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美
中外高等教育近代化演变的历史比较
王 美
欧美国家的近代化演变是在内源式演变的推动下完成了高等教育的近代化,而中国、俄罗斯、日本是以外部动力的强压下进行了高等教育近代化的探索,两种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模式使得这些国家在演变时间、价值理念模式、发展动力、选择路线和演变机制上都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本研究旨在探索这些差异以为我国高等教育的近代化探索提供一定的历史借鉴和启示。
中外高等教育;近代化;演变
近代化在通常意义上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在社会发展的宏观层面上它可以泛指社会从一种低级形态向另一种有着质的区别的社会形态的过渡。从过程上看,是人类社会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必经阶段;从内容上看,是以科技为动力,以机器生产代替手工劳动为主要标志并引起经济制度、政治制度、生活方式乃至思维方式全方位变化的一场社会变革。高等教育的近代化则是西方近代化或者说西方资本主义化在教育上的延伸体现。但是,不是所有国家高等教育近代化都采用一种模式。以欧美国家为代表的西方国家的高等教育近代化是从打破神学,倡导人性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的基础上,大力推行理性主义、自然科学知识、课程世俗化改革,导致传统大学发生变化的资本主义化历程。而中国、俄罗斯、日本等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则是在较为浓厚的封建主义文化传统基础上,移植西方的高等教育发展模式来探索整个民族政治、经济、军事等的近代化道路。而同为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国家的俄国、日本和中国,在教育近代化的探索中受到西方国家的影响下秉承的大学价值理念、发展路线以及最后的结果却不是完全一致的。
中外高等教育近代化在历史的演变与探索过程中初步建立了较为成熟、完善的近代高等教育基本架构,在保障高等教育事业持续发展的同时,有力地促进了传统旧教育向近代新教育的转型。本研究依据客观的历史实然呈现,现对中外高等教育近代化的演变时间、价值理念、发展动力、选择路线、演变机制及演变结果六个层面进行动态的比较与梳理。
(一)演变时间
从不同国家和地区近代高等教育发展的起点看,最早起步的是德国,时间是17世纪末至18世纪初,最晚起步的是日本,时间是1869年或1871年,前后相距170年。从基本完成近代高等教育发展主要任务的时间来看,差异同样明显。德国、英国、法国、美国等国大约在19世纪末已经基本完成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任务,而俄国、日本和中国大致到20世纪前期才接近这个目标。欧美国家完成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的平均时间是200年,而在俄国、日本和中国这些较晚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时间却短得多。俄国大约用了150年的时间完成了高等教育的近代发展;日本大致用了43年或者41年;中国按照不同算法大致用了42年或者50年。这种差距表明,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在发展高等教育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和可借鉴的经验。而且,后发展国家都是在面临强大压力下开始本国近代高等教育发展历程的。因此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的近代发展历程比欧美国家短得多。
(二)价值理念
由于政治背景、经济环境和文化的不同,各个国家在高等教育的理念塑造上也是有差异的。像德国英国这样的国家秉承的是一种学理优先价值理念模式,大学教育应该优先于高等教育的其他形式而得到发展,而大学通常被认为是进行普通教育和精神陶冶的场所,大学培养的不是某种职业的专才,而是具有深厚理论修养和学识的通才。大学的功能并不是发展某种特定的技术,而是探索知识、发现真理。
而像法国和俄国等国家则秉承一种技术优先的价值理念模式,表现在实践上则是高等专门和专业教育在长时间内占据了高等教育的中心地位,法国甚至把原有的大学全部改为高等专门学校。在这些国家中,高等教育被认为是发展专门、实用技术和培养各种专业或职业人才的场所。
而美国和日本的高等教育秉承一种兼顾学理和技术的理念,高等普通教育和形式多样的高等专门教育在不同的轨道上发展,在不同层面上适应社会的需要,两种形式互相补充并稳定而和谐的发展。
总的来说,虽然欧美国家之中一些国家的高等教育所坚持的大学理念趋向不同,但是大学教育与高等专门教育基本上不存在相互抵制和相互排斥的情况,而中国则不然。在我国近代高等教育发展初期,高等教育只有专门学校一种形式,在大学建立以后,大学教育才成为高等教育的主要部分,高等专门教育的地位有所下降。这也就是说,中国的高等教育中大学教育与专门教育的矛盾一直干扰着高等教育内部结构的均衡发展,进而制约着整个高等教育的发展和近代化改革。
