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翻身

2016-03-21 09:37羊白
北方文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兔崽子薛某花销

羊白

儿子是北大的高才生。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他的几个好友无不出类拔萃。一个是在美国哈佛大学学生物的王某,一个是在牛津读建筑的张某,还有一个是在中国传媒大学学播音主持的薛某。他们是高中“火箭班”的同学,现天各一方,却网络蜜密,情投意合,是无话不说的“四人帮”。时不时,儿子会把他优秀同学的优秀事迹透露给我,比如,王某的某篇论文在校报上发表了,张某拍摄的一个系列图片上了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还有,薛某怎么去中央台实习了,见到了朱军董卿等等,听得我眼花缭乱,心里舒坦。虚荣心自然也就上来了,心想有如此精英的朋友,儿子能不优秀吗?想来不优秀也难哦!

心里藏着美,忍不住就要分享。因此上,我们几个家长在网络上也有来往,闲暇时聊聊天,谈谈孩子们的事情。所谈最多的当然是孩子们的学业,发展,以及未来的事业。

一番辽阔的跑马之后,有时也会自嘲,转而谈到生活、家庭、亲情、疾病、人生等等更为漫漶的问题。这样聊着聊着,我们的优越感就低了下来,有时竟低到几个八度,让人不免要叹息,而且心里有了焦虑,议论着这帮优秀的兔崽子将来会不会比他们的老子活得更幸福?

首先我们自嘲养了一代不会干活儿的少爷。这四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精英宝贝,几乎个个在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务不会,脾气不小,家里没粮了都不带急的,油瓶子倒了也不带扶的。花钱大手大脚,从来没有心疼的感觉,该花的、不该花的,向来意识不清,好像他老子是开银行的。你一说他,他比谁都狂,意思他是绩优股,不过是暂时融资而已,你拥有他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可有一个话题,我们的养老问题。鬼都看得出,甭管这帮孩子将来有没有成就,是绝对不会伺候人的。即便他们将来也做了父母,养儿悟出了父母恩,想伺候老人,可也得和时间空间商量呀!谁知道他们将来会漂在何方?靠他们养老,是天方夜谭。他们不让老人操心就烧高香偷笑了。

王某的父亲说,他儿子去年就曾开诚布公地对他放话说,你们老了自己想办法,趁早打算,别到时候对我失望。说得他心里虚慌,有一天竟偷偷去了几家养老院,实地考察了一番。王某在美国属于自费留学,学费一年需三十多万,更别说其它花销。张某学建筑,又同时爱好摄影,经常在欧洲各国穿梭,考察古旧建筑,光一年的油费就在三万元以上,至于他买的那一套摄影器材,五万多元,据说还只是中等水平。学播音主持的薛某在国内,花费相对少些,然而,这家伙理想不小,还想染指影视,各种乱七八糟的花销下来,一年也在八万上下,已大大超过一个工薪阶层一年的收入。这帮兔崽子,固然扬眉吐气,可如果不是家里有底子,他们能精英到国外去吗?

春节时,几个精英先后回到了国内,恰逢儿子过生日,“四人帮”便决定聚一聚,不在酒店,提出要在家里。我这个家奴便欣然领命,提前三天做准备,拿出十八般武艺,给他们做了八菜四烤,又买来一个欧式的生日蛋糕,然后我就回避了。

几小时之后,儿子给我打电话,说你可以回来了,俺们去酒吧飙歌了。

回到家里一看,餐桌上一片狼藉:喝过留下一半的啤酒,饮料,瓜子壳,一堆乱七八糟未啃干净的骨头,虾头,烟灰缸里几块扯下来的油黄的鸡皮,一个小盘子里竟放着几个袖珍的小球,我观察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鹌鹑蛋黄,想必是哪个家伙有着不吃蛋黄的癖好吧。这么小的东西剥出来多不容易!竟然也不嫌麻烦地要剔除掉。

再看看碗里,四碗米饭有两碗里面都残留着那么不雅的几勺。至于蛋糕,几乎就没有动,但奶油是油漆般满桌皆是,想必是闹着玩呢。

我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我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抽闷烟。

我承认,在我的精英儿子过生日的这一天,我是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一丝失落。但到底失落在哪里?我也说不清。

我知道,时代不同了,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活法。并且我也确信,这帮家伙在各个方面的确很优秀,也知书达礼,只不过不拘小节罢了。可我还是失落。

然后我就失眠了。

躺在床上,随手翻阅一本杂志。很偶然地,贾樟柯导演的一篇文章:《忧愁上身》,跳入了我的眼睛。我甚至都没看内容,就喜欢上了,脑子里冒出了一股青烟——多好呀,多好的标题!

然后我就有点明白了,那是忧愁在翻身。

责任编辑 付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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