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模件体系的生成

张亚林，来元茜

(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模件体系的生成

张亚林，来元茜

(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403)

本文以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为研究对象，依据雷德侯“模件”理论中模件体系形成的阶层性过程，分别从“模件和元素的形式表现”、“模件间的组合与视觉呈现”、“单元中的组合结构”和“新单元的实现形式”四部分来分解其“模件化”过程，予以完整地把握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的艺术生产规律及其模件体系的整体特点。

模件；模件体系；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

“模件体系是由模件按照一定的规则组合而成的复杂的有机整体，是模件思想表达的外在形式与载体。模件体系是一种能够无限发展的非定性系统，具有广泛的适应性。 ”“模件体系的成就是通过重新建构起制造者被指派或自己确定的任务而评估的……无论情况如何，两个基本的、多少有些矛盾的目标始终明显：他们生产的物品不仅产量极高而且品种多样。在此还应考虑那些恶名昭彰的雇主的要求，他们期望价格低廉而质量非凡，并且限定极为苛刻的工期，借以大获其利。模件体系最适合达到所有这些相互冲突的目标。” 克拉克瓷作为明清外销瓷中的最为畅销的品种，在面对大规模的市场需求、丰富的产品样式、非凡的产品质量、短时间的工期限定以及相对少量的资金投入这些相互矛盾的要求下，以其稳定和程式化的生产模式，使得其装饰中各种标准化的构建和元素也逐渐形成，“并且能以不同的组合方式迅速装配一起，从而用有限常备构件创造出变化无穷的单元”。其中，其主体纹饰所展示出的系统性和规律性相对更为直观。

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中“模件”到“模件体系”的衍变是如何生成的？下文将根据模件体系中元素(element)、模件(module)、单元(unit)、序列(series)和总集(mass)这一由简至繁的组织体系的实现阶层和各阶层的表现、特点以及组合规律，通过对大量出水、出土和传世的克拉克瓷盘进行比对，对其主体纹饰的模件体系进行递进式分解。

一、模件和元素的形式表现

模件，亦可称之为母题。作为整个模件体系得以实现的基础，虽然在整个装饰系统中占据很小的比重，但它们却具有独立完整的形态和具体特定的功能。模件经过适当的变形、组合就会形成更为复杂的图像的构成部分。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中的模件，有动物类、植物类、人物类、博古类、吉祥物类和山水类，其有限的母题中又以鹿、马、鸟、鸭、蝴蝶、蚱蜢、牡丹、荷花、菊花、葫芦、扇子、花篮、大罐、仙人和侍女等最为常见。这些母题存在的基础，不仅因其外观形式能构成人们的审美观照对象，亦因其自身的圆满俱足构成了一个意义世界。它们撷取自民间传统，在长期的重复使用中，“模件其实超越了纯粹模仿范畴，而有其固定的象征意涵” ，绘制者和观众都很容易遵循日常规范来理解此模件的涵义。

模件由元素组成，通常元素的改变，也会造成模件的改变。但在克拉克瓷盘主体装饰中，因单个模件涉及的元素非常之多，元素在一定程度内的改变是不会如其它艺术形式一样影响到模件的形态，所以创作者在模件形态完整性的保持下，不会过度关注细微的元素变化，只要不会影响到它的基础形态，就可称其为适应画面的“变形”。

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中模件，常采用传统铁线描勾线后分水填色的技法,这也决定了其模件的元素间的组合方式和表现形式，即遵从点、线、面的基本构成形式。其中，作为构成绘画语言中最为基本的要素“点 ”，常用以表现植物茎部的梗毛、花朵的花蕊和动物的绒毛；模件的轮廓、体积、空间、动势等则可以通过不同的线条形式表达出来；而面的实现可以根据克拉克瓷盘单元中模件以青花分水染色所形成的块面，可利用青花料的浓淡来表达画面的明暗深浅。此外，由于其外销商品的身份和创作主体能力的局限，在克拉克瓷盘中，笔法是从属于表述的，它的作用主要是描绘出对象的轮廓。

二、模件间的组合与视觉呈现

模件虽然具独立的形态和功能，但是却不具备长久的生存能力。只有通过模件间的组合形成整个单元，才能拥有新的表现形态和涵义，从而逐渐实现模件体系的构建。

模件间的组合“并不是简单的拼凑与堆积，而是一种在时间、空间维度控制下进行的有选择的逻辑的有机整合，既要满足形态审美要求，又要实现特定的功能。”这与大多数民窑产品装饰中的目的基本是一致的，即都是为了完善一种特定的吉祥寓意，来实现模件间相关联的寓意间的概念性联系。值得一提的是，利用文字的谐音作为吉祥寓意的构思，也是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模件间组合完备吉祥寓意时常遵循的主要规律之一。

