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笙
黄小建:以我手,传我心
●韩 笙
非遗项目杭州雕版传承人黄小建Huang Xiaojian, designated master of block printing of Hangzhou
丰子恺曾为鲁迅的小说集《呐喊》作过插图。近有一个版本采纳了丰子恺的漫画,以中国最具文化传统意蕴的雕版水印来印制附赠的藏书票,画面有意选用《孔乙己》中的著名情节:“多乎哉?不多也。”
雕版水印是纯手工技艺,如今已经濒危。这枚藏书票的作者是这门技艺唯一的国家级传承人黄小建。他几十年如一日,沉浸在刻刀、木板、水印宣纸里。
不久前的一个午后,笔者探访了黄小建与雕版水印的那些事儿。
黄小建的寓所在一幢老洋房里,位于杭州西湖边宝石山脚。
黄小建住在二楼最里面。正南的屋子为套间。里间八角楼摆着老式家具。外间是工作室,有点凌乱。书柜里放满书和画谱画册,一张木质的大工作台上摆放着毫笔、砚台、雕版的半成品以及各种刻版用的工具,四面桌椅和沙发上则堆满了刻好的板子和印刷后的样品。
当笔者登门拜访时,黄小建正坐在阳台上的小木桌边,拿着刻刀。“我喜欢在阳台刻板,因为光线充足。”他笑着起身相迎,补充道:“这几天的冬日特别暖和。”
“为什么会想到从事这个行业?”在黄小建的工作室坐定,我抛出的第一个问题,无非是想问问他从业的缘起。
黄小建从事这个行当,也算有家族渊源。他的父亲是一位水印木刻的艺人。1978年,黄小建到浙江美术学院水印厂工作,师从以篆刻名于世的张耕源,系统性地学习传统雕版、水印技术。
“雕版印刷术在古代盛极一时,但是在活字印刷、珂罗版印刷风行以后,尤其是在数字印刷及数码技术突飞猛进的今天,还能坐下来勾描、刻板的人已寥寥无几。”在黄小建三年后学到刚有点感觉的时候,专业却被撤掉了,一起学习的人都转了行,他却有些不舍。通过业余时间,他间接刻些小东西,慢慢地居然保留下这项濒临失传的技艺。
黄小建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刻,就是近四十年。
环顾黄小建的工作室,最显眼的是一块2011年5月由国务院和文化部颁发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雕版印刷技艺(杭州雕版印刷技艺)”传承人的银灰色牌子。这块牌子分量不轻。
“本来这只是爱好,为什么后来变成主业,还刻出了名,这里面又有怎样的契机?”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一本笺谱,里面说到拱花技术,于是立刻就被吸引住,想学习学习。”黄小建说,拱花技术是通过木板上的纹理,在宣纸上印出凸凸凹凹的花纹,印完后的图案具有极强的立体感,黄小建把它称作有画龙点睛的作用。拱花技术是一项明代的技术,代表着雕版印刷发展的最高水平,在《十竹斋笺谱》中有过图例,但只剩下简单的文字记载,没有具体的技法流传,因此这项技术慢慢失传了,清代以后几乎没人会。这对于立志要掌握这门技术的黄小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雕版Huang Xiaojian at work
“当时只知道‘饾版水印’‘拱花印刷’名词,没有文献介绍,但我觉得放弃太可惜了,既然自己已经爱好木刻专业,那就想把最高境界的东西搞出来。”黄小建不懈努力,花了四五年的工夫,终于把这门技术给掌握了。后来,黄小建完成了雕版影刻宋本《唐女郎鱼玄机诗》,并水印成功。2006年,杭州雕版印刷术被列入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黄小建凭借精湛的手艺获评这一项目的传承人。杭州雕版印刷术曾参加过爱沙尼亚IMPACT 5以及国立图书馆展览。
采访将结束时,在笔者的请求下,黄小建现场重现了“饾版拱花”技艺:他首先在木版上勾勒出线条,之后顺木纹走势铲除留白部分的木头,使图案凸显而出,最后盖一层印画好的宣纸于雕版上,再铺一层棉布,取一大滚珠置于棉布上,单手施压使其来回滚动。如此一来,待宣纸上浮出形状,拱花便成型了。
除了古籍及藏书票,黄小建家里还有许多好玩的小东西,比如用雕版水印做成的录取通知书,这是一家书院为国学五经班特地委托他定制的,目的是让学员提前感受国学的味道。此外还有不少别人登门来求、独家定制的什件,像祝寿董桥的雕版水印之品,像连战定制的个人信笺,上面印有“永平用笺”四个字,看上去高端大气。
虽然“生意”很多,但这门优美的技艺,依然面临青黄不接的困境。“要掌握这项技术,至少需要6年时间,美术、书法、雕刻等各种技艺都要精通。但如今的年轻人希望赚钱快,去学设计的多。”黄小建说。
黄小建已经年过六旬,所幸目前有五六个学徒跟着他学这门古老的技艺,其中包括一对博士夫妇和黄小建毕业于中国美院的儿子。他觉得十分欣慰,倾心相授。他很艺术、也很哲理地说:“以我手,传我心。”
“以我手,传我心。”说得太好了!闲暇时,黄小建喜欢到各个社区把雕版印刷知识介绍给孩子们,并且经常现场表演水印技艺,这几乎成了他最主要的工作。黄小建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让更多的人来了解雕版印刷和水印技艺。“去年,杭州大学生成长指导中心暑期社会实践队伍也来我家,我向他们展示了雕版水印技艺,希望更多的人对之有一个了解。”
话虽简单,但黄小建热爱并钻研祖国传统文化技艺、真心让它传承下去的信念,已经深深刻进了笔者的心里。
告别时,笔者向黄小建这位非遗传承人建议,把“以我手,传我心”六字雕版水印,留存后世,以作非遗保护事业的永续警策。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