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和晏
他被认为是处于传统工艺与工业科技、享乐主义与纯粹主义之间的人,凭借经典材料、色彩拼贴和不落俗套的形式,赋予德国设计一种新的面貌。
今年34岁的塞巴斯蒂安·赫克纳(Sebastian Herkner)被誉为德国设计的新面孔,他的迅速崛起的过程似乎无法仅仅用幸运来形容。大概五六年前,他还是一位离开学院不久、寂寂无名的年轻设计师,每年参加科隆国际家具展的设计人才大赛,或者站在米兰家居展为年轻设计师设立的卫星馆里,试图获得人们对他的作品的兴趣。
突破性的改变发生于2011年的米兰家居展卫星馆,他在那里展示了自己的实验项目Bask,一种用西班牙的纸绳编织的篮子。意大利Moroso家居公司的创意总监帕特丽夏·莫罗索(Patrizia Moroso)从他面前经过,一眼看中了那些纸篮子。展会之后,帕特丽夏·莫罗索让他考虑一个以纸绳为材料的系列。第二年,Moroso推出赫克纳设计的“篮子”产品和“外套”扶手椅。
他开始迅速赢得了国际名声,Moroso之后与Fontana Arte、Gubi、Classicon、Rosenthal等众多国际知名家居品牌合作,实现家具、灯具、餐具、面料等范围广泛的产品。到2014年那一年,至少有35种出自赫克纳的新产品在生产与销售。
为Dedon设计的室外家具系列
对于德国设计,大多数人会即刻联想到包豪斯和迪特·拉姆斯(Dieter Rams)的系统化设计方法,在心理学、符号学、社会学等广泛背景下,进行系统的协同工作和严格的知识探究。出于纯粹功能考虑的干净外形、秩序的和谐以及高质量的制造,这是德国设计“好形式”的典型表现。
然而,赫克纳并不在这一传统之中,他认为“一件产品需要存在感和一定的个性”。他的设计是当代的、感性的,有时甚至是幽默的,更加强调色彩、材料与感官的重要性,他的出色才能在于似乎毫不费力地跨越高与低、工业化与手工艺、全球与本土等二元关系。他被认为是处于传统工艺与工业科技、享乐主义与纯粹主义之间的人,凭借经典材料、色彩拼贴和不落俗套的形式,赋予德国设计一种新的面貌,软化了技术主导的德国产品形象以及德国审美中缺乏的清新与纯净。
虽然“美”在设计理论中经常被视为一个愚蠢的单词,但赫克纳的作品往往是美丽的,以色彩和工艺传递自己的美与故事。例如,2012年为ClassiCon设计的“钟形桌”,玻璃底座具有雕塑般的优美轮廓,承托起黄铜边框的桌面。玻璃流淌着多彩的色调,对比缎子一般光亮的黄铜,如同某个被凝固的美丽瞬间。
在德国,许多手工艺传统依然存在着。每个“钟形桌”都是手工吹制的玻璃制作的,延续木制模具的方法,这意味着玻璃中的小气泡或隆起不是缺陷,而是手工与独特性的标记。为Pulpo设计的Oda灯也一样,大型的口吹灯罩像一个脆弱的气球,停留在简约的金属支架上,他想以此探究吹制的玻璃球究竟可以达到多大的直径。当然,设计远非把工艺推到极限,Oda灯中还有玻璃、底座和灯光之间巧妙的相互作用。
赫克纳喜欢与标准和潮流背道而驰,他的产品经常是以这种策略发展而来的。“钟形桌”把常见的玻璃台面与金属支架的使用方法颠倒过来,重量轻、易碎的玻璃作为底座,金属台面似乎漂浮在它上面。
还有为Moroso设计的“管子椅”,近些年,大部分椅子的金属外框具有越来越纤细的倾向,如康斯坦丁·葛契奇为Magsi设计的“交通椅”,来获得一种近似无形的结构。但赫克纳采用了截然不同的对立方法,圆滚滚的“管子椅”采用直径8厘米的金属管,既充当结构支撑元素,又赋予椅子卡通化的个性形象,以自身的不同吸引他人的目光。
“如今的社会一切都变得同质化、缺失个性,几乎每个人都有一部智能手机,每个人都试图通过图像表现自己的不同,但最终他们是一样的。”赫克纳解释他的缘由,“人们同样试图通过制作精良的皮包或者手工制作的家具,使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从今年的科隆国际家具展可以清楚地看到,很多厂商又转向使用木头、玻璃和陶瓷等材料,透明塑料椅的时代似乎已经过去。”
赫克纳毕业于奥芬巴赫艺术与设计学院,2009年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在设计学院学习期间,他在伦敦时装品牌Stella McCartney实习过一年,在那里学会了耐心细致地处理纺织品及色彩。这段经历决定了他一开始就专注于材料和色彩,由材料决定之后的生产和工艺。
可以说每种材料都有其典型的色彩属性,有时候,客户会要求赫克纳完成一个特定的色彩与材料的组合。因为他了解如何强调材料的价值与特色,对陶瓷、玻璃、黄铜等真材实料处理之后,直观地与手工艺和生产技术结合起来,他需要这种真实性。他说:“产品如同他们的使用者一样,随着时间推移发生变化,成为人们陪伴一生的伴侣。”
