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浪子成君子

王石平

A那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但是没有温度，天是苍白苍白的，城市像用旧了褪了色的家具，泛着白与旧。

兰和榉树从民政局出来，工作人员问为什么离呢，答感情不和。工作人员的嘴角上扬，这样的理由听得多了。

撕下一张收据：“交钱，拍照。”

兰心里想，这也要拍照么？

然后交了款，拍照。各人拍各人的。

绿色的小本，贴上照片，咔嚓一声卡上章。

他们并肩出来，就差没拉着手了。就在刚才，一位中年女人说：“看看你俩多好，过吧。”他们一起给人家鞠了躬。是，分割财产的时候他们和和气气商量着办。兰说：“房子归男方。”榉树说：“家具归女方，书给我留下吧！”好吧好吧，他们都不是财迷的人。

就这么走到小街上。

兰已经记不得是谁开口说：“请你吃饭吧。”因为谁都有可能说。

被邀请的人没有吃。因为其实谁也不会去吃了。

他们握手告别。“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当心你的胃，骑车小心！”

然后，他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许久，终于说出一句：“保重！”

那天已经是中午了，阳光煞白煞白的，没有温度。

B当初，她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他“不羁的灵魂”。每一个浪子，都有不羁的灵魂。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你喜欢什么，是因为你缺什么；你讨厌什么，是因为你身上也有。是啊，她是从严格的家教中长大的，对自由心向往之。

他们在一所大学，只是，他很少来上课。有一次，她去医院拿药，回来的路上飘着雨，公汽的旁边是一条小溪，山水已经下来了，那条路就叫了山水沟。她看见榉树迈着大步在雨中走着，手里甩着一枝柳树枝，像迎宾少年手里摇晃的鲜花，大声唱着一首歌，趿拉着一双超大的皮鞋，很不跟脚的样子，甩出来的水花溅得满屁股都是。

公汽经过榉树的身边，溅起的雨水喷了他一脸，就这样，也挡不住他的高兴，他冲汽车笑着，冲汽车摇着手上的柳树条子。

车上的人都笑了。兰也笑了。天下还有这么快乐的人，拾了宝吗？

后来，在学校一食堂门口的布告栏里看到盖了校长大红章的通报，上面是榉树那个系期末考试作弊学生的名单，赫然有榉树的名字。

兰不由停下脚步看看，上面写着他把卷子递给别人抄的时候被监考逮住了。兰一下就释怀了。多没原则的宽恕啊。

夏天。在学校操场放露天电影，榉树和他的同学坐在土坡上冲女声吹口哨，见到漂亮的大唱《花房姑娘》。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

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我不知不觉忘了方向

我不知不觉已和花儿一样

这时我才知道 我已离不开你

唉 姑娘

周四下午是体育课，几个系混着上。兰的系打排球，飞出去的球到了榉树那个系的体操垫子上，兰跑去追，榉树抢上去一步抓住球，抛给兰。隔着一个隔离网，兰大声喊：“今天没翘课么！”榉树笑着说：“体育课多好玩啊！谁翘体育课啊！”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

我靠，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年毕业，第三年他们结了婚。

C兰是广东人，每天要冲一次澡的。她的毛巾、浴巾白得像白雪公主。

第一次去婆家吃饭，公公在厨房炒菜，婆婆和大姑姐包饺子，一只白色的大猫趴在暖气上洗脸。一下一下的，洗得十分仔细。

后来兰知道，猫是这家里最干净的。

婆婆用擀饺子皮的手帮兰摘下围巾，面粉扑落在黑色的呢子大衣上，她没让大姑姐的那双面粉手接下大衣，自己挂到了衣帽架上。

榉树先是带兰到厨房门口和爸爸打招呼，兰说伯父我来帮您吧，“不用不用，歇着吧。”说着话，榉树爸用一块锅底一样黑的抹布先擦了擦锅台，又擦了一下炒锅，接着倒油。

兰的心里一颤，退出来说伯母，我帮您包饺子吧。

榉树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兰小声说，在哪儿洗手？榉树带她去卫生间，笑盈盈地盯着兰。

