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春初
1945年丘吉尔参加波茨坦会议时,他的贴身保镖欧文·雷曼也是德国人。
二战爆发时,一些不愿在祖国坐以待毙的德国人(还有极少数的奥地利人、意大利人、捷克人等)去国离乡来到英国。
他们大都是精英,其中大部分人是受种族迫害的犹太人,少数人是政治难民——如被希特勒仇视的共产党人和“堕落的艺术家”。他们来到英国,本是为了避难,但希特勒掀起的战火阴影仍笼罩着他们。
实际上,一开始这些人在英国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人身自由,丘吉尔政府那警惕的眼睛时刻盯着这群来自敌对国家的人。
他们先是被集体安置在英国肯特郡海岸的一个营地,大多数人在营地接受了军事训练。之后,他们被分配到英国各个地方从事工程活动,有的构筑海防工事,有的在伦敦清理德军轰炸后留下的炸弹。
1940年5月,当纳粹德国横扫欧洲,比利时、荷兰、法国相继沦陷时,英国人心里蒙上了浓厚的阴影,他们担心成为德国的下一个袭击目标。
在这种恐惧心理的支配下,英国的军情五处把这些留英的外籍人士看成了是潜在的间谍,而英国内政部和外交部也非常乐意把这群“不稳定”的德国人安置到海外,于是丘吉尔正式颁布了“圈禁令”,不少德国人都被转移到利物浦附近的几个小岛上,在高峰期有27000人被羁押于此,其中还有2542名逃离了希特勒魔爪的犹太人被“敦拿”号运兵船送到澳大利亚的荒郊野外。
那是一场臭名昭著的旅行。1940年7月10日,随着汽笛长鸣,“敦拿”号运兵船启航。在两个月的旅程中,这些德国人受到了309名英军士兵的肆意侮辱。
1941年5月,在一次英国下议院辩论中,圈禁政策被称为“我们历史上被玷污的一页”——有3名英军军官受到了审判。
此后,随着珍珠港事件的爆发,这些流放外地的德国人被英国政府重新定义为“外国友人”而加以释放,数百人加入了澳大利亚军队,但更多人还是选择回到了英国。
同样是在1940年9月,英国德文郡的小镇艾弗拉康伯突然因为多了4000名外国人而显得热闹起来,那些德国、奥地利、意大利、捷克的精英分子都汇集于此,他们有的原来是医生、律师、外科手术专家、艺术家、商人、音乐家、美术家,现在全都变成了建筑工人。
一双双养尊处优的手学会了干粗糙的活:挖渠、修厕所、搅拌混凝土、建活动板房。
两年的艰苦生活加重了这些人对纳粹的怨恨,他们恨不得直接走上战场对德军迎头痛击。
1942年,英国政府认识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潜力。一些人在通过严格政治审查后,开始进入了一些特殊的军队部门,例如突击队(简称SSRF),他们在英吉利海峡附近的多赛特进行了绝密训练。
这些突击队一般由五六个人组成,其中必定有一名德国人,因为他们能够在敌占区以流利的德语应付突发事件。他们通过各种手段偷渡到北非、挪威和诺曼底,目的有四个:一是检验敌军海岸防御的能力;二是抓捕俘虏;三是搜集情报;四是破坏敌军电台。
1942年9月12,一场代号为“蚀刻”的行动正式发动,目的是潜伏到诺曼底的奥马哈海滩,侦查并抓捕德军。
就在这场行动的三周前,盟军发动的一场小规模袭击遭到惨败,诺曼底的德军正高度戒备。
傍晚,在绰号为“小便器”的鱼雷快艇的轰鸣声中,突击队员出发了。零点30分,突击队员登上了海滩,但就在他们找寻目标的时候,德军升起了照明弹,海滩一片亮堂,突击队员的行动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
经过半小时的激战,突击队遭到灭顶之灾,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劳德·霍华德受了重伤,两名队员被活捉。
尽管这样,从1943年开始,在英国的德国人开始大批量进入英军各个兵种,在皇家炮兵、海军、装甲兵队伍中到处都有德国人的身影,其中大约有四十多人进入了皇家海军部队,这在英国历史上是破天荒的事情,因为皇家海军从来都是英国人的禁脔。
与此同时,战争改变了这里的生态,因为英国海军部发现即使是能够流利说德语的英国人,都不太能够准确翻译来自德国最高指挥部的密电,更不用说那些带有浓厚地方口语的德语电报了。于是,流落英国的德国人被派上了用场。
威廉姆·霍华德原是德国柏林人,在诺曼底登陆前夕,他在英国军舰“女战神”号轻型巡洋舰上服役。“每隔四五周,”他在日记中写道,“海军部就会送给我一个信封,外面标有‘绝密字样,里面装的是德国最新的海军密码簿。”
1944年8月6日,“女战神”号和四艘驱逐舰在法国西部海岸巡逻,突然雷达上显示这一片区域有几艘德国军舰,就在英军的火力范围内,为了确定敌人方位,威廉姆·霍华德仔细地监听来自德军的信息。
不久,无线电波里清晰地传来了德国士兵激动的对话声,霍华德通过对话找准了敌舰的准确方位。他立即把情报告诉了上级,很快,一阵密集的火炮后,德舰纷纷中弹。
二战结束后,这些参加英军的德国人的故事却并没有结束,他们在战后又开始了新的任务:抓捕纳粹战犯与重建欧洲。
1945年5月,他们开始大批进入情报部、战犯审理处,在审讯战犯、收集战争罪行和追捕纳粹战犯上发挥了关键作用。
1945年5月6日,纳粹第二号实权人物希姆莱,被新上任的德国新首脑邓尼茨元帅解除一切职务,他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决定回到他的家乡巴伐利亚。
希姆莱一行人5月10日从弗伦斯堡出发,向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东海岸的马恩进发。他们走了10天,人数越走越少,许多人都开了小差。
在希姆莱伪造的证件里,写的身份是“炮兵连军士,于1945年5月复员”。跨过易北河后,希姆莱他们混进了一大堆士兵队伍里,继续向南。
5月18日,他们到达了一个叫布雷默福德的小镇,虽然他们可以轻易地渡过奥斯特河,但他们还是决定走过那座有英国士兵把守的桥——守卫的是皇家第51高地师。
22日,希姆莱和两个随从(一个中校,一个少校)达到盟军检查点。他们的穿着有点令人怀疑,两位随从穿着很长的绿色外套,这明显是德国军人的打扮,而希姆莱则穿着蓝色的雨衣,在两位高大随从的映衬下,显得毫不起眼。
他们引起了站岗士兵的警觉,德国籍英军士兵亚瑟·伯瑞坦把他们带到别处审问,很快就发现事有蹊跷——希姆莱的身份证太新了。
在盘问一番后,希姆莱遭到逮捕。几天后,希姆莱咬碎了暗藏在牙齿间的微型剧毒药管自杀身亡。
除了希姆莱外,还有几个臭名昭著的战犯,也是德国籍英军逮捕的,这其中包括纳粹党副元首鲁道夫·赫斯以及党卫军副总指挥奥斯瓦尔德·波尔。
更重要的是,1945年丘吉尔参加波茨坦会议时,他的贴身保镖欧文·雷曼也是德国人。
二战后,这些为英国战斗的德国人全部被授予了英国国籍。就像老兵欧尼斯特·古德曼所说的那样:“我做了我们认为该做的事情,我们为人类而战,并且给历史另外一个机会。”
摘编自微信公号“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