(三)发展动力
对各国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动力的比较,可分为两种类型:即内源发展型和外源发展型。欧美国家的高等教育近代化的动力主要来自内部,是源于其本国自身政治、经济、文化及教育发展产生的客观需要,即内源发展。正因为如此,这些国家能够在已有的高等教育的基础上不断推进本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而无需完全照搬他国的高等教育发展模式。因此,这些国家高等教育的近代化发展由于内源发展动力的推动,保持了较为明显的完整性和连续性。
而以俄罗斯、日本为代表的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是在面临民族危机的时候自主或不自主的进行改革的,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在近代化发展进程中不论是在结构、内容、制度和发展模式上都移植欧美国家的高等教育发展经验,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进行的学习和借鉴而进行的改革势必会对传统产生破坏性的张力。所以这些国家高等教育的发展动力来自外部,属于外源发展。
中国也是属于外源型发展的国家,中国的近代高等教育的改革和发展是在沉重的民族危机背景下进行的,由于西方列强的入侵,中国被迫认识到了自身与西方国家教育和科技的差距。因此,为了增强自身的武装力量,为了提高外交上的地位,中国才在各地创办一些新式的大学堂。
欧美之所以和中国、俄罗斯、日本等一些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不同,是因为其发展的动力是在较少的外部压力下推进的,这种内源发展的推进少了很多紧迫感和危机感,发展空间和选择范围相对开放,发展的计划性和连续性也更大一些。而以中国为代表的靠外源动力推动高等教育近代化的国家,由于采取了一条与本国传统相差较大,与本国教育基础模式完全不同的新式高等教育发展道路,过程中发展所能具有的余地和时机是极为有限的,发展的紧迫性取代了原有发展的计划性和连续性。因此,在这些国家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的过程中会产生许多问题。
(四)选择路线
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存在着两种路线,一条是自下而上的路线,另一条是自上而下的路线。欧美国家特别是英国和法国等一些国家的高等教育的近代化改革主要是由大学或者其他高等教育机构,以及与高等教育有关的社会进步人士或者组织机构发起和推进的,只是到了一定的阶段,国家和政府才会加入其中并发挥主导作用。以英国为例,从16世纪开始,英国大学教育所进行的改革都是在大学或者学院当局推动下完成的,英国政府在这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直到19世纪,地方政府才在建立城市学院和城市大学中发挥作用。而美国虽然在每个时期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所起的作用不同,但是总体来说也是“自下而上”的路线。比较有代表性的美国初级学院的建立,主要就是大学内部或者社会力量的结果。
而后发展国家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主要来自政府的推动。从俄国和日本高等教育近代化的发展过程中看,中央政府自始至终是推进本国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的唯一动力。俄国自古以来皇权主义和民族主义心理强烈,而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更是把“和魂洋才”的国家集团主义观念作为指导教育的根本原则思想。因此,俄日凭借政府的政治威慑、百姓的民族信仰力量使两国的高等教育近代化都是由政府发挥主导作用。而近代中国实行长期的封建君主制,在新建立的大批新式高等教育机构中,绝大多数是由地方政府兴办,并设在各省的中心城市。由于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取代政府,中国高等教育的近代化仍采取的是“自上而下”的路线。
由于像中国、俄罗斯、日本这样以中央集权为主的传统的政治结构的国家,中央的行政权力在社会生活中占有绝对的优势,其他的社会权力没有力量与中央相互抗衡。因此,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势必是通过中央政府的行政力量来实现的。所以会选择一条“自上而下”的路线。这条路线虽然不利于调动各个层面的积极性,但是能较有效地保证高等教育近代化实践的进行。而对于英美等先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由于在中世纪确立了地方自治和大学自治的传统,再加上自由行会和市民社会的形成,多方面的社会力量分散了中央政府的权力。因此,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近代化是“自下而上”的道路选择的结果。