由于伊斯兰艺术的影响，克拉克瓷盘的装饰相较同时期内销瓷显得更为繁密。在单个克拉克瓷盘主体单元画面中，根据其在整个单元中的表现体积和重要程度，通常会存在1-3个主要模件和若干配饰模件。主要模件用来支撑整个单元的表现主题，它们间没有过分的主次区分，配饰模件则被用以辅助主要模件来填充画面空间。画面的繁满，让所有模件的特点与表现意图在整个单元中被相互冲淡，不止少了中国人赋予的曲折隐寓，有时候一个单元中可以兼容不同宗教不同国度的装饰模件。

三、单元中的组合结构

组合结构一般指系统内部各组成要素间相互联结和作用的方式，根据克拉克瓷盘的特殊性，可将其理解为一个单元中模件间的组合秩序和所呈现的方向性。这些结构性的法则，是创作者要依循的，深植于日常百姓的概念之中，也规定了克拉克瓷盘作为陈设器观看时的方向。根据大量实物和文本资料的比对，可把常见的结构模式分为半包结构、上下结构和独体结构三类。(图1)

图1 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中模件的组合结构Fig.1 Unit structure combination patterns of motif modules on Kraak porcelain plates

1. 半包结构(左半包结构、右半包结构)

半包结构，是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中最为典型的结构形式。根据主要模件间的组合所呈现出的方向性，又可将其分为左半包结构和右半包结构两种，并以右半包结构的出现最为频繁。半包结构通常以地面(山石)和植物类模件组合成“C”形或倒“C”形的结构外廓，内部填充某类动物模件，由内外两部分组成。“左半包”和“右半包”的区分主要按照结构的外廓来评定。如图2，半包结构的外廓，由大面积的植物绕盘心按逆时针旋转形成一定的动势。外廓结构下面为整个画面的基石，与逆时针生长的大片植物相连结，山石周围也绘制相应的反方向生长的花草，以求外廓能连续伸展。基石上方，即结构内部，绘有雀鸟，鸟立于石上昂头鸣唱。在半包结构中，除了模件的数量和种类的差异，仅在大结构的规律下，外部结构的细微之处，以及内部结构的动态也存在很大的变化空间。

2. 上下结构

上下结构，通常以地平线、海面、山石边缘线、桥梁轮廓线、树木以及空白等将主体纹饰的画面分割为上下两部分，生成近景和远景，以拉伸画面空间。上下结构最为常见的单元画面为动物模件和风景模件的组合，其动物常被置于下部空间的前景中，上部空间则常绘制大片风景，以求画面平衡。如图3，单元画面中部有大面积留白，添加几组横线条所形成湖水的边际线，以此将画面分割为上下具有对等的表现面积两部分。双鹿置于下部空间的前景中，上部空间的远景以松树和书卷纹的组合形象出现。另外，还有以模件与模件之间通过完整的形态形分离出一定的隐形分割线，将画面划分为两部分的构成方式，如双龙纹、双凤纹、双鹤纹和双蝶纹等的单元画面。这类结构从任何角度都可以观赏，根据观看角度的变化，又可将其称为左右结构。在此，为明晰起见，便于结构之间的对比，故将该类统称为上下结构。

图2 右半包结构Fig.1 Right half encircled pattern

3. 独体结构

独体结构，是指独立的纹饰结构，是一个主要模件与其本身搭配的必要图形元素的组合，而并非只是一个单独的图形模件。其主要模件通常存在较少的外部干预，且有一定约定俗成的完整性的结构形式，比如，单独的花卉主题纹饰、以吉祥主题的葫芦纹和博古花篮等。在独体结构中，还常有倒三角的组合形式出现。如图4，三朵菊花连于一株，花朵朝向不同的方向，且平均分担整个单元的画面空间。花朵和茎叶都以青花线描勾勒而成，图形以外以青花颜色的地子衬托，并不存在其它多余模件的干扰。

图3 上下结构Fig.3 Top-down pattern

图4 独体结构(倒三角组合)Fig.4 Independent system (combination of inverted triangular patterns)

四、新单元的实现形式

克拉克瓷盘通常由5-10件同类且具有一定内在联系的单元汇集而成为一整套，即形成所谓的一个“序列”。所有序列再进一步生成模件体系的第五个阶层——“总集”，从而达到大规模复制生产的目的。在其演进过程中，增殖和置换作为新单元实现最有效的两种手段，实现了无限量的自我更新。

1. 增殖

模件可以通过自我的增长延伸对体系进行扩展，实现一个序列或是一个套系。这种增殖的操作过程非常灵活，创作者不需要过多的记稿和摹写，只需记住单元的基本框架，不断添加模件数量和种类，新的画面即可轻易实现。工匠也可依据个人喜好和习惯随意添加或删除模件，不同绘画经验和熟练程度的工匠也可尝试同一个画面的绘制。由于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模件的重复性并非严格意义的完全一致，而更加强调形态、功能的相同，能够允许模件在尺度、比例上细微差异的模糊重复，这也进一步实现了在一个序列要求下的每个单元画面样式的丰富性。在整个克拉克瓷主体纹饰的模件体系中，单元或序列间通常也不会具有明确的顺序安排和因果关联，但模件的增殖，让绘画母题反复出现，形成了整体视觉的高度一致，从根本上加强了整个序列的连贯性。

