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成幽灵的孩子

文/毛小懋 图/sleeping

许多多是全校有名的恶作剧大王。别的同学搞恶作剧，通常就是藏藏书包、起起外号，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在别人的背上贴一张纸条、趁别人睡觉的时候拔两根眉毛。可是在许多多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雕虫小技。

据许多多的死党毕盖茨透露，许多多每天至少要搞三次恶作剧，搞不够就浑身不舒服。

比如大清早，许多多在走廊里对潘高峰说：“潘高峰，你快帮我瞧瞧，我舌头上是不是长着什么东西？”说着，他把嘴巴使劲张开。

潘高峰瞪大眼睛，在许多多的舌头上看来看去：“没有呀，你的舌头看着就像一条干干净净的腊肉……”

话音未落，许多多突然扯开嗓子狂叫一声，吓得潘高峰仰天摔倒，他却带着一脸胜利的坏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开了。

比如上午的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同学们在下面埋头答题。许多多偷偷钻到桌子底下，把乔梦迪和庄琼的鞋带绑在一起，然后溜回去，笑嘻嘻地等待着。

数学老师批改完作业，大声说：“来，课代表把作业发下去！”

数学课代表正是乔梦迪。她站起来要往前走，觉得右脚有点不太对劲，于是用力一挣，只听“哎呀”一声惨叫，庄琼被她拖翻在地，大哭起来。

全班哄堂大笑，许多多乐得直拍桌子。

比如下午的课间十分钟，隔壁班的童少群找到许多多，低声说：“许多多，我知道你是搞恶作剧的专家，你能不能帮我搞搞戴七斤？他经常欺负我，可我打不过他……”

“戴七斤？他有什么弱点？”

“他……他非常胖，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听讲，不是看漫画书，就是趴在那里呼呼大睡。而且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大张着嘴巴，就像一头在梦里偷吃的大肥猪。”

“要搞他很简单。”许多多慢悠悠地说，“可是，你给我什么好处呢？”

“我……我请你吃大餐！”

“一言为定。”许多多凑近童少群，低声耳语几句，童少群听得连连点头。

放学前的自习课上，隔壁班的戴七斤依旧趴着睡大觉，嘴巴张得大大的。童少群趁大家不注意，摸出从商店里买来的一包盐，溜到戴七斤身边，一点一点地倒进他的嘴里。

戴七斤估计是在梦里吃大餐，不停地咂着嘴巴，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丁零零……”放学铃声敲响了，同学们纷纷拿起书包，像潮水一样涌出教室。戴七斤浑身一抖，爬起来咂咂嘴巴，暗自嘀咕：“怎么有点咸？”

“嘿嘿，你肯定是把鼻涕吸到嘴里去了……”童少群从他身边走过，笑嘻嘻地说。

“哼，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蠢吗？”戴七斤的舌尖在嘴里打一个圈，立刻咸得狂吐唾沫，“我的妈呀，咸咸……咸死我了！”

童少群哈哈大笑，飞快地冲出教室。在回家的路上，他叫住许多多，从书包里摸出一桶红烧牛肉面，双手递过去：“许多多，谢谢你！”

许多多一愣：“你给我方便面干什么？”

童少群笑眯眯地说：“我答应过你，要请你吃大餐的嘛。”

“不会吧？”许多多叫道，“你所谓的大餐就是一桶破方便面？”

“什么破方便面？我给你的可是红烧牛肉面，里边有红烧的牛肉呢。”

“有牛肉就是大餐？你有没有搞错啊？”

“对我来说，它真的是大餐。”童少群挠挠头，委屈地说，“我每天都把它放在书包里，一直舍不得吃，想不到你还……”

“许多多，不就是一桶方便面嘛，别和他计较了。”和许多多并肩而行的毕盖茨插话道。

“我能不计较吗？你知道，我最爱吃的方便面是香菇炖鸡面！”许多多嘟囔道。

“其实，你喜欢吃什么方便面并不重要。”毕盖茨说，“重要的是，我发现你有挣大钱的潜力！你想想，你随便出一个点子，就赚来一桶方便面，如果你每天出一百个点子，岂不就可以开一家百货商店了！”

“嘿，有点道理。”

“我准备从明天开始，当你的经纪人，负责联系业务，你就专门负责想点子。”毕盖茨咧嘴一笑，“咱俩精诚合作，一定能大赚一笔！”

第二天早晨，毕盖茨果然帮许多多联系到第一笔大生意。班里的屠子诺想捉弄司马特，苦于想不出好办法，只好来找毕盖茨和许多多。

许多多远远地看着司马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司马特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屠子诺努努嘴：“他感冒了，正在写请假条呢。”

“哈哈，我有办法了。”许多多笑道，“咱们可以来一个狸猫换太子。”

说着，许多多撕下一张白纸，在上面匆匆写下几行字，交给屠子诺和毕盖茨，然后凑到他们耳边叮嘱起来。

于是，毕盖茨按照计划跑出教室，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喊道：“司马特，有人找！”

司马特写完请假条，折叠起来，刚想去找班主任，听见喊声便走出门去。屠子诺大喜，拿着许多多写的纸条跑过去，轻而易举地掉了包。

在走廊里，司马特对毕盖茨说：“喂，谁找我？”

“你爸……”毕盖茨装模作样地指指墙边，突然惊叫起来，“咦，你爸呢？他刚才明明站在那里的！天哪，难道我碰到的是幽灵？”

“你爸才是幽灵呢！”司马特不悦地回到教室，拿起请假条去找班主任请假。

很快，班主任揪着司马特的衣领走进教室，气冲冲地斥道：“司马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骗到我头上来了！”

