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下《觉醒》两个中译本比较分析

李　莉

长治学院师范分院外语系，山西长治，046000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下《觉醒》两个中译本比较分析

李莉

长治学院师范分院外语系，山西长治，046000

摘要：为了使目的语读者更深刻地解读《觉醒》文本的写作目的和写作意义，在对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及翻译策略简明扼要地阐述基础上，以《觉醒》原文本解读为参照，对两个中译本进行对比研究，揭示了男女译者在文本翻译中的差异。结果表明，女性译者更擅长运用女性主义干预策略，有效传达女性主义文本的写作目的，从而扩展原著的文本意义。

关键词：《觉醒》；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翻译策略；女性主义干预策略

1《觉醒》及译本简述

许多早期的女性主义批评文本，对女性“经验”的强调常常伴随着这一认识：经验主义的身份认同与女性的斗争密不可分，这种斗争既发生在父权制规范的女性气质的范围之内，也是对其的一种抵抗[1]272。《觉醒》是美国女权主义文学创作先驱之一凯特·肖邦于1899年完成的一部小说。作品中的女主角追求独立、个性解放及个人价值实现，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作者的女性主义态度。作者有意识地运用女性经验，从对女性独特的审美态度上表现出不同于男性作家的写作方式，即对传统道德制约下的妇女们的同情及对新女性的赞扬。小说出版之初惨遭封杀，被主流批评界抨击为“精神毒药”。然而，随着社会伦理环境的演变以及女性主义批评的崛起，《觉醒》才得以重见天日，并在文学批评中得到更深入更广阔的解读而奉之为女性主义小说的经典。《觉醒》中译本于1990年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首次出版，此后11年中先后由文忠强等[2]、程锡林[3]、杨瑛美[4]和潘明元等[5]12位翻译家译成17种版本。

任何文学文本都能体现出作者本身的写作意图、社会意识形态和目的语文化语境。《觉醒》是带有美国特色的女性主义作品，随着女性主义翻译研究的不断发展，小说译本的出现有利于原文文学价值的传播，使目的语读者对原文作者以及作品的写作方式、内容、目的和意义有更深刻的解读。

2女性主义翻译理论

传统翻译强调语言之间的转换并把翻译当作一种衍生性活动。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翻译研究的“文化模式”出现，翻译不再只强调文本间的互译，更注重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翻译研究者们深受鼓舞和启发，纷纷从不同视角探讨翻译的重要性。“女性主义”作为“文化研究”的重要分支之一，强调以女性主义方式改写，抵抗西方文化霸权压迫，重构女性性别身份。女性主义文学作品则致力于揭示女性在社会、文化等领域中处于从属地位的根源，向传统父权制提出挑战。人们常说女性主义主要是指女性的政治诉求，而性别研究主要是从学术上探讨其义理[6]468。Susanne de Lotbinere-Harwood曾说过：“我的翻译实践无异于一种政治行为，也就是通过语言翻译为女性说话……”[7]29充分表现出她的翻译主张。女性主义翻译家Luise Von Flotow提出女性主义翻译的三大策略：增补(supplementing)、加前言和脚注(prefacing and footnoting)、劫持或挪用(hijacking or appropriating)[6]476。为了使女性主体意识在目标语本文中得以体现，女性主义译者打破了传统读、写、解读文本的规律，采用性别中立语言，创造新词汇，译出了一种使原文意义更加多样化的目标语文本。由此可见，女性主义翻译不仅关系着女性政治意图的实现，还被视为一种文化策略。通过创造一种女性独有的语言体系，试图在跨语言实践中使边缘化的译者即“他者”身份逐步确立为主体身份进入主导文化。有着双重身份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把女性主义意识形态和女性经验也带入了翻译中，并担负起使译本有扩展原作文本意义的作用。

3《觉醒》两个中译本的比较分析

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以原文本为参照物，对杨瑛美与文忠强译本及小说的相关评论进行分析，发现女性主义创造性改写在杨瑛美译本中体现得更加明显。

《觉醒》是典型的女性主义小说，体现出了强烈的女性特色。杨瑛美在翻译过程中不仅把原文的语言转化为目的语语言，在翻译过程中还恰当地展现出女性独有的细腻和敏锐，保留原作中的象征意味和女性经验。同时，译者也“违背”原文，省略一些从男性角度评判女性欲望或情感的词汇，更好地表达女性作者的写作目的。

3.1对女性形象的翻译

在传统审美观中，女性一直被看作是弱者，并拥有一整套的“女性特征”，她们甜美、端庄、顺从、谦卑，时时刻刻为了家人忽视自己的情感欲望。女性是默不作声的。小说中的女主角艾德娜从小渴望自由，面对宗教教义束缚敢于率性而逃，面对一潭死水的婚姻，她敢于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实现自己的本能欲望，在逐渐觉醒的女性主义意识影响下，艾德娜追求自我认同、社会认同、人格解放和个性张扬，向根深蒂固的社会性别歧视发起挑战。实际上，作者是在表达一种对新女性的赞美。

例1Her eyebrows were a shade darker than her hair.They were thick and almost horizontal,emphasizing the depth of her eyes.she was rather handsome than beautiful.Her face was captivating by reason of a certain frankness of expression and a contradictory subtle play of features.Her manner was engaging[8]4.

