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怡(川北医学院 外国语言文化系,四川 南充 637000)
生态批评视野下荒野与文明的对立性根源分析
陈靖怡
(川北医学院外国语言文化系,四川南充637000)
作为一种文学、文化批评方法,生态批评的使命主要是揭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从而找到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生态危机的现实迫使人们关注荒野的价值,它成为西方文化领域和生态批评领域的重要核心概念。然而自人类产生以来,荒野与文明的关系就主要表现为对立性。对立性的根源是经济、思想和文化中反生态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本文从生态批评视角探讨荒野与文明对立的根源。
生态批评荒野文明对立性根源分析
生态批评是一种文学、文化批评方法。它是全球性生态危机背景下的产物,其使命“是探究人类的思想、文化、科技、生产和生活方式、社会发展模式如何影响、甚至决定了人类对自然的恶劣态度和竭泽而渔的行为,如何导致了生态危机”[1]11。生态批评重视从根源上思考生态危机形成的原因,并且努力探寻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现代人类在反思我们到底从哪儿开始走错路时,在想尽力留住维持人类生存的那一点绿色时,“荒野”这个概念给人类注入了生命活力,并成为西方文化领域和生态批评批评领域的重要核心概念。荒野具有维持人类生存和可持续发展的物质和精神价值,给陷入生态危机困境中的人类带来绿色的希望,但荒野范围的逐渐缩小和真正的荒野几乎已不存在的事实让人类陷入揪心的困扰中。人类文明的发展需要荒野的存在,但人类文明的发展史是荒野逐渐缩小的历史。因此,长期以来,荒野与文明的关系都表现为“对立”状态,甚至认为人类文明的最终实现是建立在荒野被彻底消灭和地球被彻底人工化基础上的。然而,面对生态危机的威胁,人类不得不重新认识荒野与文明的关系,挖掘荒野与文明对立的根源有利于正确认识文明与荒野的关系,实现荒野与文明的共存。本文从生态批评视角挖掘荒野与文明对立的根源,认为荒野与文明的对立的现状是经济、思想和文化中反生态观念共同作用的结果。
“荒野(wildness)一词,狭义上是指荒野地;广义上是指生态规律起主导作用,没有人,或虽有人到过、干预过,但没有制约或影响自然规律起主导作用的非人工的陆地自然环境,如原始森林、湿地、草原和野生动物及其生存的迹地等”[2]65。在人类未出现之前,自然就等于荒野,自然就是全部的荒野状态。自人类出现后,自然被分化为两种状态:人工自然和非人工的自然。至今,人类对荒野的认识经历了三个阶段:荒野时期—荒野之魅时期—荒野祛魅时期。同样人类社会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蒙昧—野蛮—文明。文明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有了剩余产品之后才出现的,它也包含三种形态: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在原始文明时期,在原始文明时期,人工自然和非人工自然,对人类来都是神秘莫测的,人类只得服从自然,并对自然充满敬畏。正如马克思所说:“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它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它的关系一样,人们就像牲畜一样服从它的权力,因而,这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纯粹动物式的意识(自然宗教)。”[3]35到了农业文明时代,人类的主体意识逐渐增强,开始了对自然的科学化认识,但人与自然协调统一仍是这一时期的主流思想。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介入,物产越来越丰富,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开启了文明史的新纪元——现代工业文明时代,从此也开启了荒野遭到大规模破坏的时代。事实上,对荒野的破坏不是从现代才开始的,它是同文明一道存在的。只是在漫长的农业文明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人类活动规模小,人类对荒野的破坏速度慢,范围限于局部,强度在自然可承受范围内。然而至从人类进入工业文明时代以来,人类活动在广度、深度与力度方面都突飞猛进。人类的足迹遍布于自然界,自然中丰富的物质宝藏被人类开发利用。