司马特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老师，我……我没骗您，我真的……”

“我给大家读一读，看看司马特到底是不是在骗人。”班主任捏着那张被调包的请假条，声情并茂地读道，“尊敬的班主任，今天是我外婆的十八岁生日，恰巧我家的公狗要生宝宝，更巧的是昨晚孙悟空托梦给我，让我给猪八戒找一个媳妇，再加上我好像有点感冒，所以想请假一天，请您批准……”

“哈哈哈哈！”全班同学笑作一团，许多多和屠子诺更是高兴得满地打滚。

“司马特，你能耐挺大的嘛，明天叫家长来一趟！”班主任喝道。

“老师，我……我冤枉啊！”司马特急出满头的大汗，感冒居然不药而愈。

半年下来，许多多作为幕后主谋，已经在校园里制造过几百起恶作剧。在所有的恶作剧当中，许多多最自鸣得意的，是那个著名的幽灵事件。

那些日子，校园里流行一本漫画书，书里讲的是一个男孩变成幽灵的故事。男孩不知道自己是幽灵，他像往常一样走到学校，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最终，他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哭泣，一边慢慢化为满天飞舞的泡沫……

许多多的恶作剧，就是以幽灵故事为蓝本的。

那天是礼拜五，谭知非刚走进教室，就感觉气氛有点异常。门口的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偷偷地聊着天，神色中充满惊惶。

“你们聊什么呢？”谭知非凑过去，笑呵呵地问。

男生们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低声聊着天：“听说他直接被卡车撞飞了，啧啧，真可怜。”“我只能说，他走路太不小心了。”“真是血淋淋的教训，唉……”

谭知非耸耸肩，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刚走到第一排，坐在窗边的童少群就站起来，大声对他说：“快过来，我一直在等你呢！”

谭知非在童少群面前停下来，奇怪地问：“等我干什么？”

想不到的是，童少群竟然绕过他，冲着刚进门的屠子诺喊道：“屠子诺，你听见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站在童少群面前。

谭知非倒抽一口凉气，急忙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只见那里摆着一朵白玫瑰，看上去如同一座肃穆的坟茔。他吓得后退两步，紧接着就听见旁边的毕盖茨幽幽地说：“许多多，你说谭知非会不会像漫画里那样，变成幽灵跑回来啊？”

许多多长叹一声：“唉，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不！”谭知非就像绝望的野兽一样惨叫一声，面如土色地跌坐在凳子上，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汹涌地流出来了。他索性趴在桌子上，开始放声大哭。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同情地看着谭知非，几个同学的脸上还流露出一丝愧疚。只有许多多和毕盖茨，仍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许多多！你……你太过分了！”说话的是乔梦迪。她站起来，指着许多多大吼大叫：“你们整天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无耻！”

“我无耻？”许多多猛地站起来，辩解道，“我只不过是巧妙运用我的聪明才智而已。”

“你所谓的聪明才智，分明就是一些拿不到台面上来的坏点子，根本不值一提！”

“姓乔的，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不能侮辱我的点子！”

“不是我侮辱你，是你在侮辱你自己。”

“少废话！你说我的点子不值一提，那你有本事想一个点子给我瞧瞧！”许多多冷笑道，“我搞别人的恶作剧都快搞腻了，欢迎你代表所有的受害者来搞我的恶作剧！”

“好，咱们走着瞧！”乔梦迪攥攥拳头，“我保证，你一定会输得很难看的！”

从那天起，许多多就像被猎人通缉的狐狸，时刻保持警惕。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停地左顾右盼；坐在教室里，他永远像猎犬一样竖直耳朵；和每一个人接触，他都会暗中留一个心眼，因为任何人都可能是乔梦迪派来的奸细。

奇怪的是，大半年过去了，乔梦迪的恶作剧始终没有落到许多多的头上。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的女生们都不再和许多多说话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男生们和许多多的交情也变得越来越浅了。到后来，甚至连毕盖茨都不搭理许多多了。

突然有一天，许多多恍然大悟，乔梦迪的恶作剧其实已经成功了。她不知用什么办法，竟然把所有的同学联合在一起，将他彻底孤立起来了。

“唉，我输了……”许多多苦笑一声，孤独地走在校园里。同学们纷纷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恍惚间，许多多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像那部漫画里的男孩一样，已经变成一个幽灵。

终于有一天，乔梦迪把许多多叫住了：“喂，许多多！”

许多多有些吃惊：“你……你叫我？”

“没错。”乔梦迪抱着双臂，悠悠地说，“你知道武侠小说中最高明的招式是什么吗？”

“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太极拳？六脉神剑？乾坤大挪移？独孤九剑？”许多多就像打机关枪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兴奋，因为终于有人肯和他说话了。

“不，最高明的招式是没有招式。因为，无招胜有招。”

“你说得对。”

“那么，”乔梦迪挑挑眉毛，“你说最高明的恶作剧是什么呢？”

许多多擦擦汗：“最高明的恶作剧，就是从来不搞恶作剧，对不对？”

乔梦迪哈哈一笑，拍着许多多的肩膀说：“回答正确！我们今天要排练一部校园话剧，但还缺一个编剧的角色，你想不想来试试？你的鬼点子最多了，大家都希望你加入呢。”

“啊？你们都不理我了，”许多多心虚地说，“我还以为……”

“想不想来？不想来就算了。”乔梦迪甩甩手，转身快步走向话剧社。

“想，我当然想了！喂，等等我呀！”许多多一边大喊，一边追着乔梦迪飞快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