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婧
坐在飞驰的车里经过萨拉丁城堡,一路向哈利里市场驶去的时候,我突然失声了,是那种被突如其来的美击中后,意识按了几秒暂停键。
不早不晚,时间点刚刚好,在浓郁得要流出汁来的橙红底色里,迷雾中一座座宣礼塔露出轮廓清晰的剪影,以一种仿佛精心设计过的高低大小比例,随着车速和拐弯的角度,夕阳风景图正发生微妙的变化,随时间推移又改变着颜色的浓淡,我仿佛和车子融为一体,一头扎进这片迷之光芒中。
如同京都的三步一庙五步一社,进入开罗伊斯兰老区后,我常常陷入一种“清真寺式迷路”。按图索骥是徒劳的,潜意识将一座醒目宏伟的清真寺作为坐标,到头来却发现,转角又是一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样的颜色、同样气势磅礴、同样有古兰经余音缭绕,我对它们的了解还不足以分辨出个中细微差别。
拥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哈利里市场躲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清真寺当中,它是中东最大最古老的市场。追溯到14世纪,正是伊斯兰开罗的黄金时代,现在,它仍是阿拉伯世界的精神中心。然而埃及这块土地很奇妙,始终像一块千层蛋糕,一口咬下去,你永远不知道会尝到什么历史味道。就像哈利里,随处可见印着法老图腾的纸草画、令人仿佛走进一千零一夜神话中的铜灯铜盘店,也有blingbling的性感肚皮舞服装、穆斯林妇女的头纱和长袍、大小不一的水烟管和烟膏、五花八门的香精店和好看不中用的香水瓶,即使它们可能来自中国的义乌小商品市场。
我一向对购买这类纪念品没什么兴趣,拨开乌泱泱的人群,在米诺斯迷宫般的小巷子里七拐八弯,为的是寻找一间名叫Fishawy的咖啡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埃及作家马哈福兹常待在这里写作,他的《开罗三部曲》便是以这儿的一个埃及中产商人家庭为背景。
我点了一支苹果味的水烟、一杯加了薄荷叶和半杯糖的红茶,坐下来,想象马哈福兹书中描述的场景。他反叛传统和风俗,让被宗教束缚的人们在小说中追求自由、追随美与信念,他甚至毫不留情地说,“这里虽有美景和古迹,但它只是世界的过去,人们对它的记忆早已埋进了法老的坟墓。”
安安静静的沉思无法持续太久,眼前穿梭不停的小贩仿佛自带固定剧本和角色,有的全身上下挂满廉价首饰,有的戴满整整一条手臂的手表、脖子上挂着10条围巾,甚至有的直接披着一整张动物皮走过来,每个人都揣着自信满满的脸,卖着那些看起来永远卖不出去的东西。拒绝了数十个聒噪的小贩后,走过来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妇人,揣着小小的工具盒,她是给人画Henna的,一种在阿拉伯世界流行的神秘手绘。
“画一个henna吧!你会获得幸福。”
本以为是类似一次性文身的东西,事实上却像给蛋糕做雕花,把像泥一样的黑色颜料挤在手臂上,形成藤蔓交错的图案,皮肤上立刻隆起厚厚一层固体,凉丝丝的。妇人始终沉默不语,然后在大家的吞云吐雾中,像片黑云般飘走了,仿佛一位任性的占卜师。
走出咖啡馆,刚才还灯火通明的小巷子一片漆黑,经过“阿拉伯之春”后的种种变动,停电是家常便饭。拐过一条黑黝黝的马路,又突然亮堂起来,周围的埃及人拍手笑闹,丝毫不受这些不便的影响。夜晚打着灯光的清真寺实在太迷人,如幻境般让人忘掉身后那个世界,忘记了旅行结束后要去面对的一切麻烦。过去和现实在这里平行存在,时间是双重流动的。
怪不得有句埃及古谚语说,喝过尼罗河水的人,一定会再回来。
萨拉丁城堡
Tips
1.在哈利里市场购物时尽量不要买珠宝,很有可能是假货。本土产的香精香水或香料品质不错,纸草画也可以适当购买来作纪念,但尽可能货比三家。
2.伊斯兰开罗老城区清真寺密集,游客入内参观时必须脱鞋,女性务必准备好头巾,不能穿着太暴露,部分清真寺会给游客提供套头长袍,可以适当给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