这样不太好吧。兰呶呶嘴，示意他出去。

仔细洗了手，找毛巾擦，这下犯了愁。

一家四口人，总共两块毛巾，肯定不是一人一块了，一个擦脸一个擦脚吧？两块毛巾都黑黄得看不出来颜色，兰打算用鼻子分辨一下，她的脸刚凑过去胃里就一阵翻腾。

愣了一会儿，悄悄撕了段卫生纸擦了手。

婆婆先让她包了几只饺子，又让她擀了几个皮子，兰心里感叹这是试我的手艺啊，包饺子，太小儿科啦。

一桌子丰盛的菜，三鲜饺子。

他们像一家人一样边拉呱边吃。

可不就是一家人么。

D结婚的时候，兰买了一打毛巾，半打白方格的自己用，半打兰格子的榉树用。

榉树不习惯，说一家人还用分那么清么，用一个不成么？兰斩钉截铁地说：“不成。”榉树说那擦脚用一个成吧？那更不成了，兰说。她没说你有脚气啊！

榉树不乐意，脸色不太好看，嘟囔着这样一点儿也不亲。兰用嘴巴在他腮上啄了一下，也就开心了。

榉树的发小来家里喝酒。头一天兰拉出菜单，干贝、鱼肚、黄花菜、木耳头天夜里就泡发了，四个凉菜四个热菜，都不算奇，奇的是最后上的火锅子。什锦的，一层一层码着肘子肉、口蘑、黄花菜、木耳、蛋饺，汤是用干贝、肘子、鱼肚吊的。

酒具也讲究。

高脚酒杯，兰为先生们斟酒。肯定不能斟满呀，红酒呀！

发小们不论这个，嚷嚷着嫂子俺们自己来，咕咚咕咚倒满，溢出来染了桌布，一瓶酒没倒满三个杯子，兰气急败坏地瞪着榉树，有长眼色的看到了，一点点匀开，边倒边说：“真洋活儿真洋活儿。”

兰心痛着亚麻桌布，转身进了厨房。反手关了厨房门，外面嗷地响起一阵欢呼。

这么高兴，连兰都乐了。

直闹到夜里才走了。

榉树骄傲得不要不要的，为自己这么厉害的老婆。

“老婆老婆——”送走发小，躺在床上叫。

兰的心里塞满了残羹剩饭、锅碗瓢勺，收拾啊！

“就一会儿！”兰应付着开始擦桌子，把餐厅收拾停当了，兰抬头瞥了眼卧室，榉树胳膊腿都张着，鼾声大作。

可是床罩还没收下来，外衣也没脱呢，她轻轻晃榉树，他张开眼，看到她，笑了。

“起来洗澡啊！”兰拉他。“什么呀”榉树嘟囔着翻了个身，兰趁机拽下他身下的床罩，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扛着榉树到卫生间洗了他。

收拾了厨房、餐厅。卫生间瓷砖上全是溅出来的尿液，男生嘘嘘怎么能不掀开坐垫呢？她气鼓鼓地拆下套在坐垫上的绒垫，扔到洗衣机里，想想不妥，又拽出来用手洗了。然后冲了澡。

从卫生间出来，一屋子的酒气顶了她一个小跟头，臭哇！

兰打开卧室的窗户，想一想又怕冻着榉树。关上，开了门厅的窗。

闹钟已经打两下了。

兰往脸上贴了张面膜，没等十分钟便揭下来，拉了条毛毯在门厅的沙发上睡了。

E榉树早上醒来时，一屋子空气清新。

又是窗明几净的一天。

餐桌上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他不想刷牙洗脸只想喝点儿汤，但那是不行哒。

等他口气清新地坐在餐桌上，喝了那碗贴心贴肺的汤，这才看到目光清澈的兰，他说：“兰，你是斯巴达的女战士么？”

沙发上，是他的藏蓝西装，浅蓝衬衫和蓝白条纹领带。

到了班上，女同事说榉树，你结了婚快成时装模特了。

是吧！榉树有半打衬衫呢！兰从不让他穿着头一天的衬衣上班呢！那时还没有免烫衬衣，都是要一件件烫的。

榉树每天早上必须剃须，穿干净衬衣，干净袜子，他有一打白袜子一打黑袜子。后来他跟踢球的那帮哥们诉苦，袜子真有那么臭么？结了婚，榉树才知道穿西装是不能穿白袜子的。为什么呢？兰说他“毛哥”，济南话土包子。

最初一切都好。为什么好，因为觉得有点绅士的模样了。但是也不大方便，下了班和哥们去北大槐树的一条街上吃烤串，坐马扎子上，先是领带碍事，他摘了，又没带包压在腚下，再换一个摊就丢了。羊油、孜然、辣椒面滴到西装上，回去兰要骂他，丢了领带回去的路上，得现编词儿糊弄她。

兰愿意和他吃了晚饭，手拉着手去后山散步，回来听听音乐，每人手里捧一本书，她还会切一个果盘，精心摆得像花儿一样好看，让人舍不得吃了它们。兰有时会抬起头问榉树，你觉得幸福么？

