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甜瓜引发的血案

2016-04-13 00:16林子
饮食保健 2016年7期
关键词:公孙后宫国君

文/林子



一个甜瓜引发的血案

文/林子

我只能说,他心态真好。

就在齐襄公踌躇满志,准备依仗武力号令中原的时候,一场政变击碎了他的春秋大梦。和那个年代诸多盛极一时的人物一样,他那看似强大的国家政权和战争机器,其实都建立在一种极度虚弱的平衡之上。正如前面所说,当国君是一件很不好玩的事,一行一言的错失,很有可能导致整座大厦失去平衡,轰然坍塌。只不过,齐襄公的倒台比别人更富有戏剧性,是由一个甜瓜引起的。

公元前687年,大夫连称和管至父奉齐襄公之命,前往葵丘戍边。镇守边疆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连、管二人还没出发,就跑到宫里来谈条件:要我们去没问题,但是得先说好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时值七月,齐襄公正在吃甜瓜呢,随便答了一句:“及瓜而待。”意思是下次瓜熟的时候,我派其他人去葵丘轮换二位。

瓜一年一熟,下次瓜熟也就是一年之后。连称和管至父想,时间长是长了点,但还能接受,咱们就当是下乡挂职锻炼吧。于是告别家人,带着亲随士兵前往葵丘而去了。

边疆的生活确实单调,不如城里的丰富多彩,两个人在那百无聊赖地生活,业余时间也就是钓钓鱼,打打牌,喝喝酒;实在郁闷不过,便光着膀子站在旷野里喊几嗓子,听听远处的回音;憋不住了就跑到附近村里抓几个姑娘,有时其乐也融融,有时其乐也泄泄……总之,一年时间晃晃悠悠也就过去了。

某个炎热的夏日,两个人摆了张席子,坐在大树下纳凉,士兵端了一盘新鲜的甜瓜给他们解暑。吃着吃着,连称突然说:“瓜熟了啊。”管至父也说:“瓜熟了啊。”

可是瓜熟了很多天,也不见齐侯派人来接管工作。

看来齐襄公把这两个人的事给忘了。也难怪,他成天想着东征西讨,还要抽时间和文姜约会,不在戎车上,就在文姜的绣榻上,不在文姜的绣榻上,就是去文姜绣榻的路上,哪里还想得起葵丘有那么两个人在傻乎乎地等着他派人去轮岗啊。

没过多久,葵丑的边疆部队派专人不远千里给国君送来一个熟透了的甜瓜。齐襄公吃了两口,说味道不错嘛,怎么只送一个来?

使者说:“这个,嗯,啊,那个连称大夫和管至父大夫说,嗯,这个瓜,您知道的,就那什么……”

齐襄公瞪了他一眼,使者吓得打了一个寒噤,头低得更下了:“他们说,瓜又熟了,您该找人去代他们了。”

齐襄公又好气又好笑:“那么点破事,犯得着兜这么大一圈子吗?你回去告诉他们,下次瓜熟的时候再说。”

使者说:“诶。”一溜烟跑了。

荣格的共时性理论告诉我们,本来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在某一特定的时空相遇,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我们来看看《左传》记载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就是前面刚刚说过的事,不再赘述。

第二件事,“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嫡,襄公绌之。”说的是齐僖公有个表侄叫公孙无知,深得齐僖公宠爱,从小享受的待遇与世子差不多(又是一个“不正名”的案例)。齐襄公对此很不满,即位之后,时常给公孙无知穿小鞋,扣减他的工资奖金。

可想而知,很长时间以来,无知对于齐襄公都很有意见。但这件事如果没遇到第一件事,他就只能继续有意见。

可巧,公元前686年,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在同一个狭窄的时空发生了,化学反应是巨大的。

前面说到,连称和管至父白送了齐襄公一个甜瓜,得到的答复是继续呆在那山旮旯里。两个人觉得自己被耍猴了,越想越恼火,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有了要造反的念头。

造反就意味着弑君。对他们来说,弑君很简单,但要解决弑君之后的问题,则存在一定的困难。用上个世纪流行的话来说,打破一个旧世界很容易,建立一个新世界则很难,重点是解决娜拉出走之后的问题。