(五)演变机制
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机制大致有两种:渐变模式和突变模式。渐变模式主要适用于欧美(除法国以外)先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而突变模式主要适用于中国、俄罗斯和日本等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由于欧美国家的近代高等教育以中世纪大学作为历史文化基础,因此中世纪大学的一系列制度和实质性的要素如学院体制的管理、学位制度、办学理念和精神仍然在近代大学乃至欧美整个高等教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某种程度来说,欧美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是对中世纪大学或者说是西方高等教育传统的逻辑产物,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继承和改革创新的过程。
与欧美国家不同的是,俄、日等后发展国家在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的过程中,为了迅速达到先发展国家高等教育近代化的目标,于是采取了突变的发展模式。这些国家的大学教育乃至高等教育,并不是本国传统高等教育自然发展的结果,在近代后建立起来的高等教育机构以及高等教育制度也不是本土文化和教育演进的产物。因此,在其高等教育近代化发展的过程当中,不是循序渐进的,古代教育迈向近代化之间有条明显的界限,并不是从古到今的一脉延伸。此外,这些后发展近代高等教育的国家在教育制度和方法上很少是一直沿用的传统教育方式,大多是移植欧美现成的现代高等教育制度。
中国也是后发展国家近代高等教育的典型代表,并且这种突变的发展模式的轨迹是非常清晰的。中国虽早在先秦时期就形成了传统高等教育机构,之后经过了封建社会几千年的发展与演进,至清末之时,中国传统的高等教育已经趋于发育成熟,但是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基本上与传统高等教育关联很小,洋务运动时期的学堂都未与原有的太学、国子监产生联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占据社会主流地位的传统教育阻碍了中国高等教育的近代化进程。鸦片战争使中国大门打开后,在西方文化殖民入侵和中国自身求得文化科技自强的同时,中国高等教育原有的发展轨迹发生了巨大变化,以京师同文馆建立为标志,中国自觉或不自觉地改变了原有的教育发展方向,以异乎寻常的突变速度和模式寻求高等教育近代化。
(六)演变结果
欧美等一些国家由于先发展了近代高等教育,而且由于历史积淀和中世纪大学的基础,欧美的高等教育不断进行改革和发展形成了现今高等教育机构多元、高等教育内容和形式灵活以及高等教育职能的不断变化和拓展的近代化格局。可以说,由于欧美很多国家的高等教育为内源式的能量推动,其高等教育近代化的道路是较为顺畅的。
而以俄国、日本和中国为代表的国家由于高等教育的发展动力来自外部,自身传统的积淀程度和形式存在明显差异。因此,这些国家的高等教育近代化的演变结果是不同的。俄国由于“皇权主义”和“大民族主义”的严重影响,俄国大学的发展受到了政府的严密控制。虽然也不断从西欧一些国家引入了自由开放的理念,但是针对大学的自治权管理权限,政府依然是占主导地位的。而且由于俄国在大学的价值理念上偏重技术优先的模式,其在高等专门学校的发展上较为出色。与俄国相比,日本的近代高等教育发展起步更晚,直到明治维新时期,日本才有了近代意义上的大学。日本在学习欧美的教育制度时比较彻底,故其在较短的时间内就建立了初步完善的近代高等教育体系。此外,与法、德、美相比,日本更为恰当地处理了综合大学和高等专门教育的关系。
中国在牢固的传统文化和民族危机的笼罩下开始进行高等教育近代化的探索。由于近代史上,中国对于西方的文化的取舍一直在封建思想的统摄之下,所以即使在轰轰烈烈地开启近代化的洋务运动时期也没有真正建立起近代高等教育体系。一直到20世纪初中国成立了一些近代的高等学堂。由此,中国真正形成了近代高等教育制度。但是由于中国的高等教育近代体系的构建过程中没有很好地兼顾本土的教育传统和西方的近代教育经验,因而在高等普通教育和高等专门教育的发展格局上一直处于不平衡的态势。这也影响了近代高等教育完整体系的构建。
中国高等教育近代化是一种典型的“后发外生”型演进模式,随着民族危机、文化碰撞的影响和社会环境的变换,不断在现实与理想、移植与融合、稳定与变革之间进行着反复的调适与探索。纵观中外高等教育近代化的历史演变进程,其中确有宝贵的历史经验和教训,这将为我国构建完善的高等教育体系,推进高等教育的现代化进程提供重要的启示与反思。
(一)兼顾高等教育传统的适应与现实的超越