榉树说幸福，最开初的时候，后来呢？后来特想念喝啤酒的哥们儿。

他们进进出出都是成双成对的。手挽着手，低声细语。榉树着中式长衫，兰便是改良版的旗袍。榉树穿运动衣，兰也是，远远看去，是两个行走的大小号运动衣架子。

榉树打小就讨厌剪头发，讨厌人家把个头拨拉来拨拉去，家里为了省钱，找便宜的小店，榉树头发特软，剃头的推子常常夹了头发，拔毛一样地疼。

到了和兰过日子，兰怎么能让他受这份罪，买了全套的理发工具，自己在家剪，全活儿，手艺也日渐纯熟。

人人都说兰快成榉树的一个小妈了，连榉树的妈妈都说这种话。这其实是件挺危险的事儿。男人，你一定要让他处在适度的欲求不满中，才会有魅力呀。心理健康的男人，对母亲般的女人是会失去欲望的呀。

但是兰不懂，等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F兰第二次回婆家就把单位发的毛巾都带回去了，婆婆嘴里呦呦地小声叫着，这么漂亮的毛巾，顺手塞五斗橱里了。

兰马上告诉榉树，妈妈把毛巾收了，榉树啥也没说径直走到橱子前打开门抽出两条毛巾交给兰，兰拿着进了卫生间，把那两条黑得看不出颜色的扔了。

一会儿楼下有人嚷嚷猫掉下来了。

婆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叫：“大白呢？大白呢？”一家人都紧张起来，榉树跑下了楼，一会儿抱回来那只大白猫，嘴上都是血。

后来兰知道，婆婆又给它铰指甲了。没有指甲的猫在晾台上窜来窜去的时候抓不住地，就容易掉下楼去，这是第五次了。

婆婆抱着她的大白去了卫生间，又是一阵鬼叫，毛巾呢？毛巾呢？

兰款款地走过去想要解释，榉树已经跑过来说：“妈，我扔了！”

“败家呀你败家呀！好好的毛巾你扔了它做什么呀！”

兰的脸扭向了一边，一拐弯进了餐厅。

婆婆没心思做饭了，一早上和好的面准备包饺子呢，馅还没弄。兰打开冰箱看看有啥可以做馅的，只有两盘剩菜。

听到冰箱门响，婆婆跟进了餐厅，招呼着大姑姐来包饺子。

大姑姐正在腌松花蛋，手都没洗就揉面了。

榉树招呼兰去吃茶，婆婆笑着骂，就知道疼媳妇，嘴上这么说，已经把兰推出了厨房。

兰和榉树爷俩喝着茶拉着闲呱，心里好奇没听着切菜剁馅的声音，想或许在冰箱里冻着吧。一会儿给婆婆端茶去，吃惊地发现：婆婆把剩下的菜包到饺子里了，好像是青豆炒牛肉粒，还有一盘子芹菜末炒鸡蛋。她止不住问妈，包这个呀？婆婆小声说，嗨，是个饺子样就行啊！一边说一边冲兰挤眼睛，因为公公喜欢吃饺子，就这么糊弄呀。兰简直要哭了。

在兰的心目中，吃饺子是件多么具有仪式感的事情啊！在她的娘家，得仔细择了菜，剁了肉馅，和好面醒着，过一会儿再揉揉面，这样醒得好，有劲儿。她和妈妈包，爸爸剥蒜，砸蒜泥儿，得挑独头紫皮的蒜，砸好的蒜泥里放镇江香醋，放一勺蜂蜜、一勺香油。煮饺子是个技术活儿，都是妈亲自上，从来没一个破的。

然后，一家人坐下来，吃白胖子一样的饺子。

真是糊弄啊！兰从厨房里出来，在心里感叹。

吃罢饭从婆婆家出来，兰问榉树，你吃今天的饺子觉得怎么样啊？榉树想了想，眯着眼说，啥馅的我都忘了。

兰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告诉榉树，妈把昨天的剩菜包了饺子给咱们吃了。

榉树没有说话。

兰又忍不住说了在自己娘家，包饺子是件多么多么美好的事儿。就这么叨叨了一路。因为心里不痛快，把毛巾脏得没了颜色也说了一遍。

要不说女人一旦叨叨起来就没个够！又把给猫铰指甲导致大白又摔下去的事说了一遍。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楼下用电炉子鼓了保险，兰不知道榉树的脸比天都黑了。她犯了儿媳的大忌，妄议婆婆。

人家互不嫌弃和和谐谐地过了半辈子，哪里轮到你个外来人说三道四呢？对于儿子，他眼里心里那么高大上的一个妈，怎么能由得媳妇儿指指点点呢？况且一旦否认了妈妈，是不是也就间接地否认了自己呢？谁他妈不是千辛万苦地把谁拉扯大的呀！

G就像榉树说的，兰其实是条女汉子。

夏天她擦地板滑了个跟头，右腿膝盖肿得馒头一样锃明瓦亮，在床上歪着看书，窗户开着，小北风吹来凉凉的，榉树在院子里蹓跶，有人问你老婆呢？他呵呵笑着说：“摔了个跟头，她把地擦得太滑了，说也不听，这下摔倒了。”