杨译文：她的眉毛颜色比发色还深一层，而且粗粗的，有如水平线般平直，衬托着眼睛格外深陷，与其说她美丽倒不如说她豪迈洒脱。她的脸孔很吸引人，看起来坦然，却又不时流露各种微妙的神情。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风情[4]4。

文译文：她的眉毛颜色比头发深些，长得又浓又直，更衬托出她眼睛的深邃。与其说她美丽，还不如说她俊俏。她的脸，由于有一种坦率的外表而神情又有些难以捉摸，所以富有魅力。她的风度楚楚动人[2]4。

在本段中，凯特·肖邦运用了“she was rather handsome than beautiful”来描述艾德娜，不仅表现出女主角的外貌美丽，还突出了她“双性同体”的独特气质。“handsome”一般用来描述外表英俊潇洒而内心不失浪漫的男性或五官端正、体态优美的女性，主要强调的是女性健康的美。杨瑛美则用“与其说她美丽倒不如说她豪迈洒脱”来表达。 豪迈洒脱指的是气度宽广和洒脱豪放的个性特征，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艾德娜的性格特点，既包含女性的美丽外貌还有男性气质中的宽广心胸，做事潇洒、豪放，无拘无束，既书写了女性自然之美，又增添了对女性内在美的阐述，这也是艾德娜与众不同的美，或者说她身体内的反抗意识和追求自由是与生俱来的。“俊俏”注重表达女性容貌俊秀俏丽，仅是对女性外貌的描写，没有表达出女主角内在的美，显然这种表达显得单薄。

作品中另一位新女性——芮芝小姐，原文从她的外貌、年龄和性格描写，表现出她受父权制文化影响少，蔑视男性特权，由于达不到社会期望下的女性气质标准，因而遭到几乎所有人包括一些持有传统观念的女性的厌恶。

例2She was a disagreeable little woman,no longer young,who had quarreled with almost every one,owing to a temper which was self-assertive and a disposition to trample upon the rights of others.Robert prevailed upon her without any too great difficulty[8]33.

杨译文：她这人蛮讨人厌，个子小小，已经不年轻了，脾气强，又爱蔑视别人的权利，所以几乎和每个人都吵过架，但是劳伯特没费多少心力就说服她过来弹琴[4]30。

文译文：她是个不惹人喜欢的矮小女人，不算年轻了；由于脾气古怪，性情傲慢，不肯尊重别人的权利，所以她差不多和这儿每个人都争吵过。罗伯特请她来并没有费什么力[2]32。

女性对于女性词汇的专注，不仅意味着她们试图建立女性特有的语言，也意味着建立一种女性权威。“脾气古怪”指与常人不一样，处理事务和作出的判断非常人所能理解的。脾气古怪的人多数是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的，比如孤僻偏执，文忠强用“脾气古怪”形容芮小姐，有一定的贬义。“self-assertive”表示自作主张的、惯于孤行专断的自我肯定。杨译本中的“强”读作“jiàng”，指的是能够坚持自己的意见，面对威胁而不低头，不屈服。用“脾气强”来表现芮小姐身心独立，敢于挑战传统理念，与后面的“蔑视”共同表现出一位敢于反抗父权文化、宣扬女性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形象。同时反映出译者能打破社会性别约定俗成的偏见和思维定式，彰显女性差异性，使得女性从被动的受害者逐渐转变为积极的能动者。“trample upon”指践踏、蔑视、伤害，脚步沉重地走。文忠强从自身角度出发，认为较之于男性，女性处于弱势，女性自然也要尊重男性所赋予的权利。强烈的男性自我中心意识将强势男性文化凌驾在女性弱势文化之上，译者预设的优势心理在翻译中袒露无疑。

3.2对女性情感欲望的翻译

在父权文化影响下，男性往往被认为在处理“性”方面有主动权。女性由于社会地位与教养的原因往往更倾向于注重语言的内涵，注重从女性角度的“重写”。

例3She was always talking about her“condition.”Her“condition”was in no way apparent,and no one would have known a thing about it but for her persistence in making it the subject of conversation[8]12.

杨译文：她总是在谈自己的身体“状况”，事实上她的“状况”根本不明显，要不是她一直提及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出任何异样[4]10。

文译文：她经常谈起她的“怀孕”。她的“怀孕”迹象一点也不明显，要不是她老在这话题上谈论不休的话，谁也不会知道的[2]11。

“condition”指的是条件、情况、环境、身份。拉夫人是一个拥有三个孩子的母亲，现在开始想要第四个。杨瑛美在此并没有把“condition”翻译成“怀孕”，这是由于“怀孕”在俚语词典中强调的是从男性角度对女性受孕的一种传统上的表达，即“to get someone pregnant”或“to put a bun in the oven”。这里所表达的是一种男性的行为，而不是女性的。

女性受父权压抑，丧失了自主的生育权，沦为生育机器。作为新女性，艾德娜公然对自然之道表示愤慨。女性译者从女性经验出发，强调女性的独特意识，保留女性的情感体验，彰显女性的主体性，从而强化女性身份。

例4But a man needed occasional relaxation,he informed Mrs.Pontellier,and every now and again he drummed up a pretext to bring him to the city.my! but he had had a time of it the evening before! He wouldn't want his mother to know,and he began to talk in a whisper.he was scintillant with recollections.Of course,he couldn't think of telling Mrs.Pontellier all about it,she being a woman and not comprehending such things……oh!but she was a beauty!……The boy grew more daring,and Mrs.Pontellier might have found herself,in a little while,listening to a highly colored story but for the timely appearance of Madame Lebrun[8]80-81.