工业文明以来自然被大规模地开发利用,带来两种后果:一是人类的生存状况和生活质量相比以前得到很好的改善;二是自然遭到普遍化的破坏,甚至于危及人类的生存和可持续发展。因此从文明的发展史看,文明的发展就是荒野逐渐被祛魅的过程,也是荒野的空间范围逐渐缩小的过程,文明的实现是以缩小荒野的范围为前提的,事实上,从一开始荒野与文明的关系就表现为对立性,而且这种状态在工业文明时代表现得尤为突出。迄今为止,工业文明的发展都是以损害生态环境和生态系统的平衡作为代价的。现代工业文明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科技发展突飞猛进,人们利用科学技术的发展构造了人工自然和技术圈。而人工自然和技术圈的兴起,将严重干扰和影响生态系统原有的运行进程与状态。这样,人对自然作用的过程,就是通过科学技术手段干预自然环境与生态系统的过程,然而无节制的过度干预严重破坏了自然生态环境,已经远远超过了自然环境和生态系统的自净能力和自我恢复能力。因此,工业文明本身就具有反生态性,它不仅是使人工自然的环境越来越糟糕,而且不断开发荒野,通过缩小荒野的范围扩大人工自然范围,荒野的巨大资源价值沦为工业文明的产物。人类为了生存不得不从自然界中索取大量资源,然后通过工业加工把其转换为人所需要的产品。在这一过程中如果仅仅是满足人的基本需求本不至于对荒野造成重大破坏,然而工业生产的一个重大特征就是大规模生产,对自然资源的索取量已经超过自然资源的承载限度,且存在生产过剩现象,极大浪费了资源,尤其是荒野中的一些不可再生,或者生长周期非常长的资源。从一定意义上说现代工业文明是靠消耗资源充填起来的。另外在工业生产和产品的使用过程中也存在严重的反生态因素。因为在工业生产中和产品的使用中都会产生大量的工业废弃物和生活废弃物,而这些废弃物通常就直接被排放到环境中,对自然生态系统造成严重影响。如,使用煤、石油和天然气等矿物燃料排放出大量有害有毒气体,大部分未做净化处理,直接排入空气和水域中,对空气、水等生态环境造成严重负面影响。工业文明的反生态性也体现在工业文化观念方面。工业文化观念是工业时代体现出的价值理念和道德伦理体系。西方工业文化观念尤其强调理性,而建立在科学技术相当发达基础上的现代理性,把人的认识能力提高到至高的地位,从而强化了认识主体与自然物的分离性,把自己与周围环境隔绝起来。宇宙被看做是由单个物体组成的机械系统,是可任意分解与宰割的对象。这种从线性思维模式看待世界的方式,割裂了事物和过程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有机、复杂和活生生的人类生存环境被一种死寂的、无机的、简单化的环境所替代。过分强调分析思维的现代工业文明必然导致一种极端的反生态态度[4]87-89。
荒野与文明对立的深层次思想根源源于人类思想中有一种以人为中心,并且妄想征服和控制自然的欲望,这种欲望首先可以追溯到基督教传统。基督教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于古代世界泛灵论对自然是一种崇拜和敬畏的态度,它是与自然分离的并且强调对自然的统治。这主要可以从圣经《创世纪》中上帝造人时对人类所说的言语中得到证明,上帝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按照《圣经》的说法,上帝在造人之初就宣布了上帝对宇宙的统治及人对地球上所有创造物的统治权,允许了人类自由处置他所创造的万物,允许了人类按其愿望利用他们。人就是地球的主人,可以随意控制世界万物,这是有牢固的基督教根基的。随着现代生态环境的日益恶化,《圣经》中的统治思想遭到攻击,它被认为是导致现代生态危机的宗教思想根源。在《我们的生态危机的历史根源》一书中,美国历史学家林恩.怀特认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缘于这种人类中心主义。而在《展望二十一世纪》中,历史学家汤因比和世界文化名人池田大作也认为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归根到底有两条,其中一条就是“认为人类是最接近神的存在的,所以理所当然地要征服其他生物和自然,使其为人类服务”[5]32。著名生态神学家莫尔特曼认为:“欧洲和美国西方教会的基督教所坚持的创造信仰,对今日世界危机不是毫无责任的。”还有文艺复兴以来对人的理性的高度赞扬,这才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最重要的思想根源。“文艺复兴是现代控制自然观念形成的重要契机。文艺复兴高扬人性,反对神性,一方面,倡导人的幸福感,把人对世俗的追求强化到唯一合理的价值目标,导致了对自然的任意盘剥和庸俗的享乐主义。另一方面,理性冲破神学的藩篱,主体凸显,是人的思想的一次大解放”[6]52。文艺复兴不仅冲破了神学对人类思想的禁锢,解放了人性,把人的地位提高到万物中心的地位,而且为征服和统治自然提供了合法依据。人的理性同时得到高度赞扬,强化了人类对自然的控制欲望,自然在科学理性面前被祛魅,成为被征服的对象。像培根提出的“驾驭自然,做自然的主人”,“人的知识和人的力量合二为一”等论断使控制自然从观念层面走向实践层面。控制自然的观念运用到实践对自然的影响程度有多大是无法估量的,培根也认为从表面上看基督教和科学技术是完全对立的,实际上在深层次上他们是一致的,它们都力图对自然进行解释和统治。
