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伦理学看《霍乱时期的爱情》

2016-04-13 18:56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伦理爱情

曾 欣

(重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1331)



从文学伦理学看《霍乱时期的爱情》

曾欣

(重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1331)

摘要:《霍乱时期的爱情》写尽了两位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的忠贞与背叛。本文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出发,探讨小说中的家庭伦理和社会伦理,以此来认识19世纪拉美地区的社会家庭伦理秩序,进而体验马尔克斯的爱情观。

关键词:伦理;《霍乱时期的爱情》;爱情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20世纪伟大的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穷其毕生心血所著的爱情小说。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我最好的作品,是我发自内心的创作。”[1]“有两部书写完后使人像整个儿被掏空了一般:一是《百年孤独》,一是《霍乱时期的爱情》。”[2]与《百年孤独》不同,《霍乱时期的爱情》不具有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而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爱情史诗,主人公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与费尔明娜的爱情跨越了半个多世纪,对于崇尚“今天打得火热,明天形同陌路”的现代人来说这种爱情足以承担“史诗”二字了。

小说是以“阿里萨与费尔明娜”“乌尔比诺与费尔明娜”这三人的两段爱情为伦理线贯穿始终,以费尔明娜为中心,分为三个时间段:十几岁时与阿里萨懵懂酸涩的初恋;二十一岁至七十二岁,与乌尔比诺医生细水长流的婚姻;七十二岁后与阿里萨默契相依。一些学者从叙述手法和女性主义等角度来解读这本小说,本文将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来探讨这本小说中的家庭伦理和社会伦理,以此来揭示本篇小说的主题,进而体会马尔克斯的爱情观。

1禁果总是酸涩的

十八岁的阿里萨是卡塔赫纳镇上的电报员,在给洛伦索·达萨送电报的时候在他家瞥见了正在教姑妈识字的费尔明娜,从他的眼睛落在费尔明娜身上那一刻起,地位悬殊的两人便有了交集。阿里萨被费尔明娜的美貌自信深深吸引了。害羞、怯弱的阿里萨不敢跟费尔明娜表白,只能远远在集市中注视着费尔明娜。“慢慢地,他将她理想化了,把一些不可能的美德和想象中的情感全都归属于她”[2],这就是初恋,理性意志受制于非理性意志。他将自己对费尔明娜的痴恋、相思寄情于写给费尔明娜的情信上,越写相思愈浓,开始出现了与霍乱相似的症状:呕吐,辗转反侧,晕厥。得知阿里萨对自己的爱恋,费尔明娜也怦然心动,沉浸在被人爱的这种愉悦中。两人互通情信,讲述自己的日常。费尔明娜在一次课上偷看情信时被人发现,洛伦索得知自己的女儿居然爱上了一个穷困潦倒的报务员,决定要拆散他们。理性意志驱使他一心希望女儿飞上枝头,决不允许有人阻碍自己的意愿。费尔明娜被送走了,被迫与阿里萨分开。但在分开的这段时间,却从未中断过联系。终于,几年后,费尔明娜从“不让我吃茄子”的少女,逐渐演变为家里的管家,成熟,韵味十足。费尔明娜回到了卡塔赫纳小镇里,在集市中与阿里萨相遇了,她猛然发 现阿里萨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幻影,自己当初爱上的是非理性意志下塑造的他,理性意志告诉她,自己并不爱他,于是,费尔明娜对阿里萨说:“忘了吧。”还让女仆向阿里萨要回自己先前给阿里萨的信物,正式结束两人的关系。

2失恋过后各自精彩

2.1婚姻历程

费尔明娜结束了自己的初恋后,因一次误诊,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乌尔比诺医生。在当时的霍乱流行时期,费尔明娜发烧,腹泻,洛伦索怀疑自己的女儿染上霍乱,就请来当时盛极一时的乌尔比诺医生就诊,后来确诊是肠胃炎,不是霍乱。诊断时,乌尔比诺医生被费尔明娜的骄傲和美貌吸引,想要娶她为妻。一开始,费尔明娜对他颇为反感,但随着自己的年龄增大,快到21岁了,也考虑到乌尔比诺医生英俊的相貌、良好的家世、声望,在理性意志驱使下的费尔明娜便写信给乌尔比诺医生,同意嫁给他,让他找她父亲提亲。婚后的费尔明娜非常幸福,羡煞旁人。但因为婚姻不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之上,在夫妻二人共同度过的第三十个年头,乌尔比诺医生的一段婚外恋摧毁了彼此的默契。

