确实当得起“清绝”二字,不愧为快意楼的头牌。
他坐到我的身边,率先斟了一杯酒喂到我唇边。
我刚喝进一口,用于隔挡的玛瑙珠帘突然被人掀开,堂堂公主与青楼小倌如此荒唐的一幕就落到了那双剔透的眼睛里。
“噗——”
我没咽下的酒全都喷到了这位清绝公子的脸上,在我看到凌端那张脸时,我吓得差点儿没顺着栏杆一头扎进护城河里去。
“公……子果真好雅兴,逛青楼这种事儿都不带我。”他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我的身边,搞得那头牌都没了位置。
我只得招呼后者在另一边坐下,为我们弹琴助兴。
其实也没什么可助兴的了,从凌端踏入快意楼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兴都变成了败兴。
“公主喜欢听他弹琴?”他偏头问我。
虽然我与凌端接触不算很多,但我自问对他这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若我今日点头承认,只怕这个小倌要在此弹琴到天亮了。
故而我摇头,说:“我只是喜欢他弹琴的手。”
“是吗?”凌端也倒了一杯酒,缓缓送到了自己的唇边,遮住了他那有些残忍的笑容,“今夜过后,咱家便派人砍下他的手,供到公主面前日日欣赏。”
我无话可说,也求情不得,只是道:“你这是何意?如若本宫喜欢你,你这条命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地送给本宫?”
“是。”
我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那太炽热了,我怕它会融化我心底的寒冰。于是我放下酒杯,挑起嘴角,无声冷笑道:“凌总管不觉得自己太烦了吗?本宫去哪儿你都要管,真是苍蝇见了屎一样,这辈子都离不开了呢!”
此话刚一脱口,我又开始后悔。我是想骂凌端是苍蝇,可把自己也捎带进去了是怎么回事儿?
凌端沉默着,我知道他从不是个会沉默的人。在后宫里,但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他一句,最后都会死于非命。我骂他这么多次,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也是我命大。
我拎着一壶酒出了快意楼,边走边喝。刺骨晚风非但没有把我吹得清醒,反而越发使我迷醉。
喝飘的曦月公主不再端庄大气,那只会是一个随便走进一家酒馆,然后顺手掀翻人家十来张桌子的泼妇。
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闹了多少家馆子,我只记得,每次回过头时,凌端都在我身后的五步之外,静静地望着我。
“呵呵呵。”我脚步一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要钱似的向下掉着,“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说。
五、我叫言乐真,不快乐也不天真
夜晚的皇陵凉风刺骨,把我身上那点儿醉意吹得一干二净。拜祭完我娘之后,我乖巧地上了马车。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是我娘的祭日,我出宫只是想偷偷来皇陵拜祭她。我原打算在深夜偷溜进来,没想到凌端会主动带我过来。
“咱家说过,公主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倘若没有咱家授意,公主当真以为能出宫出得如此顺畅吗?”
我沉默。他说得没错,莫说后宫,便是前朝也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更何况区区一个我?
我问:“凌端,你是不是喜欢我?”
黑暗中,我感受到了凌端的热切注视。
“是。”
我向前伸出手,用拇指抚着他柔软而温热的唇,下一秒,我突然跨坐在他的身上,对准他的双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齿间有股冷冽的清香,我攀附着他的脖颈,像是品尝一道佳肴那样,细细将他品味了个遍。
我可以感受到他先是愣住了,接着他带着激动的狂喜,紧紧地抱住了我,很快就反客为主。
没想到这个死太监竟然很有一手,还没多久我便已气喘吁吁,败下阵来。
“乐真,你也喜欢我吗?”他是如此地期待着我的回答。
我的大名唤作言乐真,因为我娘希望我这一生既快乐又天真。没想到我辜负了她,我并不快乐,也并不天真。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很轻佻的语气来回复他的话,“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既然你喜欢我,这对你来说大抵是最好的回报。”
“你!”
他似乎怒极了,放在我后背的手突然开始收紧。他的力道很大,似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面。
我很疼,开始推他。他按住我不安分的双臂,突然问我:“若今日带你去皇陵的不是我,是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你都会像方才对我那样对他?”
