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静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韩素静
下午下班,走到一所高中门口,恰逢该校放学,一群花季少男少女熙攘着从学校蜂拥而出,瞬间就把校门口的小吃摊围得水泄不通。看着那蓬勃的青春气息,我忽然想到了崔英。上次崔英在QQ上给我留言,说今年高考不理想,选择了复读,就在这所学校。既然她在这里复读,那么,她会在眼前这群少男少女中吗?
一有这个念头,我便马上寻找起来,但人太多了,看一阵子,没什么发现,于是又开始询问起来,但询问几个孩子还是无果,因为他们是刚刚步入高一的新生。也是,刚入学的孩子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时间,他们要抓住能走出校门的分分秒秒,用脚丫丈量、用眼睛观察这块将要和他们的青春捆绑三年的土地。而高三复读班呢?有了今年升学失败的打击,孩子们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他们的大脑里只有分数,只有成绩,其他的一切暂时都无所谓了。即使像崔英这样刚来到这个学校的孩子,也肯定没有高一孩子的热情。既然这样,那我就到她的班里去看看她吧,她给我留言时说在七班,反正现在也是自由时间。
走进学校,询问学生高三复读班在哪里,回应我的仍然是摇头。看起来,铺满这个校园角角落落的好像只剩下高一新生了,难道只有他们才敢这样张扬鲜活的青春和生命,高二高三的孩子们,都隐匿在教室苦读了吧?再走,再打量,又看到一个成年人,看样子估计是学校的教师,果然,向他打听,他清楚地给我指出“高四”所在的位置。
进到楼里,开始寻找,这个楼的布局很奇怪,不是方形也不是条状,走着走着说不定就会冒出一个门,你以为是通往外面的门,但想不到那是一间教室。看来,学校教学楼的利用率非常“高”。向一个学生打听七班在哪里,回答说不知道;再问一个,还是不知道。这群被视为“高四”的孩子啊,学习压力已经让他们只关注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正当我感叹的时候,忽然发现教室门上方张贴着班级排序,这下简单多了,直接循着顺序寻找就行了。还好,找到了二班、三班、四班、五班、六班,这个时刻,我已经有了小小的兴奋,因为我感觉到我正在一步步靠近崔英。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找到了六班,但接下来的就是高三了。七班在哪里呢?这个楼的布局这样奇怪,是我刚才不细心遗漏了吗?问几个学生,还是不知道。那我就再从头寻找一遍吧,于是,又从开始处找起,但结果还是同样。
怎么办?放弃?我不信,我和崔英已近在咫尺,还能找不到她?我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她在哪里,我总要找到她。
向一个老师询问,才知道七班已经合并到其他班级了,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七班了。天,原来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呢?办法看来只有一个了: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挨个地询问吧,反正肯定就在这六个班内。推开一扇教室的门,压低声音询问,看到的总是摇头,听到的总是“不认识”。我不甘心,就这样,一扇门一扇门地推,一个学生一个学生地问,一遍遍确认“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终于,当我推开一扇门后,我高兴了起来,因为听了我的询问,那个学生没有摇头说不,而是往后瞅,说崔英坐在倒数第二排,但还没有来。
我坐在崔英的座位上等她,心里竟异常激动。四年前,崔英是我们班的班长。那几年,我身体不好,她把能替我操的心的都操了。忘不了初二我刚接班主任不久就遇到的校级排球赛,当时,我们班的光荣榜里一张奖状都没有,那光秃秃的一块墙,多么让人寒心。排球赛前,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一张奖状,借以凝聚班级的力量。和崔英谈话,她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那天的赛场上,当我们队远远落后于对手时,崔英表现得异常镇定,不断地大声喊“别泄气,我们还有机会”。那次,因为崔英持续整个过程的鼓励,我们班后来反败为胜,取得了升入初中以来的第一张奖状。