从欧美国家高等教育近代化演变历程中可见看到,如果没有中世纪大学的历史文化基础,欧美高等教育的近代化改革不会得到连续性的渐变实现。中国文化教育传统源远流长,但是在近代文化面对危机的时候,中国的政府和知识分子在对中西文化关系的处理上产生了较为明显的两极思维。从鸦片战争后,古老中国的大门被西方列强船坚利炮打开,西方的科技和政治文明涌入华夏大地,在面对如此强烈的西方文化冲击时,秉承封建伦理的统治者和知识分子集团是绝对排斥的。但随着政府军队的惨败,民族危机的加深,统治阶级内部的进步人士逐渐从“利器”到“改制”再到“化教”,这反映了国人对文化教育变革必要性和重要性认识的深化,也强化了人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信心不足,形成趋向于只有西方的教育模式才能拯救民族危亡的简单思维习惯。因此,当面对欧美高等教育的近代化完成之时,我国选择抛弃了自身优秀的传统教育的精华,使得很多照搬欧美教育模式建立起来的高等学府不适应中国的土壤。这为中国高等教育近代化道路的探索增添了很多阻碍。
时移世易,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需要借鉴欧美先发展近代高等教育国家的经验,但不能不假思索地移植和照搬,对外来文化在借鉴吸收的同时一定要结合本国教育的大环境和高等教育发展的现状和需求,只有使中国的高等教育近代变革根植于中国深厚悠久的文化基础之上,有选择地吸收和借鉴西方国家的先进经验,在传统的适应与变革的调适中寻找到平衡,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才能有自己独特的演变历程与轨迹。
(二)融合高等教育技术与学理二元价值理念
欧美很多大学秉承的是学理优先或者是学理优先和技术优先结合的高等教育价值结构模式,这样的价值理念发挥了高等教育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的功能,而我国在高等教育近代化改革中没有兼顾大学理念和功能的完全发挥,片面单一从技术优先或学理优先的角度出发,结果造成了高等专门教育和普通教育的断裂式分散式发展,从而制约整个高等教育的近代发展。这种现象的造成和当时中国所面对的国内困难和国际危机有较大关联,但是由于当时中国对高等教育价值理念认识的局限,使高等教育滞后于欧美的近代高等教育。因此,中国要从历史中汲取教训,大学的价值理念模式既要符合社会现实,又要考虑大学自身发展需求,使高等教育的学理理念模式和技术理念模式的功能得到全面发挥,使大学价值理念模式呈现二元化的趋势。大学是国家最高层次的教育机构,对整个社会的文明水平起着导向和引领的作用。大学培养的人才不仅应该是推动社会生产、贡献物质文明,而且更要以完全的人格和修养影响整个社会的文化氛围来更好地发挥大学对社会文化生活的陶冶功能。因为只有当一个民族的文化和国民素养达到一定高度时,技术的效用才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体现。因此,中国高等教育要想真正实现发展,对价值理念的定位就不能单一绝对化,要把学理研究和社会专门人才的培养结合起来,实现二元模式的有机融合与发展。
(三)追求高等教育行政自治与学术自由权利
从中外高等教育近代化的演变中我们可以看出由于很多西方国家的发展是内源式动力推动,采取的路线也是自下而上,这就使得大学受政府的控制较为宽松。西方高等教育的近代化始终将大学自身发展理念放在首位,强调大学的行政自治和学术的自由。欧美很多国家把大学的自治纳入制度化的体系当中,使中世纪大学的办学理念得到较好的继承和保持。而在中国近代以来,许多知识分子一直把教育作为一种政治工具。不管是早期地主阶级改革的活动,还是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时期,教育救国的思想一直根植于中国的知识分子阶层,他们把教育更多的赋予了强烈的政治色彩。教育并不是社会政治附属物,它有自身的发展规律和特点,其自由和开放的理念应该得到国家的认同。自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体制以来,围绕“扩大高校自主权”的改革一直没有停歇。至今,政府垄断高等教育的格局被打破,但大学行政管理权力膨胀产生的惯性作用仍然限制着高校内部基层学术组织的学术氛围,从而使官本位治理机构在一定程度上凸显,导致大学行政级别繁华,学术风气浮躁。因此,我国高等教育更应该追求行政自治与学术自由的权利,可借鉴欧美国家的一些经验,把大学的自治适度地作为国家的一种制度或者一种法制,让大学的自治和学术自由得到法律上的保证,增强大学法制的自主性和独立性,致力于构建和完善体现学术自由精神的现代大学制度,使大学在减少浓重政治色彩的同时焕发蓬勃向上的学术风姿。
当然,大学的自治和学术自由并不代表完全的脱离社会,中国的民族文化认同是在儒家思想基础上形成的,这样的认同使得教育很难完全脱离社会。而且完全忽视现实国情,脱离社会的封闭象牙塔式发展也难以体现大学自身的价值。因而,我国在推进高等教育现代化的进程当中,应该明晰大学的自治应该是与社会紧密联系的,大学的自治制度保障也是靠国家权威实现的。由此,笔者觉得中国的高等教育要想真正实现大学的自治势必要在尊重国家权威的基础上真正实现探索真知、开放治学,最终达到提高社会文明水平的愿景。
王美(1988-),女,长春工业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师(长春 130012),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研究生(长春 130024)