成名之后的赫克纳仍然把他的工作室设在法兰克福的卫星小城奥芬巴赫,而不是搬到柏林等大城市,偶尔回到他的母校任教。他的紧凑小工作室最多只有4人在工作,搁架上堆满在世界各地旅行中收集的材料、工艺品及有趣的产品,比如在保加利亚索菲亚买的饼干模具、杭州的扫帚、纽约的剪刀等,可能出于他喜欢的设计,有时候是一个细节,或者两种材料连接的新颖解决方案。
赫克纳2012年为ClassiCon设计的“钟形桌”
今年初的科隆国际家居展上,赫克纳被邀请设计“Das Haus”,一个可以自由展现未来生活愿景的空间,属于设计师对室内设计多种可能性的个人诠释。赫克纳再次回避了日耳曼建筑常见的硬线条,为总面积大约200平方米的模拟住宅设计了一个圆形的自然结构。屋顶中央具有相机光圈一般的洞孔,对应着房子里的圆形内庭院,这里是整个空间的交汇点,代表洋葱状结构的核心。
这个圆形的开放结构没有坚实的墙壁,墙壁元素被PVC薄膜帘布、纺织品等软质材料替代。多层透明或半透明的帘幕可以移动,以一个轨道系统重叠起来,构成蒙古包一般的柔软建筑,赫克纳甚至还设想了一种可以随着阳光移动的窗帘。
圆周形的走道形成房子的外圈,进入之后,人们可以选择前往大型开放式厨房和用餐区,或者走向起居部分的客厅。在这里,色彩、光线和柔软的织物提供感性的体验,摆放着绿植和休闲椅的内庭院与生活中“减速”与静居的愿望有关,卧室和浴室部分作为私密的、半透明的空间立方体,摆脱了圆形主题。
这所模拟住宅中,赫克纳选择的家具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设计,如Moroso的椅子、Pulpo的灯具、Dedon的室外系列等,也有一部分出自他喜欢的其他设计师。这些白色、绿色或自然色调的家具随意地摆在房间里,体现舒适、自由的生活理念,没有什么夸张的、高度风格化的东西。
自从2012年以来,这已经是第五个Das Haus的设计版本了,相比之下,赫克纳呈现的生活阐释比以往的房子更远离规范。从实际意义看来圆形居所相当不实用,绝大部分家具都是直角的,会有太多空间没有得到有效利用。
“一个全然圆形的房子当然是高度概念化的,重要的是它向所有人开放,没有边界,没有障碍,没有哪个角落会碰撞,即使轮椅使用者也可以毫无困难地走动。”赫克纳解释说,“这里的重点不是空间效率,而是抽象意义上人们自由生活的一种可能性,以更加开放的态度对应现实社会的变化。”
Bask for Moroso 2012年
“在一次西班牙的旅行中,我拜访了一家用纸生产绳索的公司,这是‘篮子系列的起点。我和巴伐利亚州的一家篮子制造商以及西班牙的公司一起,开发出用于三维物体的特殊纸绳。金属网格支撑着纸绳的进出编织,构成碗和篮子的造型,把它们倒过来就可以用作小边桌。”
Falda for Rosenthal 2014年
“Rosenthal是德国著名的瓷器公司,他们的工厂是由格罗皮乌斯设计的白色建筑,粉红色的火烈鸟在工厂里自由地游荡。Falda是一件成型的花瓶,金色钛涂层的波纹项圈具有装饰艺术的风格,精确的褶皱是靠数字技术完成的,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围绕和点缀着插花。Falda花瓶总共需要14道工序,如果你了解瓷器成型的难度,这件东西相当不平凡。”
Collar Lamp for Gubi 2015年
“项圈吊灯是我为Gubi设计的第一款产品,手工吹制的玻璃和充当反射板的铝质项圈,给予它一个容易辨识的标志。混合不同色彩和尺寸的多个吊灯,可以搭配出个性化的、好玩的安装。”
Container for Pulpo 2013年
“2012年,我参加了法国梅桑塔举办的实验玻璃工作坊‘明天的玻璃项目,玻璃工匠和设计师在那里共同学习新的生产技术,交流当代玻璃的审美与局限。基于使用现有的模具,我尝试集中于简单容器的色彩与透明度。Pulpo是一家年轻的德国公司,2013年他们把我的‘明天的玻璃成果变成了一个新系列。手工吹制的双层有色玻璃内部镀银,就像传统的玻璃圣诞装饰品。”
Oda for Pulpo 2014年
“奥达灯体积很大,它是光的储存器,我想制作一个充满光线的气球。它的形状是受记录工业建筑的德国摄影师夫妇贝恩德和希拉·贝歇尔的启发,他们拍摄的水塔照片,呈现顶部的大体积和细腿之间的关系。因此,口吹染色玻璃球在简单优雅的金属结构上获得了平衡。”
Banjooli for Moroso 2014年
“MAfrique系列的名字是Moroso的M和非洲的混合体,在塞内加尔达喀尔,仍然有工匠使用渔网丝的传统编织技术,渔网编织椅都是由他们在当地手工制作,全部采用现成的颜色,因为你无法想象一个渔夫会指定用粉色、紫色或橙色的渔网。椅子扶手的形状来自塞内加尔的雄鸵鸟,鸵鸟交配起舞时抬起翅膀,形成一个很高的弧形。我希望它像是一件羽毛礼服,但它也有点像波纹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