忘不了那次窗玻璃被砸坏的事件。那是因为韩胜利同学在楼道里踢足球,不小心把玻璃砸碎了。事后,韩胜利找到我主动承认错误,并表示愿意赔偿。看着韩胜利沮丧的脸,我有点于心不忍,因为他的家庭特别贫困,但损坏公物要赔偿,这是学校的纪律,我能说什么呢。可韩胜利刚走,崔英就来了。她郑重地对我说:“老师,玻璃不应该由韩胜利自己赔,因为他不是故意的。再者,玻璃框已经松动好长时间了,即使足球没有碰到,也有可能会出现意外。现在,全班同学认为这个损失应该由大家平摊。”话不多,但能说出这番话,却表明了孩子内心深处的善良。
那两年,因为车祸后遗症,我总是处于低烧状态。后来,校领导考虑到我的身体因素,决定更换班主任。听说这个消息后,崔英给我发来了长长的短信。短信里这样说:“韩老师,您留下好吗?班里的事情以后交给我和其他班干部们来管理,您不用费太多精力。班里的男生和个别女生一直气您,其实您比我更明白:他们都懂您,只是他们还是一群不懂得珍惜眼前幸福的孩子啊!老师,您别走了,好吗?以后,我们一定不会再气您了。您留下来吧,您还说过,要为我们写一本书,您难道不想为我们写完吗?老师,我期待您留下来继续教我们。”
作为班长,崔英尽心尽力,责任心极强。她还擅长写作,我的随笔集《与学生一起幸福成长》出版时,就是托她写的序,她写的题目是《我们的“可爱”老师》。那篇序,也让我进一步了解,我在她心中竟有那么重要,那么美好,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暖暖的。崔英初中毕业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一直保持着联系。到了高中,她的成绩依然不错,但不知是否因为班干部职务分散了她的精力,这么善良、优秀的孩子最后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我坐在她的座位上,粗略地看她课桌上的东西。这些书书本本啊,陪伴着她的朝朝夕夕,看来她这一年的青春,又要耗费在题海中了。看看其他孩子的课桌,也是大同小异,这些孩子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啊!想到这里,我内心隐隐不安。
拿起一个本子,上面是熟悉的笔迹,我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字迹还是这么熟悉,人是否已经有了变化?我静静地守候着,等待着;好奇地猜测着,猜测她的个头长高了没有,短发长长了没有,瘦弱的身躯舒展开来了没有。
班里的同学陆续多了起来,每当有人推开门,我都会仔细辨认,唯恐因我的疏漏没有认出来是崔英来。但是,等啊等,班级的人数快来齐了,可是,就崔英还没有来。我悄悄问问前排的女生几点开始晚自习,她说6点半,看看表,已经到了6点20分,再问崔英平时的情况,她说平时来得挺早的,就今天晚了些,可能马上就到了。前排的女生很好奇,转身问我是谁,和崔英什么关系,我让她猜,她猜我是崔英妈。我大惊,问她:“我有那么老吗?”她慌忙改口,问我是否是崔英的姐姐?我笑了,对她说:一会儿问崔英吧。是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呢?这个还真的不好确定,是师生还是亲人?是姐妹还是朋友?一切都像是,但又都不完全是。如果我告诉她,我是崔英初中的“老班”,她会相信吗?
班主任老师已经来了,我不好意思再在教室里等下去,我怕崔英进来后的惊喜或者我们的拥抱扰乱了班级秩序,于是悄悄走出教室,站在门口,耐心地等。
终于,崔英来了,她呼喊着“韩老师”,从一个角落朝向我跑来。她说,同学告诉她有人在等,她一猜就知道是我。
我们紧紧地相拥,然后,我端详着她的脸:脸色白皙了,身材舒展开了,尽管个头似乎没有长高,但岁月依然让她褪去了青涩和稚气。岁月的刀啊,能雕出最美的作品!
我简单询问情况,聊几句,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拥抱,然后,留下我的电话,匆匆离开。
晚10点06分,手机接到一条短信:哈哈,猜猜我是谁。我回复一个字:崔。崔英回复:“嗯,今天特别感动,谢谢韩老师的惊喜!除了你和几个玩儿的好朋友,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在复读呢,希望这一年可以平淡,韩老师要替我保密哟!我要努力!”
她这样说,我很能理解,我理解“高四”孩子复杂的心理状态,于是给她回复:“一定好好的,把心放宽点,想我的时候给我电话,我就在你身边……”
是的,我就在你身边,从未离开,更从未远离。
(作者单位:河南濮阳油田教育中心教研室)
责任编辑黄佳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