两人婚姻过程中的这个伦理结其实是预设的,“刚结婚时,曾有个朋友当着他妻子的面对他说,他迟早会遭遇一段疯狂的激情,使他们的婚姻的稳固受到威胁。”由于乌尔比诺医生的出轨,人类的理性原则遭遇到挑战,家庭和社会中的伦理关系被打乱。但是在19世纪的拉美地区,伦理禁忌已经形成,人们遵守一夫一妻制,道德谴责违背这一制度的任何男性与女性。而正因为乌尔比诺医生有这一伦理意识,才会感到内疚,自责。他也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正如罗兰·巴特在其《恋人絮语》中所说的:如果背叛是一种勇气,那么接受背叛则需要更大的勇气。在当时的男权社会里,是不允许女性提出离婚的,费尔明娜虽然一贯骄傲,也不得不原谅丈夫的背叛。林奇小姐只是恰好愿意与他保持这种有违伦理关系的女病人。对于乌尔比诺医生,林奇小姐不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病人。之前有个女病人拒绝了乌尔比诺医生,惹得他恼怒了。而林奇小姐恰恰相反,任由医生摆布。这个被本能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男人终于冲破了伦理禁忌,在自然情感的驱使下,一次又一次算计着与林奇小姐幽会,生怕别人发现。“由于种种现实原因,他要维持和林奇小姐的这种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他太软弱,无法及时自拔,以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这是他的弱点。” “不完美是由于人身上存在的兽性因子造成的,但是我们又不能将之清除而使自身达到完美”。就是因为性格软弱这个缺点,才会致使他不能抑制住自然情感,使自己陷入伦理困境。他的软弱早在新婚不久就被费尔明娜察觉了,婆婆和小姑子们一直鄙视费尔明娜的家世和她的作风,她对丈夫提出想要逃离这个囚室,而丈夫对她的恳求置若罔闻,仅以婆婆将不久于人世打发了她。而费尔明娜自己也逐渐意识到,她嫁的这个男人其实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从这里可以看出,19世纪拉美地区的家庭伦理观不再是儿媳对于婆婆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婆婆对于媳妇的刁难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媳可以有反抗的心理,可以倾吐自己的委屈,而不再是默默忍受这一切。她也不受制于上流社会的墨守成规。“她是第一个带化妆盒去参加节日聚会的女人,当时,仅仅在公众场合补妆都被视作不正经的表现。”

2.2坚守爱情

相比乌尔比诺医生的精神和肉体背叛,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的坚守实在难能可贵。遭到自己的花冠女神拒绝后,阿里萨辗转反侧,呕吐,头晕,出现了就像得了霍乱一样的症状。“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他母亲见状,决定将阿里萨送走。在去往远处的船上,阿里萨被一名陌生女子夺去了他的处子之身,可他恍然发现,自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彻底忘却费尔明娜,才能稍缓对她的思念,减轻痛苦。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猎艳之旅。他想要用一段爱情来替代另一段爱情,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他试图放纵自己,用肉欲来填充自己的内心的孤独。他以为“他对费尔明娜的虚无缥缈的爱可以用世俗的激情来替代”。可是,阿里萨一直关注着费尔明娜,他也知道她结婚,有孩子,过着令人羡慕的贵妇生活。后来,他恍然觉悟,只有等到乌尔比诺医生死后,他才有机会和费尔明娜在一起。于是他选择了等待,而这一等就是53年7个月零11天。阿里萨没有在费尔明娜还是人妇的时候将他夺去,而是一直坚守到自己有资格去争取,也就是等到乌尔比诺医生死去。因为在19世纪的哥伦比亚,破坏他人婚姻是伦理禁忌,阿里萨老实本分,也有着这一伦理意识,所以一直不敢做违背这一伦理之事,只是在一边远远地注视,守护着他的“花冠女神”。

他前后与622个女人发生关系,并把他的这些恋情记录在本子里,为的就是能保持自己爱的习惯,因为他相信,爱是最好的营养液,能让自己与费尔明娜在一起时充满活力。在等待费尔明娜的这五十几年里,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有一次,在餐厅里,阿里萨碰见了费尔明娜夫妇,自卑的他不敢与费尔明娜打招呼,只在角落里注视着她,等她走后,阿里萨恳求老板把镜子卖给他,因为费尔明娜在这块镜子中出现过。他去参加诗赛,只因为这个比赛的颁奖人是费尔明娜。阿里萨性格内向,其貌不扬,身材消瘦,对于费尔明娜来说,就像个幻影,永远躲在角落注视着她。但他十分谨慎,对费尔明娜的爱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在猎艳之旅中,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将眼镜和怀表放进靴子里,以确保不会将这些东西落在女人们家里,被人抓住把柄。因为他知道谨慎行事性命攸关,也是出于对偷情后果的恐惧。这些女人当中,有许多都是人妻,阿里萨知道自己做的是有违伦理之事,但自然情感大于理性意志时,他不由自主地继续着他的禁忌游戏。

阿里萨的猎物之一是个美丽的养鸽女,她不接受阿里萨委婉的求爱方式,阿里萨一改平日谨慎的作风,竟写了一封清楚署着自己名字的情信送到她家里,并且她的丈夫还没出远门。本不会在这些猎物身上留一丝痕迹的他,居然在养鸽女的小腹上画了一个朝下的箭头,并在肚皮上写下了一行标牌似的字:这个小东西是我的。可当晚,她忘了那行字,在丈夫面前脱掉衣服,她丈夫二话没说,直接去浴室拿起刮脸的刀子,一刀割断了她的喉咙。