兰听了气得牙痒痒，那里榉树还没完，“兰可喜欢擦地了，不让她干就跟掉了么一样，摔着啦。”

他们住五楼，不要说接保险丝，通马桶这等芝麻大的小事，她自己能干，50斤的大米，20斤的白面，甚至是煤气罐，她一咬牙就上了肩，憋着气爬到五楼。虽然到了家也是俩眼发黑，缓上半天，才变成满眼金星。

有一回买冰箱往楼上抬，那时候还没听说搬家公司，能搞着个票买到手就高兴死了，谁会给你送家来。兰请单位的同事帮忙，往楼上抬的时候，她大叫榉树榉树，你个子矮让他们抬下面吧！榉树当然不肯听她的。第二天上班单位的同事不干了，骂兰，你倒是心疼你丈夫，什么玩意儿呀！就该得着我们扛沉的那一面，没你这样的！

后来榉树在家里啥啥也不干，兰说他懒得屁股冒烟。其实他最初也干，但是小干小错，大干大错，后来就不干不错了。

兰嫌榉树懒，其实问题出在她的身上。她有一种代母的欲望，一种渴望救赎他人的情结，她嘴巴上抱怨累呀忙呀，心里是满足的，有满满的成就感，因为这让她与众不同了。而榉树也在某种程度上配合她，满足她的心理需求。

兰若是出个差，冰箱里塞满了包子、饺子，炖的排骨，红烧的肉。不放心啊！怕把榉树给饿瘦了。

榉树要加个班，兰蒸了米饭烧了菜倒好几次车送去，总是做一大饭盒，够好几个人吃。榉树单位的人都和她熟，也会点评一下菜做得好坏。有一次他们在里屋说笑，忽然外屋传来嗲嗲的女声：“矮油，这是谁的大踏板（摩托车）呀？”

里屋顿时鸦雀无声。

“原来是榉树革革的呀！好帅耶！哪天革革带我兜兜风吧！”

那年月还没有林志玲，兰当时就雷惊了：还有这么嗲的声音唉！

坐在里屋的小刘用手指悄悄指指外屋，冲兰使眼色。让她出去瞅瞅。

兰的心里觉得特没意思，傻傻地笑着。

外面突然没了声音。

过一会儿榉树进来，脸上讪讪的。

兰收拾了饭盒回家。一路上想着那么嗲的声音，该是从什么模样的嘴里发出的呢？

榉树下了夜班回家。累得进门就想上床，让兰给撵到卫生间去了。

榉树好大不乐意地冲了个澡，这一冲，人倒精神了，开开冰箱，又是花雕又是菜地吃了起来。破天荒地要兰陪自己喝一口，兰说刷了牙了不喝了。

榉树把兰捉住，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吆喝着：“今儿一定要喝个交杯！”闹来闹去兰就烦了，猛地把榉树推开。

“这是怎么着啦姑娘？”榉树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一杯酒洒了一地。

兰抿了抿头发，啥也没说。

榉树也没了兴致。小声说了句：“至于吗？还那么委屈。”

后来他们分了手，像朋友一样了，有一次和一群旧友喝酒，兰有点儿高了，听到榉树说，兰太坚硬了！后面的一句惊了兰的心：

“没有男人喜欢坚硬的女人。凭你多么能干！”

这一句话令兰低徊不已。兰从来也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如果总在错的位置上，婚姻对他就是个牢笼了。她不懂得不动声色地暗示，而不是责备，其实，好男人都是被聪明且装傻的女人培养出来的。

兰听说榉树和新太太在一起，能干到不要不要的。新太太十指纤纤，玉葱儿一般，从不下厨房烧饭。榉树像大叔一样忙得蓬头垢面。

有一次兰在小市场见到榉树，买了一后备箱的食材，蓬乱的头发下面是炯炯的目光，俩小灯泡一样。

“哇！这么能干！”兰吓了一跳。她拎了一只大公鸡。

榉树让她上车，要捎她一段路。

那车上，简直，乱成了一个垃圾堆，没处可坐啊！榉树扒拉开副驾驶位子上的餐巾纸，吃了一半的蛋糕，招呼兰上车，兰慢慢坐上车，脚没处放呀！全是饮料罐子，低头挪的时候看到榉树黑皮鞋里面是一双蹭上了黑鞋油的白袜子。心想：品味大减呀！

她问：“过得好么？”回答：“好。”

榉树哐哐地踩着油门说：“她让我像个男人。”

一打方向盘问你还住在老地方？兰说是。榉树接着说：“她像个女人。”

兰在心里喊着停车停车！但是嘴上没说，风度她还是有的。她接上话：“噢？怎么像个女人？”

榉树乐了：“嘿嘿，你就不像女人！”见兰没说话，又追上一句：“你是条女汉子。”兰大叫一声：“我K！停车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