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还做她女儿

◎张森凤

来世还做她女儿

◎张森凤

母亲从沙发上摔下来，就是普通沙发，及膝的高度。她说她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后来起身想回房，刚站起来整个人就倾倒了，摔在地上。

我去看她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她的右半边脸露出褪色的青色。

为什么会摔呢？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头晕？还是姿势没拿捏准？都不是。母亲说：“就摔了呗。”她说年纪大了就这样。

因为撞到颧骨，假牙扣不上，她连假牙都拿下来了，露着没牙的嘴和我说话。她的手上都是斑，大块的，小块的。她的脸非常小，手软软的，没有温度。

这几年她时常进出医院，身体状况非常糟。住院时她穿着病人服缩在病床上，只占三分之一的床。我们去探望她，她总是微笑。她没胃口，所有食物都只进一两口，但是我们硬要她吃，她也吃。

她已经到生命的尾端了。我靠在她枕头边和她脸对脸。母亲对我说：“我舍不得你们。虽然你们都长大了，可是我要是走了，你们就没有娘了。”

我哭起来，跟她说：“妈，你只要还受得了病痛，你就要在啊。”母亲说：“我会的。”她说来世还要我做她的女儿。我说：“可是我不孝啊，如果下一世还是成天气你呢？”

母亲说：“没关系。”她笃定地慢慢说：“这一世我不是都忍过来了？”

（摘自《2015年中国散文精选·台湾卷》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