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产妇之死：当救命撞上医生交接班

光辉

[阅读提示] 身怀六甲的孕妇突患重疾，被紧急送往医院救命，可不幸的是，她撞上了医院的交接班。早上8点，这是一个要命的时间节点，她和胎儿的生命，将面临着凶险莫测的“交接”——

2007年初，四川阆中，刘威与大学同学胡静结为夫妻。2015年5月，胡静怀孕。12月5日凌晨，胡静感觉肚子越来越痛，还伴有多次腹泻。早上6点30分，刘威和父母一起，将胡静送往当地一家三甲医院产科。根据医院监控视频显示，他们进入医院的时间是早上7时11分。加上挂号、去往产科浪费掉的时间，胡静进入产科的时间估计在7点30分左左。

首次接诊的是产科夜班医生梁云秋，简单问诊后判定胡静患的是急性肠炎。此时，距离8点钟的交班时间越来越近。梁云秋未开任何检查单，就武断地告诉刘威：胎儿完全正常。急性肠炎属消化类疾病，梁云秋让他们到消化内科去就诊。刘威用轮椅，将胡静从12楼的产科，推到6楼消化内科。

急人的是，先一步到达消化内科的刘威母亲，并没有看到一个值班医生。刘母在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来回寻找，终于在休息室找到了一名消化内科的夜班值班医生。该医生在对胡静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后，同样没有开具任何检查单，就直接建议家属使用热敷来缓解疼痛，等白班医生来了再检查。胡静的公公刘平学心急如焚，他想到了自己认识消化内科的曹主任，赶紧打电话向其求助。

曹主任赶到后，胡静称自己可能是羊水破了，用手一摸，竟摸出一掌的鲜血。曹主任一看到这个情况，就赶紧叫住正准备下班的本科室夜班医生，称病人大出血，赶快给产科打电话求援，让产科医生过来会诊！

然而，消化内科夜班医生并未亲自给产科医生打电话，而是将曹主任的命令传达给了本科的护士，让其代为通知。随后，位于6楼消化内科的护士，用办公电话通知了12楼产科的护士，请产科夜班值班医生梁云秋前往消化内科给胡静会诊。8点10分，产科护士通知了为胡静进行首次接诊的梁云秋。

接到会诊通知后，梁云秋认为8点已过，属于她的下班时间，会诊之事就与自己无关了，应该由白班医生来负责，于是她让产科护士通知白班医生去参加这个会诊。可白班医生并未接到这个救命的电话。再次接到消化内科求援电话的时候，梁云秋刚刚走出医院，她没有返回，只是打了白班接班医生的手机，称消化内科有个会诊，让他过去看一下。或许是梁云秋没有将这个会诊的重要性说清楚，也或许是接班医生刚上班，还没进入工作状态，总之，后者没有赶去救援。在随后等候产科医生到来的时间里，刘威在医生的建议下为胡静进行热敷缓解疼痛，而此时的胡静仍然出血不止。在此期间，因医院内部各部门忙于交接班，她并未得到任何真正有效的抢救手段，情况越来越严重，整个床单、棉絮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迟迟未见产科医生前来会诊，胡静的公公快急死了，他顾不上等电梯，亲自爬楼梯到12楼的产科护士站，质询会诊医生为何迟迟未到。可此时的护士，是刚上班的白班护士，对此并不知情，一脸的茫然，在被胡静的公公厉声指责后，才跑去通知。

监控视频显示，直到8点25分，产科的白班值班医生才赶到消化内科进行会诊。8点44分，胡静终于在医护人员和家人的陪同下做了彩色B超检查。彩超医生脸色骤变，告诉刘威一家人：“子宫里全是血，胎儿已经看不清楚了……”彩超检查结果令人痛心：胎儿已经死亡。根据检查结果，医生诊断为：胎盘早剥。这种情况非常凶险，与先前产科医生梁云秋诊断的“消化疾病”判若云泥！

