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不开我

赵谦

詹澄云最近开了家豪华饭店。在餐饮行业不大景气的今天，逆势开饭店，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他有他的考虑。那就是周围不少饭店要么改做别的生意，要么减小了规模，主动降了星，而这个地段特别好，最适合开饭店。更重要的是几年前他开过饭店，算是富有经验。所以他劝在省城当大厨的小舅子前来加盟。小舅子见多识广，告诉他，要想成功就得剑走偏锋，不光要有美味，还得有野味，只有这样才能有客源。之前这栋楼是属于一家培训机构的，詹澄云买了下来，并投巨资进行装修。现在一切就绪，就等明天开业了。

詹澄云正在办公室里欣赏一块玉石，秘书说外面有个叫王三登的人求见。他来干什么？詹澄云心里一沉，就摆手让秘书把他赶走。可是还没等秘书转过身去，王三登已经从门缝里挤进来了。“嘻嘻，詹哥还好吧？听说你的饭店明天就要开业了，小弟说什么也得来道声喜啊。”詹澄云都没正眼瞧他一下，挖苦道：“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王三登说：“詹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在生意场上，兴你不仁，但我不能不义。这两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用得着小弟我的地方，就说一声，千万不要客气。我就在对面，电话你也知道。”他故意把“对面”两个字说得很重。

詹澄云巴不得他赶紧走人呢，马上回答说：“放心吧，就是太阳从北边出来，我也不会用你的。要是没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王三登把手往头上一举，说声告辞，转身就走了。看着王三登的背影，詹澄云心情很复杂，之前俩人合伙做过生意，但闹得很不愉快，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王三登去年买下了对面的一个厂子搞木器加工，赔了不少钱。詹澄云担心的是这小子会不会耍什么花招，让自己遭受损失。想到这里，他把秘书叫进来，嘱咐他盯紧王三登。

第二天，詹澄云的饭店门前彩旗招展，歌声阵阵，各路朋友纷纷前来道喜。但是有个问题出现了。这个问题是下面的保安发现的，保安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詹澄云，说：“老板，咱没地方停车了。”

詹澄云“哦”了一声，真是百密一疏啊，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饭店前面虽有个小型广场，但也只能停十来辆车。再往前就是马路，楼后面是居民区，都不能停车。怎么办？保安在焦急地等待他答复。外面的汽车喇叭声响成一片，马路上已经拥堵不堪。詹澄云往马路那边看，只见王三登正坐在门口的树下喝茶呢。詹澄云这才想起昨天他来找自己，原来这小子早就料到了。

没办法，只好求助于他了。于是詹澄云拿起电话打给王三登。可是王三登掏出手机来只看了一眼，根本就不接。詹澄云又打，王三登索性把手机给关了。詹澄云只好让秘书过去跟他谈。王三登连头都没抬，说：“停一辆车70块钱。”秘书做不了主，就请示詹澄云。真够狠的！詹澄云肺都要气炸了。但是此刻也无其他良策，不同意也得同意。当天一共往王三登的院子里停了50辆车，王三登没花一点力气就挣了3500块。詹澄云想：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这事，不能再让这小子宰。

但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合适的。他曾想过买个升降停车场，但是不仅投资大，而且停车、取车都不方便，谁会为了吃一顿饭，上你这里来练习停车呢。看来不伸着脖子让王三登宰还真不行。詹澄云只好放下身段，亲自请王三登过来喝酒。

酒桌上，詹澄云想叙叙旧情。可是王三登把手一摆，说：“詹哥，打住，咱们现在是谈生意，不要掺杂个人感情。我可以给你个优惠，停车费不变，但时间可以不限。”詹澄云想让他再往下降降，可是王三登说：“不光不能降，对一些特殊车辆我还要加价呢。”“什么特殊车辆？我这里又不停坦克。”詹澄云不解地问。可是王三登边喝酒边讽刺他说：“你还开饭店呢，连里面的三六五九都弄不明白。”这顿饭王三登喝了他一瓶茅台，竟然没有答应往下降一分钱。