很快,郁郁不得志的公孙无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连称和管至父一分析,无知这个人简直是为这件事而生的:具有公室血统,对襄公极端不满意,有急迫改变现状的愿望……不用说,就是这个人了。连称和管至父偷偷写了一封信给无知,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要造反的心迹,热情邀请他“同去,同去”,并许诺事成之后立无知为君。

公孙无知做梦都在想这回事啊,立刻回信答应。他和我们前面说到的共叔段、公子州吁一样,都是从小受到了过分的宠爱、大了却要面对俯首称臣的残酷现实的人,只有一有机会,他就会要求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管采取何种手段。

一个女人在这桩阴谋中提供了重要的情报。她是齐襄公的小妾,同时也是连称的堂妹。和公孙无知一样,她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不过她不得志的场所在后宫。

她为什么不得志?其实不止她不得志,几乎后宫所有女人都不得志。前些年周天子将女儿王姬嫁给齐襄公做老婆,第二年也就郁郁而终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从鲁国回来的文姜,她以她的酥风媚骨带给齐襄公无限美好的偷情感觉,成为了齐国后宫佳丽共同的噩梦。

为了争取这个女人入伙,公孙无知牺牲了自己的色相。他许诺,如果自己当了国君,就立她为夫人。

至此,“连称、管至父--公孙无知--齐襄公的小妾”这个造反的铁三角形成了。请原谅我这样表述,因为《左传》没有记载这个女人的名字,我也不便杜撰。

同年十二月,齐襄公前往姑棼赏雪,并计划在贝丘举行狩猎活动。这一消息通过后宫被传到公孙无知那里,他与连称、管至父三人决定动手。

说来也是冤冤相报,齐襄公在贝丘打猎,冷不丁冒出一头野猪来,挡在他的车前。齐襄公命贴身小厮孟阳射杀它,孟阳瞪大眼睛一看,大惊道:“这哪里是猪,分明是公子彭生!”

齐襄公又惊又怒,骂道:“彭生哪敢见我?”张弓搭箭便射。那野猪如人站立,不住哀啼,把齐襄公吓得魂飞魄散,从车上滚下来,不但崴了脚,还丢了鞋,十分狼狈。

回到姑棼的行宫,齐襄公方才发现自己有一只鞋不见了,叫徒人(随从)费来问,费说:“鞋被野猪给叼去了。”齐襄公一肚子火正没处出,正好拿费来撒气,亲自操起皮鞭,将费打得皮开肉绽。

费一拐一拐地走出宫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一群黑衣武士。他想叫,没叫出声,被对方拿刀柄一撞,就倒了。“昏君呢?”问话的人是连称。

“在,在寝宫睡觉……”

“把他杀了。”连称简短地说,带着人就往里冲。费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别杀我,我进去替你们做内应。”他把衣服褪下来,让连称看他背上的伤口。

没错,新鲜出炉的,还流着血。

连称信了他,让他先潜回行宫当内应。这一举动虽然没有影响这次行动的最终结果,但从战术上讲显然是犯了个低级错误,错就错在连称低估了某一种人的奴性。

费跌跌撞撞跑回宫,上气不接下气地把外面遇到的事讲给了齐襄公听。齐襄公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费三下五除二安排好应对之策:他和护卫石之纷如掩护齐襄公逃出,孟阳则穿上齐襄公的衣服卧在床上,以欺骗刺客。

《左传》记载,费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死于阶下。刺客们闯进齐侯寝宫,将孟阳乱刀砍死,拿灯一照,发现那不是要杀的人,遂四处搜索,结果在帷幕遮掩的门槛下发现了齐襄公的脚,拉出来“弑”了。

冯梦龙先生杜撰得更精彩,他说当年公子彭生为齐襄公暗杀鲁桓公,又被齐襄公处死,临死前发毒誓说,就算死为妖孽也要取襄公性命。而政变那天晚上,刺客们在门槛下发现齐襄公的脚上,赫然穿着白天被野猪叼走那只鞋!

我不能只站在现代人的立场上来评价古人的所作所为,比如徒人费的所作所为。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价值观,脱离历史背景来对他们评头论足等于是放马后炮,很有失公允,于历史研究也很容易产生傲慢的情绪。但我忍不住要说,徒人费,如果有来生,还是继续做奴才比较合适。

公孙无知如愿当上了国君。按照约定,连称的堂妹自然也成为了国君夫人。连称和管至父则担任了齐国的上卿。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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