文明与荒野的对立除了有经济和思想方面的根源外,文化上对荒野“恶”的宣扬也强化了人类对荒野的征服意识。这主要可以从代表西方文明基础的《圣经》中寻找宣扬荒野否定思想的证据。在《旧约》首篇《创世纪》中阐述道,人类始祖亚当被神造出来后是生活在伊甸园内的。伊甸园里树木众多,并且果实丰富,既赏心悦目,又可以用作食物,除了善恶树上的果子不能采摘以外,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可以随意享用。而且神见亚当独居不好,又给他造了一个配偶,从此夫妻二人在伊甸园快乐惬意地生活着。然而有一日因受蛇的引诱偷吃了善恶树上的果子而遭到神的诅咒,夫妻二人被逐出伊甸园,进入长满荆棘和蒺藜的荒野。那里不仅环境恶劣,而且必须劳苦耕作才能获得食物。在《圣经》中,荒野与伊甸园是相对而存在的,荒野被描述为一个荒凉、残酷、粗暴和危险的地方,人类的生存在那里受到严重威胁。因此培根认为,人类后来反过来对自然的统治只是为了弥补曾被逐出伊甸园所受到的伤害。其次对荒野“恶”的宣扬在一些经典文学作品中也得到大势宣扬,经典作品对人类思想的影响具有广泛性和持久性。尤其在美国经典作家文学作品中,这种思想随处可见。如纳撒尼尔·霍桑总喜欢把森林描写成一个昏暗、邪恶的地方,是魔鬼和巫师常出没的地方,是一个恐怖和神秘的场所。总之,在他的作品中森林就是一切罪恶、邪恶之源。像在《红字》中,所有邪恶行为都发生在幽暗阴森的森林中,如海斯特与情人狄梅斯代尔相会;老巫婆西宾斯太太与黑面魔鬼勾结;海丝特与“黑男人会面”等。在《好小子布朗》中,布朗偷偷与魔鬼在森林密约,放弃信仰走向堕落。荒野代表“恶”的象征在美国文学史上有很多例子。另外如华盛顿·欧文也认为荒野是一个不祥之地,在他的短篇小说《魔鬼与汤姆·沃克》中,小说开篇就着重描写了“森林沼泽”的阴森恐怖。在荒野中,基德船长偷偷埋下了他的财宝;汤姆遭遇了魔鬼,他的妻子惨遭厄运。美国文学中对荒野“恶”的大量描述是与它们国家的发展史有直接联系的。初到北美的欧洲移民,是依靠开荒种地而生存的。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他们不得不面对荒野中随时都存在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另一方面不得不面对充满敌意,总想伺机报复他们的印第安人。印第安人经常在深夜偷偷烧毁远道而来的欧洲移民的房子,破坏他们的庄园。据历史记载,有些殖民地甚至建立不到五年就被充满仇恨的印第安人彻底摧毁了,如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弗吉尼亚州的罗厄诺克殖民地。类似于这样的印第安人与欧洲移民者之间的冲突总在荒野中上演。在文化上对荒野“恶”的大力宣扬,一方面强化了欧洲殖民者对荒野的否定认识,另一方面刺激了他们妄想征服荒野的欲望,他们甚至认为征服荒野是走向文明的前提[7]56-59。
综上所述,荒野与文明的对立是有经济、思想和文化根源的。从生态批评视角挖掘经济、思想和文化中的反生态因素,并寻求克服这些反生态因素的办法,实现荒野与文明共存,才能缓解当代人类生存危机,实现人类的可持续发展。
[1]王诺.欧美生态批评——生态文学批评概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11.
[2]叶平.生态哲学视野下的荒野[J].哲学研究,2004(10):65.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35.
[4]高中华.环境问题抉择论——生态文明时代的理性思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87-89.
[5]汤因比,迟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32.
[6]高中华.环境问题抉择论——生态文明时代的理性思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52.
[7]杨金才.论美国文学中的“荒野”意象[J].外国文学研究,2000(2):56-59.
四川省教育厅基金一般项目(13SB0117)阶段性成果;南充市社科规划课题一般项目(NC2013B016)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