因为饭店里的饭菜质量高，还时不时地推出一些国家明令禁止的野生动物菜谱，所以很快就打出了名气。再加上詹澄云能说会道，公关能力强，所以不少单位的领导也会时常光顾。这天，某局的张局长带着两个朋友前来吃饭，但是来了后，却没有地方停车。詹澄云对保安说：“不是还有两个空位吗？”保安回答：“人家根本不往那里停，说要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就要到别的饭店去了。”詹澄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下了楼，让司机把车往王三登的院子里开。没想到王三登伸胳膊一挡，不让进，说价格还没谈好呢。詹澄云忙问什么价格？王三登说这种车辆要按照每辆100元收。“有你这么坑人的吗？”詹澄云生气地质问。王三登说：“您老先生要是觉得贵，就别在这里停了，我还有事呢。”詹澄云气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末了也只好同意。心想反正这钱要加到局长的菜里头。从那以后，凡是官员的车，就直接按这个价停到了王三登的院子里。

可是谁知道，过了两个月，王三登又来要钱了。詹澄云急了，说：“你出去问问，全国有这样的价吗？外国总统停辆凯迪拉克也没有这么贵啊。你再要钱，我就干不下去了。”王三登说：“詹哥，你别急，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要，我有办法。我敢保证，有了我这个办法，会让你的生意比以前好很多。”这下詹澄云来兴趣了，忙问什么办法？王三登卖了个关子，故意不说。詹澄云知道这小子又想喝酒了，就让人端上几个菜，让他喝个痛快。喝得差不多了，王三登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取了几张照片让詹澄云看。只见在王三登的大院里，停着各种各样的车，车牌号看得一清二楚。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在旁边的居民楼上拍的。詹澄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问：“这是谁拍的？”

王三登说：“你别害怕，这是我拍的。不过我不是要挟你，我是让你看看这有多危险，要是被心怀叵测的人拍到，往有关部门那里一举报，这些当官的就要遭殃，他们遭殃了，你的饭店生意还能好吗？”这话不假，要想饭店的生意好，离不开这些公款吃喝的财神爷。

詹澄云忙问该怎么办？王三登说：“这样吧，你给我3万块钱，我建些个棚子，把车停在里面捂个严严实实，保证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詹澄云无可奈何，只有掏钱的分儿了。很快王三登就盖好了棚子，此后凡是公车，就享受进棚子的待遇，而搭棚子总共才花了一万块钱，剩下的都装进他的腰包里了。

转眼到了年底。詹澄云主动打电话给王三登，说是要请他喝酒。王三登自己抱着两瓶酒来了。詹澄云说：“兄弟，到我这里来喝酒，还用你拿酒，这不是埋汰我吗？”王三登说：“这虽然不是什么好酒，但是咱哥俩一定能喝出一种独特的味道。”詹澄云一瞅，是那种十来块钱一瓶的酒。这是当初两个人做生意时常喝的一种酒。詹澄云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拿起瓶子倒了两大杯，俩人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詹澄云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钱说：“兄弟，我算服你了，每走一步，都让我往里搭钱。这大半年，你在我这里挣得也够多了。这是当初你那10万块钱。我从对方那里要回来了，今天还给你。”

原来之前两个人做生意时，詹澄云拿着王三登的10万块钱不给，却谎称被别人骗走了。王三登不信，但是又拿不出证据，只好自认倒霉。现在詹澄云说从对方那里要回来了，明知他是在说谎，王三登也不好戳穿他，算给他面子。

俩人喝了不少酒，后来詹澄云委婉地提出来想买下那个院子。没想到王三登马上拒绝了，说：“詹哥，这可不成，以前咱俩合伙做生意，我没有挣到什么钱，这回老天把咱俩又绑到了一块，正应了那句老话，有肉大家一起吃，有钱大家一起赚。咱们得想个办法，明年让你的饭店生意更红火，来吃饭的领导更多。”詹澄云忙点头说有道理。

王三登说：“现在的问题是，虽然领导的车开进院子里就比较安全了，但是在往院子里进的时候，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大街上的拍客和民间反腐人士比较多，要是被拍到了车屁股，照样有麻烦。所以咱们要想个办法让他们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詹澄云问他有什么好点子，他现在已经很信服王三登了。王三登说：“咱们今天只喝酒，容我这几天再想想。”

年后，饭店开业，王三登打电话让詹澄云下来看。詹澄云忙跑到马路对面，只见王三登在厂子门前挂上了两块大牌子，左边的一块上面写着：扶贫协调领导小组；右边的一块上面写着：流浪人员扶助基金会。

从那之后，再有公车来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可以毫无顾忌地往里开，酒店的生意真的更好了。詹澄云高兴地抱着王三登说：“兄弟，以后咱俩还真的分不开了。”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今古传奇·故事版》2015年10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