2. 置换

新单元的实现，除了增殖这一直接途径以外，模件的置换更为重要。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通过模件、结构的置换，以少驭多，让新单元不断的衍生。在置换过程中，同一个模件可以在不同单元中以相同的结构形式重复出现，它们在不同的单元画面中承担着不同的装饰角色，这种充分表现出模件重复性和复制性特征的置换方式可称之为“同模异构”。还有些单元间分享着同一个构图，却使用了不同的模件种类和模件数量，形成“同构异模”的置换方式。在这种置换方式中，新的模件能够根据不同形式的开光空间、画面结构以及组合对象的需要来出现，其中可以将某类模件单独置换，也可将所有主要模件同时置换。

主要模件作为单元画面中的核心力量，其置换往往会引起其序列的变更。

此外，在置换过程中还存在另外一种特殊的情况，那就是不同的单元画面拥有相同的主要模件种类和相近的模件数量，模件间的组合以相同的构图呈现，但却拥有不同的绘画质量，即“同构同模异质”得置换方式。“异质”指的是两个极其相似的画面单元中可能还会有元素的表现差异或是元素量的多少。如图5，a单元中牡丹花伸展，叶子相对硕长丰盈，叶脉清晰可见，蝗虫自然伸展，体态生动。b单元中的花朵硕大，花瓣紧凑，叶子圆小且繁多，蝗虫趴在岩石，刻画随意，只具有基本的形态。两幅画面虽然有很强的相似性，但仍可从画面模件的元素中看出，a单元中的画匠对该画面有着更强的控制能力，甚至可能对于原画上出现的如上面单元中描绘的蝗虫腿上的细刺等细节，都已经有意识的删除或再创造。此处的“质”主要强调模件组成元素的形式，比如同一个模件，不同工匠因其中还存在画匠师承不同门派、对不同技法驾驭、经验能力悬殊以及个人性格等原因都会造成同一个图案表现的差异。元素的置换，亦能够使产品的单元得以丰富，使整个序列和总集的效益得以实现。

图4 同构同模异质Fig. 4 Modular systems identical in structure but different in composition

五、结 语

模件体系的构建是一个具有连续性的动态演变的过程。自元素、模件和单元，再到通过模件组合的方式与结构，根据一定规范和形式以增殖和置换的方式组织成与之匹配的新单元，进而构筑形成相关联的套系，从而实现了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由有限到无限的衍生。在整个复杂的构筑过程中，“模件体系注定会削减物品的制造者、所有者与使用者的个人自由，从而在社会上制造了难以通融的限制。 ”“而对于画面结构、比例的安排、制作的技术与造型的修正这一部分就主要由工匠自身来决定” ，工匠亦可在依据画面熟练程度、惯性技法、对材料的驾驭能力以及一定的个人偏爱，还有对未知观众的喜好做出试探性尝试。在克拉克瓷盘主体纹饰的模件体系中，模件体系也并未囤限其进行创造性的表现，而是如同雷德侯所说的将原创性和大生产相结合，产生出了一种“规模性的创造力”。

[1] 郭伟琴. 传统模件思想在景观形态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苏州:苏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2011.

[2](德)雷德侯. 万物：中国艺术中的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 张总等译.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2, 4。

[4] 许青原. 台湾布袋戏偶的模件体系之成形与发展. 台湾: 国立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研究所博士论文, 2010.

[5] 郭伟琴. 传统模件思想在景观形态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苏州:苏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2011.

[6] 吴立行. '工匠.功能.风格’——中国古代人物作品的三个例证'. 北京: 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学位论文, 2008.

The Generation of Kraak Porcelain Plates’ Motif Module System

ZHANG Yalin, LAI Yuanxi
(Jingdezhen Ceramic Institute, Jingdezhen 333403, Jiangxi, China)

This paper takes an insight into Kraak porcelain plates’ motifs and attempts to reveal the generation proces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ir module system on the basis of Ledderose’s theory of module and mass production in Chinese art in four respects: patterns of module and component, combination and visualization of modules, unit structure combination, and modes of new unit generation.

module; module system; Kraak porcelain plate; motif

TQ174.74

A

1000-2278(2016)06-0750-05

10.13957/j.cnki.tcxb.2016.06.031

2016-03-17。

2016-04-27。

国家艺术基金(20155080)。

张亚林(1959-), 女，教授。

Received date: 2016-03-17. Revised date: 2016-004-27.

Correspondent author:ZHANG Yalin(1959-), female, Professor.

E-mail:58200918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