“当然。”
大概是我的回答又惹恼了他,辚辚的马车声里,他的呼吸声是那样地沉重。我不懂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一个吻不够。于是我低头解衣带,问他:“是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再生气了?”
他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突然一个反身,整个人都欺过来,粗暴地把我压在车壁上疯狂索吻,带着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霸道、所有的愤恨。
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背,另一只手掌已然滑进了我的衣领,覆住了我的柔软,肆意玩弄着。我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尽情承受。
他甚至不给我喘息的几回,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在他的怀里。
“曦月。”他停了动作,在我耳边微微喘息着,向来清冷的声音此刻却夹带着难以掩盖的深情,一字一句击打着我的心脏,“我恨你,是恨你如此轻贱自己,恨你把自己想得太过廉价。”
我浑身一僵。
“倘若今日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大开杀戒。”
六、我父皇慷慨大方、豪情万丈
我曦月公主活了十九年,自认为活得挺明白。
十九岁之前,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人,那人便是我娘,没有想到十九岁之后,我的心里又住进了一个人。
我娘的祭日不单是祭日,同样还是我的生日。我心性天生凉薄,十九岁这天却因为一个吻、一句话,在一个男人怀里溃不成军。
那晚后来,凌端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手忙脚乱地替我系上衣带,垂眸道:“对不起,咱家冒犯了。”
我没回话,直到马车再次停下,他先我一步下了马车,而后弯下腰来,供我踏脚。这一连串动作都是那样自然,仿佛在我面前,他永远只是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
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记得我十四岁那年初次见到凌端,他便已经是大总管了。彼时,他站在丹陛之上,琉璃玉瓦、朱红金殿、碧树蓝天在他面前都要失色几分,那些都只是他一人的陪衬而已。
挺直的脊背代表着他的高傲,明明骨子里就是骄矜的人,却愿意为我弯着脊背,任我驱遣。
我回到昭阳宫,他便立在宫门外望着我。六角宫灯笼着昏黄的光,他迷离的面容随着关闭的宫门一点儿点儿消失不见,却已经烙在了我的心上。
初冬的雪下得一点儿也不薄,在我抱着暖炉窝在圈椅里闭目养神之际,突然有个宦官过来传旨,说是平西王入京交兵,皇上摆宴为平西王接风洗尘,请我快些前往。
平西王是异姓王,这是少有的殊荣。在这个我父皇于朝政毫无建树的情况下,这种异姓王爷自然要多多倚仗,所以我也收拾了一番,为这个劳什子的平西王接接大西北的风,洗洗穷酸的尘。
平西王看起来得有三十多岁,干巴精瘦,一点儿也不见大将军该有的骁勇之气,故而我连看他的心思都没有,打了招呼便入座了。
向上座看,凌端站在我父皇的身旁,姿容清俊、倜傥风流,颜值甩出平西王好几个省。我与他四目相对,纵有万千话语,彼此也都了然于胸。我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我觉着这种事儿可以先放一放,毕竟他的身份我不好跟父皇提,我得琢磨个法子。
宴席上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关心,只是在临近结束之际,我突然听那平西王对我父皇说:“臣斗胆向皇上求亲。”
我父皇倒也大方:“只要爱卿喜欢,万事皆可商量。”
“臣,仰慕曦月公主多年,此次进京只为求娶公主。”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吓得我一个把持不住,一口陈年杏花村喷了满席。
我父皇先是一愣,接着特别慷慨地一挥袖,其动作之豪迈,仿佛即便平西王求的是他屁股下的皇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他一样:“朕准奏。”
七、感情早已深埋多年
回到昭阳宫之后的我是蒙的,我还没有亲口告诉凌端,我也喜欢过他,不过一夜之间,我便成了那平西王的准王妃。
听到这个消息的凌端又会作何反应?我不敢想。
今夜注定是难眠之夜。子时刚过,我的殿门突然被人敲响。我的宫中向来不需要宫女值夜,故而我亲自下地去开门。
凌端那焦急的面庞一点儿点儿出现。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他明明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骄傲模样,此时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他转身合上殿门,回身紧紧抱住尚在惊喜中的我。
“你不想嫁给平西王,是不是?”