杨译文：他跟庞太太说每个人偶尔总需要点休闲，所以有时他就会找个藉口回城里来。哇！前天晚上他的经验可真精彩！他可不想让他母亲知道，便压下声音悄悄讲。他神采奕奕回想着前一天晚上的事，当然啦，他不会全盘告诉庞太太，毕竟她是女人，不懂这种事的。……哇！她可不是盖的，真是个大美人！……要不是赖勃伦夫人适时出现，艾德娜可能就会听到一则色彩浓艳的故事了[4]74-75。

文译文：但是一个男人也要偶尔松弛一下，维克托向蓬迪里埃太太说，他不时找个借口进趟城。天哪，他昨天晚上可玩足了一阵子。他不愿让她妈妈知道；然后他附耳同爱德娜低声交谈。他有不少往事值得缅怀。当然，他不想把所有这些都告诉蓬迪里埃太太。她作为女人不会理解这些事儿的。……天呀，她可是个美人儿。……要不是勒布伦夫人的及时出现，蓬迪里埃太太可能等不了一会又会听到一段绘声绘色的风流韵事[2]80。

“man”可作为可数名词用，意思分别为：“①男人，成年男子；②人(男女均可)；③丈夫，男情人，男朋友；④男性下属；⑤贴身男仆；⑥男子汉，大丈夫”[9]。因此，对原文开头“But a man needed occasional relaxation”中“man”的解释，译者最有可能把此处译为“男人或男性”。而杨瑛美受女性身份及女性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采用文字干预策略，选用“每个人”兼顾女性身份认同，使女性声音得以在译本中体现。这不仅是一种译者主体性的体现，同时也表现出女性的力量和政治主张——要求突出女性身份独立，生活中的身心解放。另外，在处理“…my! but he had had a time of it the evening before…”时，杨瑛美从女性主义观点出发，用“精彩的经验”让读者们感受到段尾的“色彩浓艳的故事”必然存在“情爱的体验”。 文忠强译者把此句译为“天哪，他昨天晚上可玩足了一阵子”，一个“玩”字代表了男性对感情的态度——以从中获得乐趣为目的的。杨瑛美在表达这种付出与收获的情爱体验中，并未表现出女性的弱势与被动接受，一改以往“谈性色变”的传统，暗示了在基本的自然力量驱使下，女性对欲望的追求和向往与男性同样强烈，蕴含了双方平等、互相尊重的可能性，强调了女性参与的“能动性”,维护了女性的地位和尊严。

从这些例子中可以得出，女性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有意识地强调语言干预，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传统审美观念，力求在翻译中避免有损女性形象的词汇，保留女性的差异性，表现出对女性自我追求的肯定，让女性发出声音，有利于人们对妇女政治身份的关注，体现出译者的主体性。

4结 语

中国的女性主义翻译实践在西方女性主义翻译理论指导下不断发展。通过对《觉醒》的两个中文版本进行比较分析可以看出，女性译者受性别意识的影响，能有意识地揭示出其对原文中新女性的赞美，对身心饱受父权束缚的妇女的同情，本能地对女性情感欲望作出更多的关注，能够更准确地传达女性主义文本写作目的，让目的语读者对小说主人公和主题有更深刻的解读，使译本充满女性主义色彩。从女性主义视角对原文中有损女性形象的词汇进行创造性改写进而表现出女性主义力量并接受翻译批判需要有相当大的勇气。在中国语境下，女性主义翻译实践虽然发展迅速但尚且处于不完善的阶段。应该批判性继承，为翻译研究开拓新的视角，使翻译研究取得更长久的发展。

参考文献：

[1]S S Friedman.图绘：女性主义与文化交往地理学[M].陈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2]肖邦.觉醒[M].文忠强，贾淑勤，译.广西：漓江出版社，1991

[3]肖邦.觉醒[M].程锡林，译.四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

[4]肖邦.觉醒[M].杨瑛美，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5]肖邦.觉醒[M].潘明元，曹智英，译.吉林：延边人民出版社，2001

[6]刘军平.西方翻译理论通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7]L V Flotow.翻译与性别：女性主义时代的翻译[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29

[8]C Kate.The Awakening [M].New York: Bantam Dell,2003

[9]霍恩比.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M].李北达，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899

(责任编辑：胡永近)

doi:10.3969/j.issn.1673-2006.2016.05.017

收稿日期：2016-01-18

作者简介：李莉(1982-)，女，山西长治人，硕士，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研究。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006(2016)05-006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