刘威和父母十分悲愤，他们强迫自己接受孩子已经死亡的事实，眼前最重要的是要立刻挽救还在大出血的胡静的生命。8点51分，胡静和医护人员出现在返回产科的电梯里。从监控里可以看到，此时的胡静精神状态已非常糟糕。9点14分，胡静进入手术室，接受剖腹取胎手术。术后，医生告诉了刘威一个更为严重的消息：手术中，发现胡静的子宫充血，已经发黑，子宫已难保，要保大人就必须切除子宫。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刘威一家都是痛苦的煎熬。时间到了12点45分，胡静被推出手术室，转往重症监护室。下午2点，危险再次袭来。事后，刘威告诉本文记者：“ICU的主任拿了个病危通知单，告诉我，病人可能出现DIC，他们正在进行紧急抢救。”

刘威不解，妻子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怎么会有DIC呢？DIC，又称弥散性血管内凝血，顾名思义就是血管内出现了凝血，使得血液不能正常运行，并且凝血后有细小的血栓，可以导致脑、心、肝肾等脏器的缺血，使得发生全身性的功能衰竭。经过对该类疾病的了解，刘威得知：胎盘早剥如果诊断处理不及时，就极易引发严重的并发症DIC。刘威悲从中来，如果没有产科医生草率的误诊，及时发现胎盘早剥，早解决问题，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2015年12月5日下午4时，医生遗憾地向刘威宣布：胡静死亡。面对妻子及其腹中女儿双双死亡的惨剧，又回想起整个就诊过程中的遭遇，刘威和父母认为：如果产科医生梁云秋不误诊、不延误救治时间，其他科室的医生能把救命看得比下班更重要，医院的交接班制度能被严格遵守，妻子和腹中孩子就不会遭此下场，医院必须为妻子和女儿的死亡负责。

事后，产科医生梁云秋赶到医院接受处理，刘威的父亲声泪俱下地质问她：“我流了很多的眼泪，因为我看到我儿媳妇的惨状，我无能为力。病人已经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你们还推来推去，拖来拖去。 从七点多钟进院，将近十点钟才做手术，整整耽搁了3个小时啊。”刘威的母亲也声讨梁云秋：“你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常识？我是外行都晓得，小腹坠胀是宫颈的问题或者子宫问题，而你作为专业产科医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刘威和家人认为，怀胎七月的孕妇出现小腹疼痛的症状，作为一个产科医生不首先考虑胎儿或孕妇的因素，而未经详细检查就草率判定为消化类疾病，是典型的首诊医生不负责任的表现！

对此，梁云秋有自己的辩解：“我检查胎心是好的，宫缩也没有，她就是绞痛，结合昨天晚上拉肚子的病史，我考虑是急性胃肠炎，然后到消化内科去专科专治，因为我们现在也是要求专科专治，我尽到了我能够尽到的义务和当医生的责任。”

对于梁云秋所说的“专科专治”、尽到义务和责任的说法，刘威坚决否定，姑且不说她的所谓检查只是简单草率的问诊、触诊，最重要的是，事后的尸检结果也清晰显示：胡静是因胎盘早剥致急性失血性休克，继发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终因多器官衰竭死亡。她怎么能推卸掉责任？刘威通过律师取证，获知医院有《首诊负责制》和《会诊制度》等规定，但由于事发在交接班的时段内，医院的医生，尤其是首诊医生和参与会诊的医生，没有严格按此规定来做，所以才导致了妻子和腹中女儿一尸两命的严重后果。

随后，刘威调查了“首诊负责制”的相关规定。“首诊负责制”是各医疗机构的核心制度之一，明确规定“如首诊医师经检查患者后，判断确实为其他科疾患，亦应书写病历，做必要的检查和处理，尤其对于危重抢救患者，首诊医师必须及时实施抢救措施，之后提请有关科室会诊或申请转科，在与有关科室当面交接患者后方可离开，在患者未正式转科前，严格执行首诊负责制。”而产科值班医生梁云秋就是患者胡静的首诊医生。根据刑法第三百三十五条规定，医务人员由于严重不负责任，造成就诊人死亡或者严重损害就诊人身体健康的，构成医疗事故罪。

刘威决定为死去的妻女讨还公道，于2015年底委托律师对医院提出控诉。相关索赔事宜还在进行中。

编辑/李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