“当然不。”
听到我的回答后,凌端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他突然将我抱起,把我搁在桌子上,他双臂按在我的身旁两侧,自下而上地注视我的脸。
他说:“既然公主不喜欢,那咱家便帮公主解决了吧。”
我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涌现的杀机。我父皇现在这个局面,倚仗平西王的地方还有很多,能想出这样愚蠢的主意,我想他绝对是疯了。为了彻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我摆出了以往的假笑模样:“这便不劳凌大总管操心了。”
他果然褪去了杀意,只是低下头去,半晌才再次抬起来。
“公主,你喜欢咱家吗?”他问完这话,又突然竖起食指抵住了我要张开的嘴唇,“咱家十岁入宫,一直都是宫中人见人踩的低贱奴才。那样昏暗的日子一直过了六年,也就是咱家十六岁那年,那天,我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杯子,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已经离死不远,是公主救了我。”
我努力地搜寻脑中的记忆。
“当时我倒在昭阳宫门外,脸上和身上有很多血。公主那年十岁,如妃娘娘刚去世一年不到,明妃暗中欺负公主,在那样的情况下,公主仍然愿意替我擦掉脸上的血,又为我端来了一碗冷饭。虽是冷饭,但我知道,那是公主的晚饭。”
我摇摇头道:“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他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这对公主来说微不足道,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举。从那以后我便时常想起公主,早些年还小,不懂情爱是什么个滋味儿,这些年越发明晰,也就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咱家喜欢公主这么多年,若公主那么快拒绝咱家,咱家只怕无法接受。”
我道:“我虽是个公主,却并不知道当公主是怎样的滋味儿。我以为这辈子都会如行尸走肉般活下去,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了你,凌端。”
他突然执起我的手,认真地说:“若公主当真喜欢咱家,我们离开这里如何?南疆北漠,西羌东胡,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所。”
这偌大的皇宫,我所谓的家,却并没有哪里值得我留恋,真是可悲。
凌端见我点头,一时间欣喜若狂。他紧紧地抱住了我,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激动地道:“五日后戌时一刻,我在玄武门等你。”
“好。”
八、一杯合欢散
五日后,我已准备好一切,只等时间到来。不想明妃那边的宫女突然过来,说是明妃有要事找我,让我务必前去。
难道是我与凌端计划之事暴露了?我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本宫好歹也是看着曦月长大的,不想一晃眼也过去了二十年。能替如妃姐姐看着你亲眼出嫁,也算了了本宫诸多心事中的一桩。”
她猫哭耗子地说了这番令人反胃的话,我不翻两个白眼实在对不起她的演技。只见她拍了两下手掌,接着便有宫女从外面端着托盘进来。我定睛一看,但见各色珍宝首饰、绫罗绸缎一应俱全,真是下了好大的血本。
“我知道你向来看我不顺,但我此番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她挥袖指了指那排宫女,说,“这都是我替如妃姐姐给你的嫁妆,不管从前如何,今后你毕竟是平西王妃,过去的事儿便过去吧。”
她端起酒杯,向我敬酒。我心中不由得冷笑,原来是看我做了王妃所以上赶着来巴结我。一旦平西王造反,将来我弄死她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我饮下杯中酒,面无表情道:“酒我喝了,算是感谢你今日的虚情假意。”
明妃突然换上了她一贯的不屑脸,讥讽道:“你以为喝了这杯合欢散,还能好好走出这座宫殿吗?”
我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踉跄地站起来,一把掀了桌子,大骂道:“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
“大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你不会真以为宫里所有人都怕你吧?我实话告诉你,他们怕的根本不是你!他们怕的是那位处处护着你的大总管,凌端!”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底突然一软,就连意识也清醒了少许。
“平西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曦月公主与平西王情难自禁,共度良宵。”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用尽全身力气问她。
她冷漠地看着我,道:“你以为你和凌端的事情,所有人都看不出吗?瞎子都看得出凌端喜欢你,平西王怎能容许你就这样逃走?更何况……你对平西王来说又是重要人质。”
明妃说完这些,当即拂袖离去。我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只能看着这些人得意离开。
我突然想到了凌端,内心十分愧疚。我给了他那样大的希望,却不能在最后兑现承诺。只怕今夜过后,我已无颜再面对他。
凌端……
九
一夜醒来,我浑身酸痛不堪,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喝了合欢散的我似乎异常主动热情,与我往日的冷淡形象有着极大反差。
我偏过头,没想到睡在我身边的人竟然不是平西王,而是凌端!