出轨本是两人的错,可在19世纪男权主导的拉美地区,女人对于婚姻的不忠似乎尤为严重,得到的下场只能是死亡。阿里萨所做的这些逾越伦理之事何尝不是自己的悲剧延续呢?阿里萨是私生子,他母亲年轻时插足别人的婚姻,不被当时的道德伦理接受,只能独自抚养阿里萨,因此阿里萨也是这种出轨禁忌下的受害者,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性格才会如此阴郁。

3执着的等待终换回心爱之人

50年8天6个小时之后的这一天,丧钟敲醒了沉睡的阿里萨,得知乌尔比诺医生去世后,他来到费尔明娜面前,再一次告白了费尔名娜。此时费尔明娜还沉浸在悲伤中就有人来告白,她十分恼怒,骂走了阿里萨。阿里萨回去后,十分忐忑,依着谨慎的本性,他用三天的时间学会了打字,用六天的时间完成了回信。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跟谁通信,他准备了好几封空白的信投入邮筒。收到回信的费尔明娜发现,自己重新认识了阿里萨,他已不再是那个阴郁的幻影了。他们隔三差五地通信,也终于见了面,阿里萨也成为他们家的常客,经常陪她说话。他们又像年轻的小情侣,为了琐事赌气吵架。阿里萨与费尔明娜的往来竟遭到了费尔明娜的女儿奥菲利亚的反对,她认为两位老人的情投意合不是身心健康的相依,而是姘居的丑陋行为。费尔明娜听到奥菲利亚的这些偏见后,下令让她滚出家门,誓死不让她再回到这个家。

当生活的种种困难压得费尔明娜喘不过气来时,她决心出去走一走,阿里萨也决心陪她一起出游。在船上旅行的日子里,每当费尔明娜想起自己的丈夫时,便不禁抽泣起来,幸好有阿里萨在旁宽慰。他们俩默契相依,心有灵犀。当费尔明娜问到阿里萨,为什么在这几十年间从未听说过他有女人,阿里萨却回答:“那是因为我为你保留了童贞。”这句话听来可笑,但是他说得那样理直气壮,而费尔明娜也听得心满意足,毫不怀疑他对她的忠贞。在逐渐接近回城的时间里,费尔明娜百般不适,左耳失聪,阿里萨看出她是担心城里的流言蜚语,担心镇上容不下他们俩,担心如新闻中的一对老夫妇被打死。于是他询问船长,在什么情况下,船可以永不靠岸,船长告诉他,只有在霍乱时期,船挂上霍乱的旗帜,船才可以不用靠岸。船长与阿里萨达成一致,让船这样来来回回,永无止境地驶下去。而这一刻,他足足等待了53年7个月零11天。

奥菲利亚当初的反对是基于当时的伦理禁忌所提出的,年迈的寡妇与人相好是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的,这种伦理禁忌不仅仅是一种社会习俗,更是道德秩序,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其实费尔明娜自己也有这一伦理意识,否则她不会因为回到镇里、回到现实、回到世俗而百般不适。“在‘老峡谷’上游几里处,他们的船和另一艘CFC的船相遇,按照规矩鸣笛致意,这让她的耳痛更严重了。”自由意志促使她想继续跟阿里萨厮守,但她又惧怕人言,担心违背禁忌的后果,害怕延续那对老夫妇的悲剧,因此陷入了伦理两难。阿里萨意识到,只有打着霍乱的旗帜,让船永不靠岸,远离世俗,他们俩才能走出这个伦理困境。

4结语

马尔克斯为我们呈现的是一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史诗,是一段被包围在霍乱疾病、死亡中的爱的乌托邦。两人仅仅因为彼此有爱而终成正果,爱得纯粹,爱得简单。在女主人公费尔明娜追求爱情、婚姻、幸福的过程中,从“保证我不吃茄子”的懵懂少女成长为与丈夫在婚姻过程中控制反感的成熟女性,最终在晚年忠于自己,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正如聂珍钊教授在《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中所说的:“文学作品的基本职能是教诲。”[3]那么从《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本小说中可以看出,三个人两段情,都是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恋: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的坚守,费尔明娜与乌尔比诺医生的婚姻。费尔明娜基于当时的“女大当嫁”这种伦理秩序选择了与乌尔比诺医生结婚,而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因此在结婚三十年时,发生了出轨事件。而阿里萨纯粹出于爱,对费尔明娜的坚守终于在晚年得到回报。本篇小说的教诲功能无疑是婚姻起码应该建立在爱情之上,才经得起风吹浪打。这也是马尔克斯的爱情观。

参考文献:

[1][英]史蒂芬·哈特.马尔克斯评传[M]. 王虹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

[2]柳芬,江泰仁.马尔克斯访谈:写作是莫大的享受[J].外国文学动态,1994(5):45.

[3]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编辑:刘彩霞)

Literary Ethics in 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

ZENG X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Literature,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31, China)

Abstract: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 writes about the two heroes’ loyalty and betrayal to the heroin. 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the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ethics, to study the domestic ethics and social ethics, in order to reveal the ethical order of Latin-American family and society in 19th century, moreover, to understand the writer’s concept of love.

Keywords:ethics; 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 love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978(2016)01-0063-04

作者简介:曾欣(1990—),女,重庆涪陵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收稿日期:2015-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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