激动半晌,我突然冷静下来。凌端乃宦官,哪里有能力为我解毒呢?思及此,我恬不知耻地掀开被子,绝望地瞧了一眼他两腿之间的小凌端……
竟然……完好无损!
他不是真太监!
我的情绪突然复杂起来,没想到凌端的手臂突然搭在了我的胸口处,他慵懒地问我:“公主醒了?需要咱家伺候公主起床吗?”
我指着他的下面,开门见山地问:“你……你为什么不是……”
“哦。”他稍微回忆了一下,“我幼时家穷,我爹为了养家便入宫做了太监。后来我娘病逝,我无处可去,我爹便托关系把我接进了宫里假扮小太监,没想到一装便是这么多年。”
“那……平西王呢?”我紧张地问。
“昨夜,你殿里的宫女跑来告诉我,你被明妃娘娘叫走,而我在赶来的路上见到了平西王。仔细想想,为了以防万一,我便将他打晕扔在了石桥下边。”
我闻言,真是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公主,你觉得我向陛下提亲如何?”凌端突然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摇头道:“你身居总管之位,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一旦离开了这个位置,欺君之罪在先,何况还有仇家寻仇……”
“我不怕。”
“可是我怕!”我抢过他的话,“我堂堂公主,金枝玉叶,你想让我跟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吗?我还是更适合去当平西王妃,起码可以过上安生日子。”
平西王入京时,带了五万大军驻扎城外。他既然向我父皇求亲了,若是不达到目的,只怕明天这五万大军便是压城的夺命军了。
为了王室安定,也为了凌端的安全,我面无表情地说出了绝情之言:“凌端,我从不曾喜欢过你,我只是看你可怜罢了。”
他抿了抿唇,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悲悯的神色:“公主此话当真?”
“本宫从不说谎。”这是唯一一次。
“那好,咱家会向圣上请命,亲自护送公主到西边。”
我答应了平西王的求婚之请,凌端也如他所言,得到父皇准许,特送我至封地。
在我说了那番话之后,凌端像是彻底忘记了我,平日里见到我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唤我一声“公主”,我也装模作样地回上一句“凌大总管”,仿佛我与他之间一直都是如此。
从京城到大西北,路途并不近。越是向西就越荒凉,听说那边非常不安全,经常有人半路打劫,无论官商都不畏惧。
就是这样的一伙人,让我们的队伍碰到了。
拎着弯刀的蛮人从四面将我们包围,我坐在马车里,见此架势也觉得肝颤。凌端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我的马车前,手里握着宝剑,俊逸的脸上丝毫不见畏惧。
还不待平西王开口,凌端抢在所有人前头高声道:“几个毛贼鼠辈,也敢拦平西王的车队!劝你们赶快离去,否则王爷定杀得你们死无全尸!”
凌端干什么,这不是主动找死吗?
劫匪的领头人果然怒了,当即拔出弯刀大喝一声“上”,接着,双方便不可开交地打了起来。
凌端动也不动,一直守在我的马车前。我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凌端,你本不必随我们受死,趁着现在混乱,你赶快跑,快呀!”
他缓缓转过身来,如画的面容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更显精致。他用他的眼眸凝望着我,向我伸出手来,郑重道:“咱家再问公主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公主可愿跟我走?现下是离开的最好机会,别人只会当我们死了。”
我咬着下唇静静思考。
“除非公主仍然放不下荣华富贵,舍不得公主身份。”
我扬起嘴角,推开马车门来,朝他伸出手,道:“我从不曾在乎这些虚名。”
凌端欣慰一笑,用力牵住了我的手,道:“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遥遥地望着公主。我高贵,我卑贱,公主都不会看我一眼。我为公主努力向高处爬,只想让公主知道这世上有凌端这么个人,不承想,我也会有实现愿望的一天。”
我活了十九年,这颗不怎么少女的心一直漂泊无依,我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觅得良人,将心安放。
浮世三千繁华不过从前一场大梦,此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会与他,执手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